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姬无度，虐夫不止》梦时圆

2、潇湘书坊

　　叶初昕在醉茶楼门前的街道上仰头看天，过了一会儿，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角已噙着一丝笑意。她回头，果不其然对上的是桃桃一脸探寻而又不明所以的表情。

　　叶初昕呵呵笑了，说了句“走吧”，然后便大步流星地往东边方向走去。

　　桃桃连忙跟上，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小……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叶初昕回头看她，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去踏青啊。”

　　“踏青……”桃桃停在原地，双手插着腰十分无奈：“您刚刚不是已经逛了大半个岚玥城了吗？还听了评书吃了茶点，现在不是应该回家吗？”

　　“逛街听书喝茶怎么能算踏青？踏青当然是要去欣赏大自然的风光啊。”叶初昕无辜地对桃桃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小……少爷，可我们都出来半天了，回家太晚会被掌柜责骂的。”桃桃紧跟在她身后提醒。

　　可走在前面的人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她只是摆了摆手：“韶华易逝，莫负春光，莫负春光呐。”说罢还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调，脚下生风一般往前走了。

　　桃桃跺了跺脚，边追边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叶初昕回眸一笑，答道：“玥湖。”

　　漓国东边环海，西接宁国，北部与齐国接壤，是大邺大陆面积最大也最富饶的国家，作为漓国都城的岚玥城处在漓国中部，是漓国乃至整个大邺大陆最热闹的地方，天下商客、名士无不在此处聚散，世间繁华，莫过于此。

　　岚玥城名字的由来，是因为两处名胜，一处为岚山，山上梅林遍布，且四季景致各不相同；二处为玥湖，源头位于城市东部，绵延百余里，被漓国人称为漓国明珠。岚玥城依岚山而立环玥湖而建，气候温润风景秀美，城内百姓安居乐业，是大邺大陆最富盛名的都城。

　　此时正值初春，玥湖湖水晶莹透碧，湖岸杨柳依依绿草茵茵，微风吹过，将湖面带起一层层涟漪，当真美不胜收。

　　叶初昕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空气，只有身处这样美到动人心弦的景色里，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切的活着，活在漓国岚玥城，存在于大邺大陆。

　　她走路飞快，桃桃一路跟在她“啦……啦……啦……啦……”听不出歌词听不懂调子却始终不绝于耳的歌声中小跑，终于在腿快断之前来到了玥湖。这段路桃桃本走的心浮气躁，可来到玥湖之后，看到自家小姐脸上发自内心的恬静笑容，她忽然觉得值了，遂渐渐静下心来，和自家小姐一起，欣赏美景，不负春光。

　　来到玥湖，叶初昕也终于停止了她这歌不成歌曲不成曲的调子，和桃桃慢悠悠地闲逛到了玥湖最有名的玥桥上，桥上行人并不多，她遂起了玩心，仰着头闭着眼睛往桥上走，心里默默数着：“一级台阶、两级台阶、三级台阶……”

　　对于叶初昕这副幼稚的举动，桃桃早已见怪不怪，因为相比桃桃这一年多来见识到的自家小姐的其他幼稚行为，跳个台阶这种事，完全上不了台面。

　　你能想象一个闺秀雨天趴在屋檐底下看蚂蚁搬家吗？你能想象一未出阁的女子撸起衣袖爬上树梢看燕子哺食吗……

　　这就叫峰终理论，因见过更极端的，所以其他行为虽不合礼仪，但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看着行人不多，桃桃也就由着她去了。

　　叶初昕一级一级台阶的上着，在她数到第二十八级的时候，鼻子撞上了一个硬物，随后听见“啪嗒”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侧身站在桥面上的锦衣男子，再一低头，发现自己将人家的扇子撞掉了。

　　叶初昕弯腰拾起扇子，递到正转过身准备对她怒目而视的锦衣公子手里，眼看这锦衣公子就要生气了，她咧嘴一笑：“抱歉兄台，你的扇子。”

　　锦衣公子看着眼前一口白牙笑得灿烂，对他脆生生说着抱歉的俊俏书生，忽然呆在了原地。

　　叶初昕又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哎哟，桃桃一看坏了，连忙快步跟上，路过锦衣公子旁边时，低头作了作揖，算是赔罪道歉。

　　两人很快下了玥桥，走了约莫五十米，桃桃轻轻扯了扯叶初昕的袖子，问：“小姐，刚刚那位公子不是被你撞傻了吧？你看他现在还呆呆站在那里……”

　　叶初昕回头，果然见那锦衣公子依旧站在原地，呆滞的目光中有着她看不懂的情思。

　　“不会吧？”她问桃桃，自己就鼻子撞了他一下啊，不至于就撞傻了吧？

　　两人对视了两秒，思想达成一致：这种状况，唯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跑更佳！

　　于是脚下生风的两人，一溜烟，便消失在湖岸上的人群里。

　　她们没有回头，于是也不知道，玥桥上后来发生的事。

　　锦衣公子兀自沉浸在惊鸿一瞥的惊喜里，直到随从跟过来，叫了声“少爷”，才将他的从另一个世界里拉了回来，他回过神，却发现刚刚那个撞了自己的明媚少年早已不眼前，忙抬眼环顾四周，终于在湖岸熙攘的人群里看到了两个疾步行走的身影。

　　锦衣公子笑了，手里的折扇一指，对随从说：“给我追上那两个人。”想了想又吩咐：“追上后务必以礼相待。”

　　随从先是一愣，然后一惊，虽然还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大白天的为何要追两个男人，但作为贴身随从，遵从主子的一切命令，自是没有错的。他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快速追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叶初昕没再贪玩，掐着吃晚饭的时辰进了家门。

　　桃桃一路忧心忡忡，担心会被掌柜的责骂，连带着她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虽然书坊掌柜从没限制过她的出入自由，可自从漓国叶初出名之后，他已经郑重地叮嘱过她，要她小心，平日行事切莫大意。

　　所以出去疯了一天的叶初昕并不敢太招摇，和桃桃从后院的小门里偷偷溜了进来。

　　院子并不大，因为叶初昕住了进来，考虑到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掌柜的特意将院子隔成东西两院，他住东院，叶初昕住西院。

　　眼看就要安全着陆了，叶初昕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大摇大摆地走进自己的西院。

　　“阿初。”

　　叶初昕刚迈进西院院门的一只脚堪堪顿住，叫她“阿初”的人正是书坊掌柜于潇，此刻正坐在她院子里的石桌旁喝茶。

　　她愣了愣神，而后又很快恢复平日里的模样，笑眯眯地走到石桌旁，叫了一声：“于大哥。”

　　“嗯。”于潇微微点头，然后对身侧的管家吩咐：“让厨房把晚膳摆在西院来。”平日繁忙，于潇其实很少和叶初昕一起吃饭，她上一次见于潇，还是五天前。

　　管家于叔领命出了院子。于潇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叶初昕主仆二人，淡淡说了句“把衣服换了，出来吃饭。”

　　“嗯。”叶初昕点了点头进了屋内。

　　桃桃依旧苦着脸，叶初昕换好衣服，捏了捏她的脸颊说：“我就说没事嘛，我们又没闯祸，于大哥不会生气的，笑一笑，啊。”

　　桃桃嘟了嘟嘴，弯腰给叶初昕拉平了她衣服上的褶皱。

　　不生气才是最可怕的有木有，她最怕的就是掌柜的这个样子，完全看不出喜怒好不好……呜呜，太可怕了。

　　叶初昕麻利地拾掇好自己，走到石桌旁坐下，和于潇一起吃晚饭。

　　于潇其人，三十余岁，经营着岚玥城最大的潇湘书坊，平日喜着一袭青衫，本人虽算不上多英俊，但也身材修长，温润如玉，是城西这一带年轻姑娘们热衷的成婚对象。

　　可偏偏这么一样个优质单身男子，却对女人心如止水，据说几年前他的发妻去世，此后他便不再续弦。也有媒婆上门来说媒的，皆被他以守着亡妻的理由打发了回去。

　　两人默默吃着饭，都不说话，于潇遵从食不言寝不语的君子之道，叶初昕也不是话多之人。

　　吃完饭，漱口净手之后，于潇问道：“阿初，你今天去了哪里？”

　　“去醉茶楼听了评书，然后去了玥湖。”叶初昕如实回答。

　　于潇接过管家于叔递过来的茶水，揭开盖子，轻轻拨了拨漂浮在上面的茶叶：“阿初，如今世人都知道漓国叶初，可你是个姑娘家，断不能让外人知道哪些话本都是你写的，院子里的人，除了于叔和桃桃，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就是叶初。”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叹了口气：“你知道自从《飞云将军》的话本出名以来，有多人来过书坊打听你吗？每次话本印刷之前，我都叫人从其他地方誊抄了送来，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你……你叫我一声于大哥，我怎么也不能让你身处险境啊。”

　　“于大哥，我知道的，你的救命之恩，阿初从不敢忘。”叶初昕语气诚恳。

　　“唉。”于潇又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我说这些，不是要你报我的救命之恩，这一年多来，靠你的话本给书坊赚了多少钱我心里有数，我当初救你这份恩情也早就扯平了。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是把你当成自家人看待的，你如今正在风头上，这岚玥城里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商贾平民，对叶初感兴趣的人太多，你平日行事要越发小心才好。”

　　“嗯，我知道了。”叶初昕抬起头看着他，眼眶微红，脸上却盈满笑意。

　　她孑然一身来到这个未知的世界，是于潇救了她，让她安身立命，给他如兄长一般的关怀，她很感动。

　　于潇被眼前的明媚笑颜晃了眼睛，他定了定神，然后又说：“平日里闷了，想出去逛让于叔跟着。”说罢看了眼立在一旁低着头的桃桃， “你们两个姑娘家出去总归是不妥当的。”

　　叶初昕答好，一旁的桃桃却将头垂得更低。

　　“还有话本的事，你不必着急，写不出来便歇两天，那些来书坊催的人总归也不能怎样。”

　　“嗯。”叶初昕笑着点头。

　　说完这些，于潇才点了点头，走出了西院。

　　离了西院老远，他还能听到里面的笑声。

　　“桃桃美人，笑一个呗……”

　　“哎呀，都是我的错，桃桃你不是拦着不让我出去嘛，于大哥不会怪你的，来，笑一个，哈哈哈哈……”

　　……

　　于潇站在院外的梧桐树下，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了一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叶初昕时的情景。

　　那一天他从西北回来，在漓河岸边上，发现了已经昏迷的她。那时的她穿着一袭奇怪的蓝色裙子，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看样子是被漓河河水冲到岸边来的。

　　如今的世道，见死不救是常有的事，何况还是来路不明的女人。他本不想救她，驾着车走了几十米，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忍心，于是让于叔掉头，把她带上了马车。

　　她这一昏迷就是好几天，伴随着不间断的低烧，就在他和于叔都以为这姑娘活不了了的时候，她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于潇还记得，那天清晨，叶初昕微微转醒，看见他之后眼里闪过惊慌，她问他：“你是谁……我……我在哪里？”

　　他回答：“鄙人姓于名潇，你现在在我家里，我们在漓河岸边上救了你。”

　　“漓河，漓河……现在是哪一年？”她忽然抓着他的衣袖问。

　　于潇虽然有些疑惑，但仍然耐着性子回答道：“宸光四年。”

　　“宸光四年……”她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我想看看外面。”

　　“大夫说你身子虚弱，不能下床。”

　　“求你，我想看看外面。”她带着哭腔哀求他。

　　他不忍心，说了一声“得罪了”，俯身将她抱起，安置到院子里的躺椅上。

　　她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眼里满是悲伤。

　　过了良久，于潇问道：“姑娘是哪儿的人，家住哪里？”

　　她没有回答。

　　他又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本以为她不会回答，可这次她却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回答：“叶初昕，我叫叶初昕。”

　　他有些惊讶，又问：“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呢，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从哪里来？我从哪里来……”她低下头喃喃自语，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天空，脸上泪痕未干，眼睛里却有种释然的笑意，她说：“我不记得了。”

　　于潇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笑容，那个极尽悲伤里透出来的笑容，那笑容里仿佛一股重生的力量，让人挪不开眼。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问过她来自哪里，虽然她行事特别，说话奇怪，可他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于潇久久地站在梧桐树下，沉浸在过去的思绪里。

　　“主子。”于叔出声提醒他。

　　他低声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眼西院，对于叔说：“走吧。”

　　主仆二人消失在黄昏尽头。

　　此时的另一个院落，城东的吏部尚书府，一个锦衣公子斜靠在屋里的美人榻上，两名侍婢正一左一右地给他捶腿。

　　“你说人跟丢了？”锦衣公子枕着手臂，闭着眼问立于堂前的随从。

　　“小人该死。”随从低垂着头。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活人竟然让你跟丢了？”锦衣公子坐起身，对侍婢挥手，“你们下去。”

　　两名侍婢躬身退下。

　　锦衣公子拂了拂衣袖，拿过几案上的茶喝了一口，问道：“怎么跟丢的？”

　　随从将头垂得更低，战战兢兢地回答：“小人谨记少爷吩咐，不敢唐突，只在后面跟着那位公子，一路跟到城西，看见他们进了一个院落，便没再出来。”

　　他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接着说：“小人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四处打听，据打听到的消息，那座院子，是潇湘书坊掌柜的院落，但小人问了好多人，还问了书店伙计，皆没能打听出那位公子是何人，他们都说书坊掌柜几年前死了妻子，现在孑然一身，那院子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锦衣公子没有说话，似在思索。

　　堂前的随从更加不安，头也越垂越低。

　　“你下去吧。”锦衣公子终于开口，“盯着那个书坊。”

　　“是。”随从领命退出，直到退到屋外，才松了口气。

　　屋内的锦衣公子捡起榻上的折扇，右手握着扇柄，哗啦一下打开，扇面上是一副红梅图案。

　　“潇湘书坊吗？”他利落地合上扇子，双眼盯着手里的扇柄，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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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告诉你们：作者写这一章时，用她小学三年级的绘画水平，手绘了一张大邺地图吗？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