《第三夜》徐凯蒂

6、第 6 章

　　六
　　然而这一夜羽子终究没有归来，第二天清晨，手机铃声将我吵醒。
　　“喂，是羽子吗？你在哪里？”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撒娇的声音，“我这一夜睡得浑身疼死了，不是说好在野外尝试一下和你露天睡觉吗？怎么又把我送回来了。”
　　她不记得了！
　　“羽子，你是说你在家吗？”
　　“对啊，在家里床上躺着给你打电话，你在哪里？”
　　“我在…我还在郊外，你是怎么回去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回去的。”
　　“完全不记得了，难道不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吗？你为什么还在那里？”
　　羽子混乱了，她记忆的一部分消失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现象，自从羽子开始追踪那个灰色幻影以来，她一直是记得的，记得她曾经看见那片灰色衣角在街角一闪而过。
　　我慌张地向四周看去，希望找到昨夜羽子确实曾经来过这里的证据，因为我早已对自己的精神产生了不信任感，羽子的恐慌向黑死病一般一点点浸入我的精神，我必须找出证据。是的，摩托车还老老实实地靠在树上，在我四周还散落着爆竹的碎片，没错，我没有发疯，我的记忆还是准确的，那么羽子确实是忘记了。
　　这是否意味着她的病又向前推进了一步？
　　不论如何，我要带她去见水岛医生。
　　“你父母在家吗？”
　　“不在的，他们都去出差了，有一个礼拜回不来呢，怎么样，要不要来我家陪我睡觉？”羽子的声音十分调皮可爱。
　　“羽子，你现在起床，穿好衣服等我，我要带你去医院。”我边说边跨上摩托车。
　　“为什么要去医院？”电话那头羽子的声音变得委屈起来。
　　“听我的话，小宝贝，我们就去医院看一下，回来我再陪你兜风。”我坚决又甜蜜地哄着她，引擎已经发动。
　　“好，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我支支吾吾的回答了一声，□□的摩托车飞也似地冲了出去，晨风从我身边凌厉地掠去了睡眠残留下来的温度，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早春时节的寒冷，我正是需要这样的寒冷，需要这样的狂风，我需要自己清醒地将昨晚的一切整理清楚。
　　我感到我的精神也在濒临崩溃。
　　水岛医生是我这一年来唯一的精神寄托，羽子清醒时固然温柔可爱，然而如今只要她看东西的样子神态有一丝的变化，我都会紧张的站起来抓住羽子的肩膀摇晃起来，直到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我笑着说：“刚才发了一下呆。”我才能从恐惧中解脱。而她发作起来我更是无计可施，我不能控制她的妄想，她的力气其大无比，她要奔跑追逐那个幻象，我也拦她不住，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追着她，不过往往是要追丢的，我只能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她，喊她，抱住她。
　　而水岛医生每次都能很快稳定住羽子，也很快就能稳定住我，她总是坐在那张办公桌后注视着熟睡在诊台上的羽子，然后用中年妇女特有的温和的口气对我说：“辛苦你了，又废了不少劲才把她找到的吧，你真有本事呢，自从你和羽子交往以来，她就一次事故都没有出过。”接着就是一个信任的微笑。
　　这样一来，我的心情就会轻松下来，那种失落感就会消失殆尽，反而会生出一种能够保护羽子的自豪感，因为水岛医生告诉我羽子出过很多次事故。
　　“你没有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出过三次车祸呢，她父母也想把她关在家里，但是她竟然从三层楼跳了下去。幸而你现在在她身边，这孩子就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吗？
　　我用摩托车带着羽子到了诊所门口，是的，仅仅到了诊所门口，因为我们只能到门口了，那里被黄色的警戒线封锁着，穿着警服的和便衣的警察在那里出出进进，还有穿着白大褂的鉴定科人员在四处寻找蛛丝马迹，整个诊所简直就像警匪片的布景，只是这里缺少摄像机和导演，也没有人在那里喊“NG”，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里出了事，无须本能直觉什么的告诉我，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明白，这里出了事，而且我知道，我猜到了，是水岛。
　　是水岛医生出了事。
　　“喂，这里好像出事了，我们进去看看吧。”羽子焦急起来。
　　“我们，不要进去吧，不要再添乱了。”不能进去！这一回是直觉告诉我了，“羽子的精神会受不了的。”我的大脑这样说。
　　“可是，如果是水岛医生出了事呢？”
　　“算了，羽子，如果是水岛医生出了什么意外，警察也许会通知我们的，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边说边机械地缓慢地将摩托车转过了头，就好像一个走错路口的司机一般若无其事。
　　羽子并没有坚持，她是很听话的。
　　我们风驰电掣地朝着羽子家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