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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渡六 ...

  •   距玄武巷之行已过了半个月,“九九”节的余闹渐渐平息,一切恢复平淡。宋蔺也消失不见,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阿墨将自己的窝搬到了忘忧酒庄的地下密室,陪伴他的主人,闲暇时翻阅各种古籍寻求解救之法。羽白经营着他的小客栈,偶尔去串门,同时不忘唆使孟秀月去他那串门,美其名曰联络感情,粘人的很。而孟秀月对划船渐渐上手,已经算是个合格的渡翁了。
      天空蒙了一层布,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滴未在幽泉河的湖面留下痕迹,反倒被它吸收个干净,犹如一个无底洞,张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看的人心情莫名低落,孟秀月最讨厌这种下雨天了。她拉了拉身上的蓑衣,船篙一划,小船向前驶去。
      船上坐了一个大汉,喘着粗气,脸色苍白。明明一身肌肉,看着健壮却身体不好,可惜了,孟秀月看他一眼,想到。这一眼被大汉铺捉到,他朝孟秀月咧嘴一笑:“小姑娘那么小便出来谋生计了?呼......”
      “嗯。”孟秀月点头,回以一笑。
      “小小年纪呼......可不容易,想当初呼......我也是你这个年纪呼......独自一人出去打拼,呼......经历了好多事儿。”大汉每说一句便喘上一喘。
      孟秀月加快了划船的速度,说道:“大叔你喘的厉害,好生歇着,莫要多言了。”
      大汉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呼......小姑娘别看我现在这样虚,呼......待会儿回了镇上就好了。呼......我为了赚更多的钱经常去外地做工,呼......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离家时间一长呼......总是心慌伴喘气,只要一回家立马就好了呼......”
      “怎会有如此奇特的症状?”
      “我也不知,大概是担心家中年迈的老母和病弱的妻儿吧。呼......”
      果真如大汉所说,他上岸后就不喘了,脸色也恢复红润。
      羽白又一次来找她“联络感情”时,孟秀月对他提起这件奇事,羽白挑了挑眉,望着湖面沉思。孟秀月忍不住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里面可有玄机?”“这症状确实奇怪,我也没遇到过。”羽白摇头,想到这些年他搜集到资料和奇谈,幽泉镇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孟姐姐!孟姐姐!你快回来啊。”小李子跑过来大声呼喊,“爹和孟叔叔突然晕倒了!”
      说着他拉起孟秀月的手便要往家走。
      孟秀月闻言慌了一瞬,立马深吸口气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临走前将船拴好,在渡口处立个小牌子,写明缘由,暂停渡人过河。便匆匆赶回去。
      羽白也跟着一道回去了,孟秀月没有阻止,自从知道这世上真的存在妖,她遇上什么事都忍不住与妖联系起来,感觉都要神经质了,而且有羽白在也能帮上忙。
      他们来到李婶儿家,小院子里摆着饭菜,还未凉透。李叔和她父亲倒在桌上,李婶站在李叔旁焦急地走来走去,双手合十,念叨着祈求上苍。
      孟朗年长李叔三岁,但俩人从小一起长大,故孟、李两家关系极好,时长坐一起喝酒聊天,今天去你家喝,隔天来我家喝。孟秀月她娘去世后,李家对他们父女更是照顾。原本今日也如往常一样,孟朗带了新酒来,谁知两人才喝了一口便倒下了。李婶直觉不对,又不知道怎么办,忙让小李子去找孟秀月,她知道孟秀月自小有主意。
      从李婶口中得知来龙去脉,孟秀月和羽白打算检查酒。打开酒封,羽白神色一凛,将它盖回。
      “是穷奇。”羽白还记得阿墨第一次来住店时带的那坛酒,都有如此蛊惑人心的香气,轻易摧毁人的防线。
      李婶看着孟秀月带来的小伙,又看看孟秀月,看得孟秀月赶忙解释:“李婶,这是羽白,新搬来的邻居,前几日救过我一命。”玄武巷之行算是救过吧。
      “李婶好,阿月常同我提起您,这些年多亏您的照拂。”羽白拿出他的招牌笑容。
      孟秀月颔首,觉着他的话哪不对,又无法反驳。
      李婶作为过来人,从他的话中听出门道,忙笑道:“诶!邻居间互相帮扶,人之常情。小伙子刚提到这酒叫穷奇?从未听过哩,何故一口就倒。我方才推搡了半天都喊不醒他们。”
      “我曾见过一次,却未品尝。但看两位长辈之态,应是灵识受困,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他们叫醒才是。”
      “灵识?”
      “是,世间万物有灵,而灵之识海位于深处,为其情感寄托之所。一旦被困,唯有他人以灵识进入灵识海将其救出。不可耽搁,若被困过久,灵识与肉身分离,失去控制,易被他人夺舍。”
      李婶本就信鬼神之论,竟很快接受了,急切的问具体该怎么办。
      经过一番讨论,决定羽白先施法将孟秀月送入孟朗的灵识海,而他则进入李叔的灵识海中。
      施法前,羽白叮嘱孟秀月:“此行危险,切记,不可强行拉出,定要其心甘情愿。速战速决,不然你的灵识也会受创。”
      他将一花苞放于孟秀月手中,拿到手时,花苞缓缓开放,叶子却逐渐枯萎,如火、如血、如荼,靡丽又神秘,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这是……”
      “它叫曼珠,关键时刻可保你一命。”
      羽白将手放于她的眉心,“有些难受,忍着点。”
      孟秀月只感到刺眼的白光自脑海中闪过,一阵剧痛袭来,意识坠入黑暗。
      她醒来的时候站在应龙街上,周围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再看看那些奇装异服的外来者,她知道此时是“九九”佳节。
      “孟朗!”
      孟秀月听到有人叫阿爹的名字,转身便看到两个孩童嬉笑打闹着向她走来。其中一个胖乎乎的便是方才喊孟朗之人,他手中拎着个鸟笼,笼中鸟儿双翅黑色而在翼肩有一大形白斑,从头至尾颜色由紫到青逐渐变浅,其中一翼染了血,应是受了伤。
      小胖提着鸟笼朝另一个略微大些的孩子炫耀:“孟朗你看!我刚刚捡到的,漂不漂亮?送你的,‘九九’上佳啊!”
      小孟朗接过鸟笼,皱起眉头:“李常你看,它流血了。”
      “诶?我捡到的时候一直在流血,烤之前洗干净就好了。”
      “你要吃它?”
      “是给你吃,你上次费了好大力气才救了溺水的我,阿娘说你水性再好,也需要补补。”
      “你在哪捡到的?”
      “嗯……”小李常想了想,“就在大榕树附近。”
      “那你也敢吃!说不定是鹊桥的喜鹊,我们若吃了它,扰乱了‘九九’祈福怎么办?”
      “啊……那……”
      “先给它包扎,等伤养好了送回去。”小孟朗又低头和鸟儿说,“我没养过鸟儿,这段时间要委屈你啦!”
      ……
      孟秀月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了主意,孩童的心思最是单纯,可以帮他们一起照顾鸟儿,以此获得他们的信任,再说服阿爹离开这里。
      说干就干,孟秀月走上前搭话:“姐姐知道怎么养哦~”
      小孟朗和小李常像是没听到她说话,自顾自的穿过她的身体向前走去。孟秀月愣在原地,这才发现自己是半透明状态,只能看着阿爹越走越远。
      这个样子她能做什么啊!
      突然画面一转来到家中,小孟朗摸了摸包成粽子的翅膀:“对不起小喜鹊,把你包的这么丑,不过能好就行了对不对?”
      喜鹊蹭了蹭他的手:“啾啾!”
      “哈哈哈哈……”
      孟秀月在一旁看着他照顾喜鹊的点点滴滴。小孟朗每天为喜鹊换药包扎,每次都包一样丑;喂它吃食;看它在屋里飞来飞去。而喜鹊会蹭它的手表示感谢和喜爱。
      在时间的催促下,伤口总是会愈合的。
      半月之后喜鹊痊愈,孟朗打算明日送它回去。他摸着喜鹊的小脑袋:“明日送你回去哦,有点不舍。但我不能这么自私,阿爹说做渡翁要有大气量!”
      “啾啾!”
      “晚安!”
      “啾啾!”
      小孟朗陷入梦乡,星子点缀,黑夜披上霞光从窗口溜入。喜鹊从笼中挣脱,像书文中描绘的一般跳到地上变为一位美丽少女。少女着青色流仙裙,容颜艳丽,眼神清亮。
      孟秀月瞧她的眉眼有些熟悉,略一思索,摸上自己的脸,这不就是年长一些的自己吗?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就见少女将一荷包放在熟睡的小孟朗手中,轻声说道:“谢谢你的照顾,我一小小鹊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在绣工尚可,此荷包中有我的一丝灵力,长期佩戴可延年益寿,要拿好哦!”
      少女此举更是让孟秀月确定了心中所想,她拿出的荷包孟秀月再熟悉不过,是她日日带在身边,阿爹说是阿娘留给她的。
      “阿娘……”清冽的晚风带着思念将孟秀月的呢喃吹散。
      少女不为所动,她已入了孟朗的梦,在梦中将此物交于他。
      少女名鸢儿,是这几年鹊母身边最受宠的一只鹊妖,今年“九九”筑鹊桥的事宜由她负责。这是难得的差事,她小心再小心。哪知还是出了意外,她也受到不知名的攻击被打落。鸢儿十分感谢孟朗的照顾,可鹊母对所有鹊妖明文规定不可与凡人扯上关系,她只得入梦言谢。好歹是恩人,鹊母知晓缘由会理解她的吧。
      待到第二日天明,孟朗来到大榕树旁将喜鹊放生。鸢儿在他身边徘徊许久,飞走前再次蹭了蹭他的手。孟朗咯咯笑着,腰上佩戴着昨晚梦中仙女姐姐赠的荷包。
      时光荏苒,孟朗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他小小年纪已是一位出色的渡翁。少年五官端正,皮肤晒成小麦色,常年锻炼使他有强健的体魄,更添阳刚之气。孟朗喜欢做一个渡翁,因为每到他上工,当初救下的喜鹊便会飞来他肩头陪他,由最初的蹭手到现在亲昵地蹭脸。每晚鸢儿会入他的梦,他们谈天说地聊趣事。鸢儿告诉他其实最适合看鹊桥之地不是大榕树,是大榕树东面的一棵小榕树。于是每年“九九”孟朗都会在小榕树下等待,他总能一眼在鹊桥中认出他的小喜鹊,而鸢儿则在鹊桥散去后飞来小榕树蹭他的脸,在他身边徘徊,以原型与他共逛幽市。
      感情在日日相处中变质,情愫蔓延。陷入情爱中的女人容易犯错,女妖也不例外。终有一日,鸢儿按耐不住在孟朗面前化了人身。那是“九九”佳节,一人一妖相约在小榕树。彼时,孟朗已过弱冠之年,鸢儿作为妖容颜不变。两者相遇犹如干柴遇烈火,春风逢雨露,他们相爱了,并且瞒着鹊母成了亲。
      三个月后鸢儿怀孕,凡人与妖极难孕育孩子,夫妻俩对此十分高兴,孟朗对鸢儿更是小心翼翼地照顾。李婶与鸢儿早已成了闺中密友,她听闻鸢儿怀孕后身子虚弱,为此常去祠堂祭拜。
      鸢儿于“九九”这日临盆,本是好兆头,但自古以来人与妖的结合总没有好下场。有一只叫兰儿的鹊妖是鸢儿的死对头,她嫉妒鸢儿获得鹊母的宠爱,不知从何得知她与凡人偷情,像是算计好般于她临盆之日将此事告予鹊母。鹊母因此大怒,派人来捉拿鸢儿,且要杀了腹中胎儿。
      鸢儿只能强忍着临盆之痛受了一掌,晕了过去,更加虚弱,危急之时祠堂供奉的神灵出现,将她们打退。可为时已晚,腹中胎儿也受到了重创,怕是已成死胎。神灵名叫清河,他将一赤龙珠交于孟朗,让他喂鸢儿吃下,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在赤龙珠的保护下,她顺利地诞下了一个小婴儿,鸢儿虽受伤过重但好歹保住了命。
      孟秀月看到这里,心中惊异,这位名叫清河的神灵和羽白长得一模一样!孟秀月不确定是不是他,因为他们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羽白如天上热烈的骄阳,而清河是夜里清冷的月光。
      所有人正松口气,不想鹊母竟亲自来了,本以为清河会帮忙,他却说:“此为你二人命中之劫,手下鹊妖偷尝禁果,鹊母自有定夺,我无权干涉。”说罢便消失无踪,当真果断无情。
      孟朗和鸢儿没有挽留,他们对视一眼,早在成亲时就预料了最坏的结果,但他们还是做了,义无反顾。无论今日发生什么,他们都接受,百因必有果,他们懂的。
      鹊母一来,便向着鸢儿怀中的婴儿孟秀月一掌劈去。与此同时,孟秀月藏于衣襟中的曼珠飞入眉心,带着她的灵识进入婴儿体内。孟秀月感觉身体轻盈却充满力量,小婴儿瞬间长大成人,她下意识地结出法决抵挡这一击,眉心的曼珠印记越发艳丽。
      鹊母看着孟秀月沉下脸来:“你果然不该出生!”
      攻击如雨点般袭来,孟秀月顾不上震惊的爹娘,本能的反击,渐渐地处于下风。
      鸢儿在孟朗的搀扶下跪在鹊母面前,请求鹊母放过她的孩子,她是无辜的。
      “你还在为这些……凡人求情,枉我平日疼你!你看看你生的好孩子!一出生不过须臾便长成,你还觉得她是你的孩儿吗?”鹊母停下攻击,指着孟秀月。
      “阿娘……”孟秀月艰涩地开口,叫着她平生未曾说出口的词汇。
      鸢儿深深看了孟秀月一眼,开口道:“鸢儿愿与鹊母回去接受任何惩罚,永不入凡尘!还请鹊母……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他们父女一命!”
      “孟朗一介莽夫,不知礼义廉耻诱导鸢儿误入歧途,深知犯了大忌,”孟朗跪在鹊母面前紧紧拉着妻子的手,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一切由我而起,请鹊母惩罚!”
      “夫君!”
      “阿爹!”
      鹊母闭眼叹了口气:“命!都是命!”
      鸢儿还是被带了回去,被鹊母贬谪,永不能化形,不可入凡尘。
      孟朗的情绪自那之后变的消沉,孟秀月有了身份不再是透明人,却不知如何开口劝她阿爹,将他带出去。羽白说必要自愿,若自己说出真相,阿爹不信,不愿与她回去怎么办,阿爹的情绪动摇,识海会有危险吗?
      未待孟秀月纠结完毕,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逐渐扭曲,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再次睁眼是在应龙街上,一切重演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渡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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