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卿否

5、第5章 弦断流音百十里（5）

　　楼之珏抿了抿唇，他这些年自认为耐心和脾性都很好，断不会这般口不择言，哪怕有时候被迫承受折磨，他也觉得从一开始被送来为质，这都是ta会承受的，可为何今日看见她那般不要命的跪在雪地里，他就忍不住......

　　可明明下令让她呆在那里也是他，这人为什么就这么认死理呢？

　　下移的视线不经意对上若离含笑的眼眸，楼之珏就如同被烫到了一般飞快转开视线。

　　“笑什么？蠢死了......”

　　若离收了收有些止不住的笑意，轻轻扯了扯楼之珏的衣袖，在对方视线看过来的瞬间极其真诚的用手势打出了谢谢的手势。

　　若离是真的真心感谢对方，谢谢他能在万恶中还愿意去相信她，谢谢他即便经历那么多不公和苦楚，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本心。

　　在这一刻，若离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自己一直念念不忘要让自己再次留在他身边，脑海里残留的念想和执念都是希望楼之珏能够好好的，哪怕在这深宫里，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

　　这个少年，如若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一定可以鹰击长空，翱翔千里。

　　楼之珏愣了愣，垂下眸，慢慢和若离走在这条被大雪覆盖的路，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也不是没有试探过，甚至怀疑的心情到现在也不见得去掉。

　　可是就在他出学堂的那一刻，看见对方固执的身影还有那丑的要命的笑容，他突然就觉得就这样吧，至少这一刻这个人还愿意花心思来骗他，至于到底要骗什么他已经不想去在意了。他如今孤苦无依，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值得欺骗的？

　　就当那些怀疑是自己不安衍生出来的，对方口不能言，身份低微，两人都朝不保夕，她往日能那般待自己，已经是再好不过了。他又何须非的求个是非？

　　至少这难熬的冬天，多了这么一个人在身旁，或许就不那么难熬了。

　　两人之间相处模式从这一刻好似发生了改变，楼之珏不再抵触若离的亲近和服侍，但他对若离的语气永远那么差。

　　有时候，哪怕关心的话，他也要硬生生把它变成另一个意思，颇有几分口是心非的感觉。

　　若离失笑的摇了摇头，她有时候看着这个样子的楼之珏，忍不住会想若他并没有被送到大夏当人质，此时的他性格一定极度骄傲吧。

　　而不是现在的颓废和不自信，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少年言不由衷时，总让她想起某些极度骄傲矜贵的动物。

　　“你看起来很开心？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突如其来的温柔声线吓得若离差点将手里的木盆砸过去，依靠最后一丝理智控制住自己。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元彻，若离俯身行礼，却被对方拉了起来。

　　若离不敢真让皇子扶自己，连忙后退几步，躲过对方的手，心里却慢慢笼罩了些许不安。

　　若离低着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大脑却却开始分析夏元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若说夏元柯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毕竟他向来以欺负楼之珏为乐。

　　可身为夏皇第二个儿子，也很不受宠的夏元彻，一直被迫站队夏元洹这一边的夏元彻出现在这里，就不同寻常了。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要么是夏元洹的示意，要么就是他自己起了一些心思。可夏元洹压根不存在来收买楼之珏，那么……

　　“怎么不回本皇子的话？”夏元彻四周环顾了一番，低声道。

　　“她是哑奴，回不了二皇子的话。”若离正在想办法解决，就听到冷凝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

　　她侧过身，飞快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楼之珏，对方没有看他，目光淡淡落在夏元彻身上。

　　“原是这般。”夏元彻诧异看了一眼若离，随即看向楼之珏：“今日难得大雪停了，便想找之珏聊聊最近先生教的功课，交流一下心得。”

　　楼之珏垂下眸，声音不冷不淡：“二皇子哪里的话，论功课之珏断断比不得二殿下。”

　　夏元彻依然面带笑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楼之珏的冷淡：“之珏就是过于谦虚。”

　　楼之珏一顿，复而抬眸看着夏元彻，对方含笑而望，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状态。他想了想伸手指了指房里：“那二殿下这边请，舍室简陋，委屈殿下了。”

　　夏元彻举步跨过门槛，楼之珏立马跟上，若离看着夏元彻带来的公公将门掩上，心思微转。

　　夏元彻这是打算做什么？若说受宠程度，他自己基本上都是个隐形人。夏元洹为人心思深沉，但与夏皇性格有点相似，疑心极重，极度不相信人。而夏元珂基本上就是狠辣无情，残暴嗜血。

　　难不成他也对那个位置有心？

　　若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之前有想过，要想改变现在的现状，之前能够简单活下去，必须要借助他们的势力。

　　可是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辗转反侧这么久，她都没有去谋划，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夏元洹还是夏元珂，都不是什么好人。

　　若投靠，只会让现在的处境更加艰难，甚至变得更加没有自尊。而楼之珏心里，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一个人低头的。他们没有后路可走，一旦错了，那就是粉身碎骨。她不敢赌，也不敢让楼之珏赌。

　　再说夏元彻，连他自己都是夏元洹那边的，一旦被发现有不臣之心，他们会怎样？

　　就算夏元彻隐藏的够好，不被夏元洹发现，可这条路会有多难走，能不能走，没人知道。

　　朝堂的势力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如今基本上是两派人，一方支持夏元洹，一方支持夏元珂。在滔天势力杀出一条血路，与自取死路有什么区别？

　　她真的能在这深宫里护住那个少年嘛？

　　若离深吸了一口气，便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夏元彻首先走了出来，对楼之珏道：“之珏不用送了，此路漫漫，本皇子还会再来的。”

　　楼之珏沉着脸，没有说话，像是懒得应付了。

　　“再就是，这些狗奴才如此苛刻楼国皇子，本皇子回去一定如实禀告父皇，必要严惩不贷。”夏元彻抱拳行礼，转身慢慢离开。

　　只是在即将踏出整座阁楼的时候，又似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坐以待毙和困兽犹斗，之珏会选哪个呢？”

　　楼之珏看着夏元彻的视线微眯，对方似乎是不着急得到答案，轻轻一笑，径直坐上轿撵离开了。

　　若离有些担心的看着楼之珏，她不知道夏元彻到底说了什么，但到底和她之前想的八九不离十。

　　楼之珏转身踏进房内，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拳，仿佛在向自己求证着什么。

　　“小哑巴，你会背叛我吗？”

　　语气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若离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缓缓抬步走到对方身旁伸手握住楼之珏的手，坚定的摇了摇头。

　　一缕孤魂，她阴差阳错活了过来，她不记得恍如隔世的自己是怎么做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成功与否。但几辈子为了这人，自然希望这个少年能够好好的，而她也有不忍之心，与其在这冰冷里独活，暗无天日。倒不如和他一起走下去，活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们都能够看到那抹最灿烂的阳光。

　　楼之珏低声笑了笑，看着若离亮晶晶的眼睛，嘲讽道：“你果然……蠢得无可救药呀。”

　　若离没有笑也没有其他表情，她甚至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楼之珏。

　　楼之珏视线微垂，落在若离拉住自己的手上，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小哑巴，一直这么蠢下去吧。”

　　一直这么的蠢下去，然后永远不要被我发现你的目的，或许我就永远会容忍你呆在我身旁。

　　无论未来是生是死，至少，你在。

　　他松开若离的手，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风还是那般冷，可他内心似有一缕火苗，慢慢的，慢慢的，变成火簇，又慢慢的，慢慢的，变成火团。

　　在心底深处一闪一闪，让他忍不住想要告诉自己，与其真正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倒不如真正的去拼一拼。

　　夏元彻说的话又回荡在耳旁，仿佛是魔咒一般，怂恿着他，挑拨着他。让那内心的火苗不曾停歇过，无声的嘶声力竭着。

　　楼之珏深吸了一口气，他眨了眨眼，如果都是死路，他非要选一条路，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若离看着楼之珏，伸出手将对方握拳的手摊开，一笔一划写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楼之珏手指指尖微动，慢慢回神。就在这么一瞬间，那无声呐喊的火苗，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仿佛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破笼而出。他看着若离诚挚的目光，心头突然有了些许轻松，自己做的决定无论是对是错，但好过无路可走。

　　若离笑弯了眼眸，写下最后一句话：【绝对不会背叛你。】

　　楼之珏眼眸微深，看着那真诚的笑脸，嗤笑：“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