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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3章。情断七夕 ...

  •   三十三、情断七夕

      明日就是七夕了,未央宫已呈现一派热闹欢庆之象,陈阿娇算着时间,心里也不免有几分紧张。

      若是错过这个好时机,再想走就难了。

      椒房殿里似乎与未央宫准备为皇帝贺寿的热闹忙碌隔离开来的,依旧平平静静。

      当值的宫人一个个又忧愁起来,皇后必然又得罪陛下了,昨夜不还好好的呀?为何今晨出去一趟,回来便砸的满是狼藉呢。

      本以为椒房殿当差的日子要苦尽甘来了,看来还是无望。

      是以,此时除了年姜无人敢近前服侍。

      陈阿娇坐在寝殿里揉着手,方才戏演的过于投入,手都给她撞疼了,想必这会儿她“拆屋子”发脾气的事儿已传去宣室殿了。

      但愿刘彻这两日别再来见她了。

      “娘娘,陛下会知道的。”年姜犹豫着把药碗递上去,她还记得昨日晨光里的惊心动魄。

      “即便知道了他现在也不会说什么的,不要紧。”陈阿娇沉着眉目举碗将药喝尽,年姜看着心还是揪在一起,十分难受。

      放下药碗,陈阿娇问道:“从宣室殿带回来的锦盒你叫人送去给我大哥了没?”

      “娘娘放心,奴婢找的是咱们候府的人去送,交待好了让世子亲自前往隆虑交到大长公主殿下手上。”

      “好。那你去吧,我要休息休息。”陈阿娇点点头叫年姜出去,吩咐不准人来打扰。

      看着年姜掩了门出去,陈阿娇立时起身整理,她便是算准了日子,要刚吵完架就跑路,叫还在气头上的刘彻绝对想不到,来一个措手不及,等他发现时自己已经出了长安城跑远了。

      ^

      七月初七日傍晚。

      落日隐去,天边现出青黑的颜色,鼓乐钟罄慢慢响彻未央长乐两宫,丝竹管弦悠悠的奏着。喜庆欢扬的气氛在前来赴宴的每个人脸上表露无余,官员命妇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

      刘彻接受了百官拜贺后回到内殿由人服侍着换下朝服。

      阿娇回到椒房殿发了一通脾气后,这两日倒是平静下来了,他却余怒未消,心中始终憋着一股郁气难以平静,便是太把她当回事,才纵容得她更加肆无忌惮了。

      “杨得意,你去椒房殿宣皇后赴晚宴。”刘彻闭目说道。

      杨得意领命去了,刘彻换下冕服坐着闭目养神,有些心神不宁的捏捏额头想着一会见到阿娇说什么,她又会是怎样的态度,一会的晚宴会不会叫她闹得很难看?

      刘彻摇摇头,一个小黄门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刘彻面色一凛道:“叫他在偏殿回话。”

      是派去细柳观的暗卫回来了。

      ^

      矫健的身影跪在地上,此时被皇帝居高临下盯着却有些微发抖。

      “你,再说一遍!”皇帝轻轻说道,语气却尖冷的如同利刃。

      “陛下……”

      头倏然一抽一抽的疼,无法将听得的语句完全理解,刘彻不信,也不愿承认过往的不堪,他瞪大的眼睛充满血色,双拳紧握,脸色惨白,强烈不好的预感叫他心痛的绞在一起,他不能接受阿娇铁了心要离开的事。

      知悉了此等皇家密事,跪地的暗卫感觉到浓浓的悲伤与危险充斥在殿内,他将心一横,言简意赅又说了一遍:“皇后娘娘月前于细柳观内割脉自尽。”

      几个字又一次炸开在刘彻脑子里,晕着阿娇一次次瞧着手腕出神的场景,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她面上总是冷漠的神情……他不知道他从前把阿娇逼到哪一步了,重轩说得对,他从未真正关心过她。

      是他相负。她的心境变化至此,他却一无所觉,甚至不知她已历一趟生死,还想当然的以为只要自己对她好就可以回到最初。

      他以为她是小题大做,他以为他们之间没有那么深的隔阂的,以为一切都是可以弥补的。

      如今,真的可以吗?

      刘彻脚步混乱的靠在柱子上喘气,表情狰狞。

      外面传来杨得意不管不顾的细声尖叫要见他,暗卫立即隐去了,刘彻疾走出去,杨得意就慌里慌张的扑到他脚下,筛康似的涕泗横流道:“皇后娘娘失踪了,已经两天不见人了,椒房殿宫女内侍吓破胆也无一人敢报……”

      “果然,走了…”刘彻踉跄,一颗心失了魂,面若死尸的呆站着。

      半晌他才惊醒踢开杨得意叫他去晚宴的清凉台传旨,今夜宴会由太后主持,传太医院吴太医往椒房殿。

      吩咐完便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杨得意知此事难办,心内慌乱,摆手叫几个人跟着皇帝去了,自定着心神思忖,大宴即将开始,只是皇后失踪这件事,消息在陛下下达旨意之前绝对不能外漏。

      他看着外面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场景心里更没底了。皇后娘娘在昨日从宣室殿回去之后便关门跳窗跑路了,已两日了,陛下气恼皇后为一点小事拂了帝王面子还砸了屋子闹脾气,不过这次倒没似从前那样传谕斥罚,他还以为这些日子终是与从前不同了,总觉得帝后能慢慢回到从前了。

      可谁料竟出现这等变故。椒房殿的宫人以为皇后又耍起绝食的戏码,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外不敢讹报,从前皇后离开多久都无人注意,她们此次习以为常的处置方式却闯了大祸。

      ^

      椒房殿的大门开着,迎驾的宫人跪了一地。

      刘彻快步走进去,轻柔的夜风跟着他的脚步吹进来,殿内的垂幔被风拂起,幔上流苏微微摇晃。

      他一顿收住暴躁的脚步朝窗口看去,窗户也是支起来的,仿佛阿娇刚刚嫌热才走过去将它支起的,那里还残留着阿娇的气息与她转身时划过的袍影。

      这燥热的七月,她一定是怕热进书房去了,那里有湖上送来的凉风,冰鉴里总是续满冰的,最是一个避暑的好所在了。

      后面跟着的人皆识趣停在外面,刘彻缓缓跨进殿里,轻抬脚步似乎怕吵到阿娇她又要发脾气了。

      刘彻轻轻的、无奈的笑一笑,一切如旧,昏暗的大殿上,没有人声,只余灯火。他走到殿中央,近处的博山炉从不歇息的吐出袅袅青烟,环视一周,大殿上光线影影绰绰明明灭灭,像以往的每个傍晚一样。

      抬头,恍惚见正上方的主位上郝然歪倚着一身红裙的怠懒身影,他喉头一紧上前一步正待开口叫她,却是那身影化作一缕赤色烟云消失不见。

      刘彻失急定睛去看,没有,主位上空空荡荡,他心中大痛,丝丝缕缕骇然传上大脑,“明明,明明就在……”

      这晚的景致与那日阿娇与他要七日自由的时候何其相似。刘彻感觉一阵晕眩,他急步朝里面进去,刚抬起脚步只觉牵心扯肺,有腥甜之味由下涌上,弯腰捂嘴,手上果然沾了血迹,刘彻轻咳,面色冷厉惨白,带着固执的意念擦了嘴角,血渍便隐没在玄色袖角。

      他仍然抬脚向里面走去,走进阿娇安置的小小书房,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平日阿娇坐的地方滞留一灯如豆。

      刘彻走过去腿软坐定,一捶手间,碰着一物,低头看去,是一个装竹简的锦袋。

      若不坐在这里是碰不到看不见的,他心突突跳的厉害,伸手进去拿了出来,袋子打着熟悉的花结,他很容易就拆了开来,竹简露出,最外面郝然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那是他们二人的专属印符,眼泪毫无征兆的汹涌而出。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清晰的认识到阿娇她是真的走了。

      留书出走,并非不辞而别。

      刘彻颤抖着手打开竹简,那一字一句烙入眼来,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的他泪意难收。

      “吾皇在上。
      时值夜半然吾睡意全无,遂研墨亮灯,此时虽盛暑在窗,然屋中清凉,吾手心之汗却致握笔难稳,念及与陛下一日之约,思绪万千纷杂回转,竟是无从下笔。

      罢,书信之时,陛下在侧,然呈君御览之日阿娇已不知身在何方。

      在此,遥叩陛下生辰吉乐,康寿未央。

      今自请废我后位,且作今岁贺寿之礼,提笔之时,诏书、玺绶、后之私印俱已齐备谨奉,置于书架之上。

      至此,非我无情,非君无义,究其万千因由,恐乃宿命尔。

      陛下乃古来少有明君,必将缔造河清海晏之繁荣盛世,从此青史永载,千古流芳,万世称颂。

      嫁君为妇九载有余,喜怒哀愁尽尝,生死怨痛遍历,也算畅快淋漓而前半生无悔,时至今日,欢喜也罢,厌憎也罢,红尘滚滚俱往矣。

      回想昔时,三千余日日夜夜,同君一屋之间亦或一墙之隔而已,仍觉思念若渴,蚀心跗骨,万般爱意难述于口,每每不过失言失状顶撞忤逆于陛下,令陛下生烦生厌,实乃阿娇之过,亦阿娇之憾。

      陛下是天下人之君,若为臣民,阿娇敬之服之,肝脑涂地以报亦无不可,偏偏,阿娇为妻,九年来,执迷不悟妄求帝王之爱。初时,以一己之身妄图与万千新花相抗,可笑,可悲,可叹。及至元光年以来,行止所思日益失序,然始终心绪难平,长此日久疯魔可见,实非与陛下相配之后,上愧对先祖,下愧对黎明。

      君为帝,我为后,然吾未曾恪守为后本分,致使陛下子息稀薄,后宫之内不敬不服,或在陛下看来,吾前有致王美人滑胎之罪,又有不查宫婢含冤投井而亡之过,诸如此般,未尽之责、失职之事不知凡几,陛下雅量不与下狱治罪,然吾亦有诸多冤屈,彼时跪呈陈词,陛下不听、不信、不看,每当此时,念及年少情意常常夙夜难眠泪湿衣衫,今时今夕虽欲辩已无言。

      少时情深意浓也曾同骑而乘打马看花,心意相通无话不谈,陛下初时继位,椒房殿内你我相依为命,也曾低语倾诉,也曾许诺未来。然不过区区光阴流转间,面见陛下已难如登天,对坐相谈早至不耐之地步,每至思君入骨辗转反侧之时,唯不敬硬闯,与陛下争吵方可得多言几句多看几眼,寻常觐见不过三言两语便令吾退,更甚者,难得陛下分神抬眼一看。

      待恍悟之时竟不知何时爱崩情散,已是断肠难寻。

      阿娇每于夜阑自问,何以至今日情意消退、信任全无,每每思之不得结果。

      建元六年,皇祖母病逝,交余一掌权墨玉,届时一并呈上,或许,陛下心结皆在于此,然彼时吾方提及此事,不待言明,君已盛怒,天子之怒匹夫难承。

      窦舅父如今赋闲,吾母亦远居隆虑,吾父兄无有朝堂任职,独留祖上恩荫侯爵,此之一道陛下尽可安心。

      书至此处,言之尽矣,往昔之事不予赘述。

      为妻无子,阿娇之过,为后善妒,阿娇之过,为媳不孝,阿娇之过。数年之故今日反思,皆因阿娇以一国之后只念夫君一人,冥顽痴傻,欲独占之不能,自忖德不配位,唯有让贤。

      然困于此间心有不甘,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一生之时日有限,遂将以余生踏遍山河,了却余愿,寄吾之心于山水之间,盼得解脱,两两可忘。

      圣人有言: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往日种种已逝,前路光明来日方长,你我皆须斩难踏马向前,陛下重任在肩亦莫执着于往事,当以天下百姓为要,及时抽身,保重龙体,承国之重以养万民。

      吾去矣,从今往后,惟愿君欢笑尽娱,安乐如意,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愿陛下之江山政清人和,千秋万代,愿大汉之社稷民康物阜,国泰民安。

      阿娇敬祝,盼君阅。于元光二年七月初二日深夜书。”

      “哗啦啦”刘彻卷起竹简,再不敢第二遍,竹简横抵着额头,埋首低泣,颤不能停。

      她果然早就打定了主意逃离,这信在她回来第二日就写好了,彼时他在书房另一侧睡着了,若是他那日及时醒来,是不是能发现什么端倪?是不是就能阻止她离开?

      明明与他同榻而眠,她却盘算着如何逃离?

      如此心平气和的一封信,用最温和柔静的笔触,切切回忆,殷殷嘱托,结果却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何会走至如今这一步?让她宁可死、宁可逃也不要留在他身边?

      阿娇信中所提往事,他早已不怪她了啊,他原谅她所有的过去,他已下定决心包容她的坏脾气,只盼能与她回到当初。

      既然所有事都已成为往事,那为何就不能放下往事让过去成为过去?她叫他不要执着于往事,他听话,过去如何他都可以忘记,可以毫不去计较,可为何她自己不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33章。情断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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