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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第二十章

      “来了,一壶白酒,全套小菜——”
      僵硬的气氛凝固在那一刻。四个人默契地沉默了片刻,目送着女孩将碟子一个个摆在桌上。明明女孩的动作麻利得很,可那几十秒钟却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
      如果这是一场剑客间的对决,这便是拔剑前的那一刻。
      曾兮雀的思绪自然还停留在灵鸦方才的那番话上。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却又在同时意识到他与狸洛不能暴露自己。说到狸洛,那只狐妖现早已在失控的边缘,指望他能在这时派上用场已经不可能了。曾兮雀现在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便是在隐藏他意图的同时,尽可能多的从灵鸦嘴里问出任何东西。
      但所有的信息对于来曾兮雀都零零散散,充满着迷惑性——灵鸦说他要死了,又说他要呆在权奕身边,又说他无论如何都会杀死权奕……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和什么……
      桌子上,其他三人也各有心思:狸洛的神情早已阴沉到令曾兮雀不想去看第二眼;权奕憋红了脸,想要说什么又怕被灵鸦制止;灵鸦则是保持着他那一如既往的冰冷面孔,被阴气包围的存在仿佛不是活人。
      在说了“请尽情享用”后,女孩终于离开了。
      曾兮雀的目光回到四人围坐的桌子上。新鲜的酒菜香气也掩盖不住此刻氛围的诡谲。就像是剑客战斗前的那一刻,曾兮雀在心里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怎么,听到我要把他杀了,你和你朋友的脸色都不太好呢。”
      灵鸦突然开口,无视了僵硬的气氛,几乎是无辜而疑惑地问曾兮雀。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判断他是否真的不懂“杀死”这两个字的含义,还是在故意玩弄他们。
      “那、那也是自然的吧,”曾兮雀的嘴角不免抽搐,“再怎么说权奕也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虽然说他要是真的和‘弑东龙同盟会’有关系,把他杀掉也是应该的……可我以为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哦?”
      灵鸦微微挑起了眉头。
      曾兮雀硬着头皮继续说,感觉到自己的脸先红了起来:“我们不小心闯进帐篷里的时候,你们两个不是……额……正在……”
      “不是你想的那样!”权奕听到这里,不禁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激动地解释道,“灵鸦只是在给我他的血虫而已!”
      说着,权奕便不顾一切,把他被一楚鹤吸血后不能使用魔法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他说的没有一句假话,就连在寺庙里差点被灵鸦的同僚砍掉一条胳膊的事情也毫无顾忌地讲了出来。然而灵鸦却没有一点阻止他的意思,只是平静地补充说那个帐篷里的巫师本来应该给权奕恢复魔法,却被曾兮雀他们的突然出现给打断了。
      听完整个事情经过的曾兮雀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到舒了一口气。站在狸洛的角度来看,起码这个灵鸦不是他的什么“情敌”,但是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权奕的生命都早已被吊在了悬崖上,这个傻小子还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就和他想的一样,这番解释也并没有让狸洛平静一点。
      “对了,灵鸦,你说你要死了是什么意思?”
      曾兮雀突然想起来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个店里的女孩,”忽略了曾兮雀的问题,灵鸦问道,“你认识她多久了?”
      曾兮雀不知道这是什么问题,犹豫地回答道:“几年?她父亲在这家酒馆的后厨工作。”
      “你喜欢她么?”
      “什么?”曾兮雀的脸红了起来,“不,当然没有!她是个好女孩,我不讨厌她,但也不至于到喜欢的境地……”
      灵鸦琢磨着曾兮雀的神情:
      “如果我告诉你她已经死了,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狐狸的利爪在那时候抓上了曾兮雀的手臂。曾兮雀大脑当机,以至于连被抓出血也没有感觉。说不上为什么,他们都知道当灵鸦那么说的时候,那个女孩大概真的已经遭到了什么危险。可是为什么?在什么时候?他透亮的榛仁般的眼睛像是破碎了般涣散起来。现在换成是他身旁的狸洛劝告他不要失控。
      “剧毒的针——刚才已经发作了吧。”
      狸洛低沉地说道。他的确看见灵鸦以极快的速度在女孩给他倒酒的时候丢了一根针在她的脖子上。
      “抱歉,杀她并不是我的本意,”灵鸦没有否认狸洛的猜测,也并不意外这个书生会有如此的观察力,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指伸进自己的酒杯里沾了沾,放进嘴里抿了一口,的确是夹竹桃剧毒的味道, “她已经被控制了,没有拯救的余地。如果我不下手,恐怕马上就会演变成必须要你们下手的结果。我说的对么?”
      他很明显是在对狸洛说话。
      狸洛点了点头:
      “这个控制她的人,是冲着你来的么?”
      灵鸦没有回答他,慢慢地站起来向着后厨的方向走去,丝毫不像是走向自己死亡的模样:
      “失陪了。”
      “灵鸦——”
      几乎是惊讶的,他转头时看到权奕在唤自己。在那个青年的脸上的是担忧,更准确地说是对自己的担忧。
      “怎么了?”
      灵鸦没有意识到自己听起来竟然有些温柔。
      “你要死了,不是么?”
      想必权奕也早已闻出了被下了毒的酒菜,知道那个要取灵鸦性命的人就在附近。现在他的那双眼睛——那双全心全意地关心他的眼睛——熟悉到让灵鸦在那瞬间确定了很多事情。
      “是啊,”灵鸦笑道,摸了摸权奕的头发,“怎么,你在等着我把你杀了么?”
      就这样用手在他杂乱的黑发中穿梭,偶尔轻轻地按揉着他的头皮,那个道士恐怕不知道灵鸦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把他的整个脑颅压碎。不,他即便是知道也是一样的。
      “崔靖仁。——那是我师傅的名字。”
      灵鸦的大手下,权奕有些艰难地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即便早就猜到了,但是在真正从青年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会那么莫名地释然。
      灵鸦转过头,没有再看权奕一眼:
      “谢谢你,可惜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就在这时,后厨房的帘子突然被撩开,脸色青紫,眼珠泛白的女孩走了出来。她很明显是中了毒,现在虽然可以行动,却站姿扭曲,没有呼吸和眨眼的动作。
      没想到泣蜇连尸体都可以控制。
      女孩的手里拿着一根针,是灵鸦在她身上插上的那一根。
      “这位客人,请撩开袖子——”
      女孩诡异如死尸般的脸露出扭曲的笑容。灵鸦听罢,听话地拉开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苍白手臂,似乎是等待什么命中注定的东西般,等待女孩手里的针扎过来。
      刹那间,血液飞溅,模糊了灵鸦的视线。
      什么东西顺势滚到了地上,绕了几圈后在门栏前停下。
      是女孩的头颅。
      脖子以下的切面如此利落平整,血液一层层叠加着涌出,美得像是艺术。
      “切头,是吧?”
      剑法卓越的剑客问道。他沾着血的银色发丝在空中飘荡着,身上燃着可见的冰蓝色火焰。
      “是的。在头身分离之前,她是不会死的彻底的。”
      书生平静地回答道。
      那是第一次,处在震惊中的人是灵鸦。然而在他来得及问话之前,那个长发的剑客先打断了他,他方才砍头时的飘逸和冷静全无,神情激动得像只咬人的狼狗:
      “喂,你是白痴么?她要杀了你,你都不反抗么?”
      曾兮雀早已不顾自己的身份,声音被燃烧系的火焰染得更加充满怒气。
      灵鸦被劈头盖脸地骂着,第一次无法理解周遭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没有揣摩错的话,这两个人对他应该只有敌意。曾兮雀一看就知道对黄威天的政权早有不满,而这个书生早些时候甚至想将他杀了。更何况他们两个都很在乎权奕,自己的死对他们来说不是十全十美的事情么?
      “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刚才惹到了什么人。”
      那是灵鸦唯一可以说出来的话。
      银发的剑客却咧开了嘴角:
      “啊,能控制活人和尸体,一点杀气也没有显露,大概是什么很强的怪物吧……但我们也不弱,在这里打一场不正好么?”
      他是疯子么?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却拔剑做好了要决一死战的准备,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能栓得住他的东西。
      ……灵鸦从没感到这么无力,像是拿这几个人毫无办法。
      那个书生总该明白发生了什么吧。
      然而灵鸦看向他的时候,他只是冷静地指挥道:
      “对方应该是‘被诅咒的一族’的后裔,可以对活物和尸体进行操控,而且操控的时限恐怕是直到目标被彻底砍头为止。”
      “这么强大的力量,代价会是什么呢?”
      曾兮雀问道。
      “不好说,”书生分析着,“我目前的猜测是在每次控制活物前,他必须赌上什么,或许是他的身体部位,他的时间,他身边的人……”
      “是我的性命。”
      一个没有任何魔法气息的男人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每一次我控制一个人,若是那个人不在七天之内死亡,死的便会是我。”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宽松的便服,戴着一顶遮住整张脸的草帽,使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扫视了酒馆里的四个人一圈,轻轻吹了声口哨:
      “我只听说这里要举行婚礼,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强者不请自来啊。”
      “小心。”
      狸洛提醒道,面前这个男人拥有操控活物与尸体的能力,而他们还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启动他的能力。
      “各位,冷静,”男人笑道,毫不被紧张的气氛困绕,“你们也看到了,我的能力很危险,我不想随便用在你们这些强者身上。而且你们也不要搞错了,我根本不想杀掉灵鸦,是他求着我这样做的。”
      灵鸦没有回话,也躲避了其他人惊讶的眼神。
      “别看我这副样子,我并不是来皇山旅游的,所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男人看到灵鸦后换上了一副冰冷的语气,“灵鸦,你的决定到底是什么,我劝你马上给我一个准信。杀了你之后,我还要去找剩下的小鸟们。谁知道他们中会不会有——”
      说到这里,男人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不说话了。
      然而权奕他们扫视了一圈四周,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寂静的氛围持续了有足足几十秒钟。正当他们困惑的时候,男人一转身,摆了摆手,消失在帘子后面,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留下,仿佛真的如他所说,他的时间很宝贵一样。
      “就这样走了么?”
      曾兮雀啧了一声,手放在剑柄上,心有不甘。
      “我劝你不要去追他,”灵鸦目送着男人走远,“在追他的路上,反而会被他知道你的动向。”
      这是他自己通过经验得知的。
      “就像是踩入蜘蛛网一般,不是么?”书生附加道,“泣蜇那家伙,果然越来越可怕了。”
      灵鸦惊讶地回头。他料到这个书生的身份不一般,却没有想到他会认识神龙殿的四大祭司之一。
      曾兮雀也没有料到狸洛会这样就亮出他的身份。
      然而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在酒馆里卷了起来,风是那么狂暴,以至于除了曾兮雀和灵鸦外,剩下倒在地上的醉汉和巷子里路过的人都晕死了过去,没有一点魔法护身的权奕也不能幸免。
      灵鸦再次睁开眼睛时,在风中飘舞的是六条巨大的白色尾巴。那个书生早已不见踪影,面前的是长相完全不同的一只六尾狐妖。
      “本来我是打算再观察一会儿情况的,但是既然这件事情涉及泣蜇,我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狸洛看向灵鸦,对方刚才一闪而过的惊讶已经全然消失了,黑色的眼睛迅速沉静下来,似乎是在缜密地分析眼前的情况。真是个可怕的人类,狸洛不禁想着,确定了他的身份:
      “你是夜鸤会的会长,对吧?”
      灵鸦以自己的猜测回答了狸洛的问题:
      “而你是极东过去的兽王。”
      狸洛并没有露出任何赞同或是反对的神情,保持着脸上的高傲。
      灵鸦知道狸洛现在慷慨地和他摊开底牌了。
      然而摊出底牌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各自有了威胁对方的手段。出于立场考虑,他可以立刻将狸洛的动向汇报给杀犻,但狸洛也知道了他是夜鸤会的会长,杀几个黄家的人后逃跑对他来说应该易如反掌。虽然灵鸦在乎的并不是他和杀犻的恩怨,而是权奕,但现在“背叛“这只狐妖是不明智的举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视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而安排自己的计划。
      果然和他想的相同,狸洛很快就提出了他的想法:
      “这个地方不方便说话。我想我们四个除了权奕外,都有隐藏自己气息的办法。我们不如分头离开这里,傍晚在‘金源豹酒楼’的二层九号房间见面好了。”
      这样说着的狸洛,仿佛是确定灵鸦定会现身。
      他的筹码在哪里呢?——灵鸦意识到的那一刻却已经晚了。
      狸洛用像是和他比赛的速度用尾巴卷起了趴倒在桌子上的青年。
      “至于说他,就暂时由我负责。”
      说着,一阵卷着叶子的风又在酒馆里刮了起来,就像他出现时那么突然,再次睁眼时狐妖和青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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