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幸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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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中，黑衣黑发的少女把自己卷成一个黑色的圆团。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离开呢？
夜一大人！！！！
紧紧的抱住自己。
碎蜂，你只剩你自己了。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双臂和两颊之间破碎开来，晕染出青灰色的痕迹。
十天的隔离刑讯，对她却像是过了好几个生世。
自从中央四十六室的地下审讯室回来之后，她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刻意避嫌洗清自己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动，那里都不想去。
十多天之后，她看着地板上铺开的大片阳光，眼泪一滴滴砸在上面，像是金黄色的璀璨水晶。
——夜一大人是真的离开了。
之后她回到了二番队，履行着她作为一名死神的职责，大清洗过后队里萧条的很，熟面孔没有几个，连硬塞来的新人孩子也不多，她像被抽过了的陀螺在瀞灵廷里里外外健步如飞，执行任务或者在去下一个任务的路上。
直到那天。
所谓任务、任务就是抓所谓可疑的人送去中央四十六室，发到手上的一长串名单里有一半以上夜一大人介绍她认识的。
草草处理一下肩上的伤，地狱蝶已经在刚才的交战中被女协副会长九番队四席掐死了，已经榨干了的灵力和体力让她动弹不得，她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溅起尘土一片。
“夜一大人……”
“小姑娘，这个习惯可不好。”视线中的阳光被一片影子挡住，“如果不能彻底割舍的话，就必须隐藏的滴水不漏。”
“不然会害死你自己的。”
视野范围内彻底黑了。
倒在碎蜂旁边的女协副会长九番队四席大人凶巴巴的瞪大了眼睛。
“混蛋，你要做什么？”
“这还用问？”提起倒在地上凶神恶煞的女人的衣领，清川幸亮出一口白牙，笑的很圣母：
“当然是把你送去中央四十六室换钱咯～”
瞬步跳起，她装作没看见手上女子张牙舞爪，自言自语，“哎呀呀，不知道够不够换三坛‘雨清’，人家可是肖想很久了呢～”
※
“清川幸？你找她啊。”大灵书回廊的前台接待员推了推眼镜，弯下腰用手撑着桌子伸长脖子连带整个上身凸出桌面故作认真的看了看外面，“好像没什么人的样子，那我就带你去好了。”
“多谢您了。”碎蜂鞠躬，跟在那人的后面。
昨天晚上她在四番队醒来，被告知她是被某位大人送来的，似乎还是稍微晚一点她就会死去的样子，队里放了她三天假用来养伤，她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去道谢。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碎蜂轻声开口，“那位清川幸大人，是……？”
“嗯，没错，就是清川剑八那个清川。”接待员了然的回答道，他回过头笑着又推了一下眼镜，“不用担心，可能和她管理的书籍有关吧，她还是很好相处的，甚至飞扬洒脱的有别于常人呢。”
“到了，就是这里。”
拉门的木边框是古朴的深棕色，纸微微泛出淡黄，证明它已经安静的存在于这里有些岁月了。
碎蜂跪坐在走廊上，低下头，“二番队碎蜂参见大人！”
“碎蜂？”门里响起听上去还算舒服的女声，“请进来吧。”
“失礼了！”碎蜂拉开纸门，行了个大礼，站起来弯着腰进入屋内，手在背后拉上纸门，仍就跪着。
“你的名字，我在夜一那儿听过。”坐在书桌前的白袍女人走过来，在碎蜂对面坐下，“收起那一套，我和她一样讨厌这些。”
“是！”
碎蜂答的干脆利落，莫名的湿了眼眶。
不，其实是有原因的。
这还是夜一大人走之后，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出她的名字啊。
※
“哈哈哈哈哈然后那个纯真的小碎蜂就这样把你当成和她那夜一大人一样崇高的存在了？？！”
身着黑色死霸装的褐发女人大声笑着，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敲着桌子。
清川幸的右眼皮随着桌子振动发出的“咔咔”声一跳一跳的，嘴角僵硬，“喂，你不至于吧。”
“哎呀呀真伤心原来就是为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在攸关生死的关键时刻利用我，这以爱为名的无尽的伤害……”原本还狂笑的女人刹那间变脸，不知从哪儿摸出小手绢默默（？）拭泪。
清川幸左眼皮和右眼皮你一下我一下你一下我一下像是签订了睦邻友好条约一样交替跳跃，嘴角出现裂纹，“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一拳砸在桌子上，古旧的深棕色木桌也出现了裂纹。
“切……”清川幸的对面，九番队四席女协副会长正若无其事的一杯接一杯喝着酒，脸上写着“这酒来之不易实际有我的很大功劳所以我喝是应该的”。
“本来就是嘛，你这种家伙怎么可能有事，绝对是在一开始就把自己洗的一清二白，否则也不会等事发半个多月才派人去抓你。”清川幸抢过杯子大大的喝了一口，抿着嘴挤眉弄眼，“真不错真不错呀～”
“诶…………”对面的女人右手撑着下巴拄在桌面上，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瓶子里的酒顺着清川幸的脖子消失在异次元空间的声音。
就这么沉寂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让那个小姑娘来，没问题吗？”
“虽然一时之间没审出什么来，可全瀞灵廷都知道那孩子是那个混蛋的亲信，要不然中央四十六室也不会单独安排她一个接一个的抓捕咱们这几个阿姨。”
清川幸托起瓶子，倒酒，举杯，一饮而尽，再托起瓶子，倒酒，举杯，一饮而尽，如此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登纪江和时子已经被定罪了，”对面的女人仍然是那个姿势，只是眼睛直直看着清川幸，“协助叛逃，判的是，第一级越祸罪。”
“你明白的吧。”
越祸罪，多为护庭十三番队及鬼道众等其它平行机关的人员有损瀞灵廷安危之罪，第一级为最重，判终身监禁忏罪宫底，五代内直系亲族永世不得入瀞灵廷，后代子孙不得获得十三番队席官及其之上的职位。
“嗯嗯嗯嗯……”清川幸又为自己斟满一杯。
“别跟我装傻，”对面女人的目光像是要咬死她，“为什么违抗中央四十六室的命令！那些破书有什么好守着的？！”
“还是因为她吧，毕竟那家伙是会长大人呢。”
清川幸的酒杯僵在了半空中，停了一会儿，这杯酒她最终还是没有喝进去，放在了桌子上。
“我以为我明白。”
“可是，真的很讨厌啊。”
她用手抚着自己的前额，头低的几乎要磕到了桌子上，看不见眼睛。
“虚伪的对每个恶心的家伙都温柔的笑着，假装真心的说着一大堆谎话，担心可能会带来危险就躲的远远的，这样懦弱的自己，真的是很讨厌啊。”
抬起头，清川幸的眼中映出天花板上吊着的烛光，灿烂的刺眼。
“我很想变回从前那个执着的白痴，毫无畏惧的坚持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无论有什么危险都不退缩……”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她的脑袋重重砸在了酒桌上。
“哦？”对面的女人挑了挑眉，俯下身子，贴着清川幸的耳朵轻声说，“即使会死，都不改变主意？”
“嗯，坚持坚持，一直坚持下去就好……”
“噗。”对面的女人把手搭在脸上。“真是任性啊。”
“明明自己就是个小孩子，舍不得长大的小孩子。”
※
十二番队长、技术开发局局长出逃，二番队队长、隐秘机动队总司令、刑军总括军军团长、四枫院家家主出逃，中央四十六室的贤者们和一番队的山本总队长从来没有如此后悔把这么多职务同时加在两个人身上，瀞灵廷必不可缺的运转系统，塌了大半。
像是为了弥补先前未曾察觉的愚蠢一样，他们开始疯狂的追究责任，真央课本上说的“人人自危”，真的不是开玩笑。
四枫院家从正一位贵族削至从一位贵族，但没被从四大贵族中剔除已是万幸，四枫院夜一和浦原喜助手下的队伍换了三分之二的成员，杀的杀贬的贬，已然面目全非。
即使瀞灵廷已经如此大动筋骨，他们仍然没有打算罢手，那两人的手札、衣饰等等私人物品全部在五次以上的详细检查后销毁，并且，还没有结束。
中央四十六室的审讯室中四十六位贤者大人的座椅是呈阶梯状依次向上分布的，站在最中央也是最低点的的清川幸，仍是脸色不变。
“恕难从命。”她不卑不亢的大声回答，清越的女声回响在厅堂内。
“哐！”坐在她正对面最近处的山本总队长狠狠砸了下手杖，“你，要质疑贤者大人们的权威吗？”
“你将瀞灵廷的尊严置于何处？？！！”
“容清川幸详秉。”她低下了头。
“我所看管的书籍，记录的是瀞灵廷的历史，这是留给后辈们了解现在的凭借，以便他们从中获取知识，总结经验，不再重蹈覆辙。”
“拥有这样重要意义的历史，难道不应该是公正客观的吗？子孙们在读到这里的时候，便会了解事实的真相，并引以为戒，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只有这样汲取教训，不断成长，瀞灵廷才能发展，才能进步。”
“所以，我拒绝销魂或篡改所有的书籍，如果我真的做了这些，那才是将瀞灵廷的尊严抛诸脑后！！！”
一时间，整个审讯室鸦雀无声。
碎蜂跪在清川幸的面前，行了一个最为正式的礼。
“非常感谢您，清川殿下！！”
“没什么吧。”清川幸看看窗外，白梅粉樱开的正好。
“我只是，说了诚实的话。”
但诚实本身，已是极为难得了。
碎蜂不禁泪流满面。
※
“阿幸？”九番队三席女协副队长推了推那醉倒在桌子上的白袍女人。
“怎么办呐……”清川幸嘟嘟囔囔口齿不清的哼唧着。“……又胆小……又懒散……灵力是半吊子……没有这个姓的话，根本活不下去……”
“……不对没有夜一帮忙的话绝对活不下去……”
“……会被当炮灰的，连虚都填补饱肚子…………呵呵呵……”
对面的女人排排清川幸的乱糟糟的脑袋。
虽然继承了正一位贵族清川的姓氏可她实际上是分家里的分家，本身灵力就不高，还在一次任务中被虚伤了魄结，灵力连刚毕业的真央生的水平都不到。
护庭十三番队从来没有退队这种事情，她只会被当做炮灰消耗在任务中，是夜一出面把她调到大回廊这边管书的。
她知道这家伙心里有多难受。
人生就是由一个个逼不得已的选择组成的。
在选择中，我们不断改变自己，因为坚持是我们承担不起的重量。
※
站在中央四十六室审讯室最中央也是最低点的清川幸脸色煞白，轻微的颤抖着。
“清川幸！”不知名的贤者大人高声喊着。
“是，大人。”她深深鞠了一躬，低下头。
“你为何违抗中央四十六室的命令？！”
“那个……”她直起身，定定看着那位贤者大人，脸上绽放出一个颇为狗腿的笑容：
“因为在下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没敢贸然处理本想再仔细请示一下可是原来贤者大人们的效率太高还没等我请示就已经找到了我所以我正好在这里详细的向各位大人请示一下请大人们裁决……”
“废话就不要再说了！”
“是！！”清川幸又一鞠躬，转身跑到一边抱起她精挑细选的那摞书，摇摇晃晃的走向中央。
她又鞠了一躬，“那个，在下所辖理的书籍，是瀞灵廷内的各种期刊，从发行量的角度看，主要有《瀞灵廷通讯》《真央日报》《女协周刊》《一番队队刊》《二番队队刊》《三番队队刊》《四番队队刊》《五番队队刊》《六番队队刊》……”
“已经告诉过你不要说废话了吧？！”
“是！在下绝不会多说废话！！还有《七番队队刊》《八番队队刊》《九番队队刊》《十番队队刊》……”
“这还是废话吧？！！”
“是是！大人绝对不再说废话！！！”
清川幸扯开一个把眼睛都要挤没了的笑容，脚下却一不小心把那摞书踢倒了，她蹲在地上在那摊书里翻来翻去，刚才那位愤怒大喊的贤者大人此时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喊的太用力了＝＝
“哦，找到了！”清川幸捡出一本书欢呼道。“这个，就是这一本，这是四百九十五年前总第七千二百六十三期的《瀞灵廷通讯》，这里面有关于逆贼四枫院夜一的最早记录！”
她打开黄旧的破书，高声念道，“甲亥年元月元日，正一位贵族四枫院家喜诞嫡系公主四枫院夜一，”清川幸突然把头从书里抬起，又一鞠躬，“非常抱歉各位大人！因为这里没有印所以我一时忘了在逆贼四枫院夜一的名字前面加上“逆贼”！请给我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没等其他人说话她又自顾自的高声喊起来，“甲亥年元月元日，正一位贵族四枫院家喜诞嫡系公主逆贼四枫院夜一，不对，逆贼公主四枫院夜一，嗨呀呀到底应该怎么念……”清川幸左手持书右手抓着头。
“你给我闭嘴！！！！！！”第三排上的一位贤者大人拍案而起，脸涨成了酱猪肝一样的颜色，嘴上的小胡子随着呼吸一跳一跳。
“大人消消气，消消气。”清川幸仍是一脸狗腿的笑容。那个人是四枫院家的贤者，四枫院夜一的叔父，四枫院澜。
“刚才有大人告诉我不要说废话所以后面我就不念了，大致上这是通告瀞灵廷四枫院夜一这个逆贼出生这件事。”
清川幸抬起头，表情严肃，语调庄严，“本来我应该遵照贤者大人的指使把这本书彻底销毁连渣都不剩……”
“……可是……”
“……这起里面的《名家选刊》栏目刊登的是二代灵王大人写给二代灵王大人夫人的情诗啊！！全篇的感情真挚催人泪下在下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把它毁了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啊啊啊啊……”清川幸低下头，用手背擦去那本来就不存在的面条宽泪。
“………………”
整个审讯室里安静的像墓地一样。
“那个，把有四枫院夜一的页数撕掉如何？”某个角落，不知是谁小声的说。
“大胆！大不敬”清川幸想掀桌可惜没有就狠狠的跺了一下脚，“连刊载灵王大人御笔的书籍都敢撕毁，你把瀞灵廷的尊严置于何处？！！”
※
“你个混蛋……”九番队四席女协副会长狠狠敲着清川幸的脑袋，“不要命了，在那种场合还装疯卖傻……”
“没关系没关系，”清川幸忙不迭的捞着火锅里的肉。
“混蛋你给我剩点！！”
“嗷嗷嗷我才不要！！”
人生不是二选一的考题。
我们总会有好办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幸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