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蛉》六卷唐容

2、第二章

　　我穿梭在布满了灰网的深巷中明知其不会因为我的经过而摇动，可一次次的希望又将我推向一次次的绝望。我该怎么做才能摆脱现在的处境？夺舍吗？可我现在没有丝毫的力量，且行且待吧。
　　不知行了多久，一声声断续的哭啼便引起了我的注意。转念之间，我便是身处一破败的茅屋，残瓯片瓦之间，我看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到无法蔽体的孩子跪在荒草之间，手中抓着一个泥块一样的东西向地上一个如枯草一般的女人口中塞，尖叫着，哭泣着，不断重复循环着。那双因饥饿而显得大得可怕的眼睛中充斥的不只有悲伤，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木讷--想必他早已见惯了这种情形，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啊，眼泪依旧是在向下流淌，在布满泥垢的脸上洗刷出泪道，那哀嚎声中，绝望早已掩盖住了悲痛。目睹这一切，我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可即便我能做什么，我又为何要帮他们？两天前，纵火现场他们也在吧。没有熬过这“神许”的三天，也是他们命该如此。可是……我，是因为这些人而感到酸楚了吗……
　　不消一刻钟，地上的女人便已完全咽气，凉透。孩子也不再重复喂食的动作，很快停止了哭泣，将手中的“泥块”放在了女人凹下去的胸口，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黑瘦的身躯，在烈日下，笨拙，麻木地走向远处的集市。
　　我一路随着他，在并不热的集市中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了深巷中一扇朱门之前。片刻，他迈进了那高的让他险些摔倒的门槛，三两声低语，出门之时，孩子的脸上竟是出现了可以称呼为满足的表情。他像是恢复了体力，轻快地领着身后的两名壮汉从来路折回。而他身后的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眼中亦是闪烁着欣喜，欲望以及贪婪，残忍。
　　热浪不住翻滚着，远处的荒草中的女尸逐渐清晰了起来--干枯到像是风化了许久。半块泥一样的东西就在她干瘪的胸口被烈日炙烤着，随着他们等待一场甘霖的希望一样，孤单到绝望。
　　男孩走近，在她身旁跪下。两个男人胡乱地将女人拖至后院上的空地，挖坟，草草掩埋。而孩子，则是一直跪向女人所在地方向低着头。待那二人埋完他的母亲之后，他重重地，向那隆起的土堆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随那两个男子离开了，走去了那磨刀霍霍的朱门。
　　在那里，手起刀落，人，如畜生一般被人宰杀。那片血渍，那支离破碎的身体，都稀松平常得很。已经鲜少有人记得，他们都是人。
　　街道上，为数不多的人往返这。他们大都是富贵人家出来采购的仆人，买着瓜果蔬菜，珠宝首饰，以及，新鲜的“白肉”。有的人看见孩子走进朱门，便早早排起了队。有的人，在看到鲜血淋漓的生肉被挂在门上，少的可怜之时，不惜大打出手，将先排队的人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又被排在更后面的人打倒在地……瓜果滚落一地，路过的穷人赶紧捡起来一个便啃，不顾及擦掉上面的泥土，一边狼吞，一边缩着身子，目光狠戾地扫看警惕着四周……
　　不知何时，门梁上的肉已被卖光，而人群的推搡却是远没有结束。他们为了食物，为了脸面，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气。几个人已经到在血泊之中动弹不得，朱门中又出来几个人将他们拖进去，哀嚎之声在深巷中回响，朱门之外，又高高的挂起来了新鲜的“白肉”……
　　人吃人，富贵人家尚且如此。那些穷人家，父母只得吃掉自己的孩子，不这样，就如那孩子的母亲一样。自己家的孩子不舍的吃，便同别人家交换孩子来吃，又因为孩子的斤两不同而怒骂出手……
　　其实，这样看来，烧了一个我，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
　　不知何时，天色暗了。是乌云，沉甸甸，真真实实的乌云。顷刻间，大雨瓢泼。众人在雨中狂笑，奔跑。朱门之下，血水被雨水冲出，先是门槛下漏出的小溪流，后来，逐渐汇聚，最后，在门青石板路上前形成一个小血泊。来往飞奔的人一次次践踏这那小泊，血水飞溅，也无人在意。这场雨很及时，没有发生过多损失的情况下，倾下了世态，浇灭了我的凄凉。
　　我想离开。
　　世界转瞬间模糊，我便处在了不知何处的一片山林。之后的三百余年，我都流浪在这天地，时不时猎猎奇，见见世面，听听野闻，偷学些法术，遇见又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当附近有人死亡之时，我的世界便会模糊撕裂，一次次我成功逃开，我也大致明白了获得实体的方法。可是，那些将死之人，不值得我栖身，我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身躯，来探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