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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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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十年前,六月二十,白石城。
正午时间,阳光刺眼,落霞坡上的草木都被晒得蔫蔫的没有一点精神。
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小姑娘大汗淋漓地爬上落霞坡,大大的眼睛,粉嫩的脸颊,虽然只有十三四岁模样,却已经出落得水灵灵的,绝对是标准的美人。
她用袖子擦着额头不住下落的汗珠,却小心翼翼保护着手心里用小手绢包起来的一点东西。
终于到了,小姑娘看着远处一个茅草房,顾不得擦汗,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
茅草屋里却没有人。
“哥哥,又去枯木崖了啊……”小姑娘失望地看着空空的茅草房,又看了看外面毒辣辣的太阳,自言自语:“这么热,沉逸哥哥去枯木崖做什么呢……”
白衣的小姑娘只稍微休息了一下,就抓紧手中的小手绢包着的东西继续往崖顶上爬去。
终于爬上崖顶,却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正坐在崖顶一棵树下,似乎是在发呆。
“沉逸哥哥。”小姑娘欢快的叫了一声,高兴地跑了过去。
“我不是你哥哥。”
衣衫破烂的黑衣少年头也不回,只冷冷地说了这一句,继续看着崖下发呆。
小姑娘被拒绝,却奇怪地看了黑衣少年一眼。
上次来看他,他的声音似乎没这么低沉沙哑呢。
“沉逸哥哥,你的声音怎么变了?是生病了吗?”
“不知道!”黑衣少年冷冷地哼了一声,再不理她。
只是这个白衫的少女年龄还小了点,不明白他的沉逸哥哥已经长大,到了变声的年龄了。
她也不再询问,似是早就习惯了他这么冷漠,只悄悄坐在黑衣少年的旁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心里捧着的糕点。
“沉逸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蜜汁桂花糕来。是我让咱们沉香居最好的师傅亲手做的。”
小姑娘献宝似地将手中小手绢包着的东西打开,托到黑衣少年面前,声音却有些心虚:“你知道红颜醉太难带了,我没有瓶子装,所以我没带来。”
黑衣少年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瞅了一眼,又默不做声。
一只彩色的蝴蝶轻轻从面前飞过。
“沉逸哥哥,你看,蝴蝶多漂亮啊……”小姑娘兴奋地看着空中飞舞的蝴蝶,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沉逸哥哥,你帮我抓来玩好不好?”
黑衣的少年却没有做声,依旧沉默着,似是身边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压根就不存在。
小姑娘眼里的兴奋渐渐地转为失望,她嘟了嘟嘴,将眼睛从蝴蝶上转过来,静静地坐着。
见少年额头爬满汗水,她将手中糕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白的手绢来帮他擦汗。
“走开。”黑衣少年嫌恶地推开。小姑娘立刻重重地跌落在树下。桂花糕被撞翻,酥软的糕点全碎了。
听到小姑娘的吃痛的声音,少年才回过头来。
小姑娘额头渗出来殷红的血迹,眼里有明显委屈却又强行忍着的表情,少年这才惊觉自己下手过重了些,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却仍极力忍住,只是冷冷的道:“起来。”
“沉逸哥哥,别人都嫌弃你,可我却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就想和你一起玩,为什么你每次都不理我?”小姑娘委屈地看着黑衣少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虽然明白哥哥不是父亲和大娘亲生的,可她却从来没有介意过。
十年了,从十年前到现在,沉逸哥哥从来不曾对她有过好脸色,每次不管她怎么努力想让他开心,他都对她不理不睬的。
不管是在家里的马棚,还是在这落霞坡。
“起来!”
黑衣少年依旧冷漠地命令着,脸上分明是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与成熟。
听到命令,小姑娘咬了咬牙,挣扎着站了起来,才一站起来,却又立刻痛得摔了下去。
“我的脚好痛!”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
终是不忍心,黑衣少年叹一口气,弯下腰去,用丝帕给她擦了擦额头的血滴,然后揉着她的脚腕。
“又偷偷跑出来的?”黑衣少年冷冷问。
“嗯。”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
“来干什么?看我死了没有?”黑衣少年冷笑。
“不是的……”
“那你来干什么?”
“我,我……”小姑娘没有再说下去,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
黑衣少年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这个小贱人,一段时间不见,竟然越发出落的水灵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让他忍不住就想多看她几眼,心里,也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已经十年了,自从他被送到马棚来喂马,再被送到落霞坡自生自灭,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五岁的他还是舞凤山庄的大少爷,而如今,却只是从舞凤山庄一名打扫马棚的下人、任人欺负却不能还手的下人,变成了一个在落霞坡自生自灭的自由人。
他的母亲叫秦花语,是舞凤山庄的原配庄主夫人,据说因为常年独守空房,而和舞凤山庄的原总管私通,才生下了他,却在十年前,被舞凤山庄的庄主萧天宇撞破了奸情。
萧天宇杀死了他的亲生父亲,将秦花语关了起来,他便从大少爷沦为了马奴,一直在马棚里做苦工来替他的亲生父母赎罪。
是以他并不叫萧沉逸,而叫罗沉逸,幼小的心灵里,过早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萧天宇为了名声压下了此事,将秦花语关了起来,对外声称儿子染病在家卧床不起,却对二房夫人谢飞烟生的女儿萧沉音百般疼爱。
而二房谢飞烟在自生了沉音之后,再无所出,萧天宇纳了好几名妾室,都无所出,所以便绝了再要个男孩的打算,将沉音宝贝之至,寄予了厚望。
沉音便是他眼前这个如白玉雕琢而成的女孩子。
十年了,自从他被关在马棚后,懂事后的她便经常抽空跑来找他,每次都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而一旦被发现,他便少不了要挨一顿毒打,而她也会被关起来,看得更死。
但是,关完之后,她总能想办法再偷偷跑出来找他。而他每次见到她,出于报复的心里,他总是想尽办法欺负她,折磨她,让她哭。这样,他便感觉像是报复了萧天宇一样,能获得一种快感。
可是谁也不知道,看着她哭,他心里却是莫名的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竟然越来越渴望见到她,渴望见到这个被他欺负长大的被他一直视为仇人的女儿。
就在半年前,他又被发现和沉音在一起,又遭到暴打,之后便被送到这落霞坡来自生自灭。
还好他命大,居然在这里没有死去。每天野果充饥,满身的伤势也渐渐痊愈。
不能心疼,为什么要心疼?她是他仇人的女儿,为什么要可怜她?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沉音,强迫自己将不忍从心中剔除。
才十三四岁,便生的如此水灵灵的,惹人怜爱,果然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个狐狸精。
要不是这个女孩的母亲抢走了他的父亲,他也不至于会沦落为一个私生子,从小受尽毒打和折磨。
黑衣少年暗自想着,手中加大了力道。沉音感觉到疼痛,轻轻哼了一声:“沉逸哥哥,轻点……”
果然是个小贱人,这么小就学会勾引男人了!黑衣少年心里虽这么想,却被她的声音扰乱了心神,不由得心跳加快,竟然莫名地脸红起来。
“你不该给爹爹讲那些话的,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待在这里了……”沉音低声说着,脸更红了。
…………
“你是的女儿自己犯贱,跑来找我的。”
“是我,是我故意推倒她让她受伤,这样才能抱着她,我还亲了她摸了她,你女儿已经被我这个杂种占了便宜……”
…………
这就是他被送到落霞坡来自生自灭的原因。
那时还是冬天,她又偷偷来找他,只不过地点是在马棚,同样的他欺负了她,让她摔了腿受了伤。
沉音没有叫喊,只是忍着痛,偷偷摸摸地,一瘸一拐地想要返回院子,看着她走得那么艰难,他终究是不忍心,不由分说上前抱起她,送她回房。
他一路小心躲避,却还是被人发现。
虽然沉音一直说是她自己跌伤的,却无奈萧天宇爱女深切,看到爱女受伤,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冲天怒火,将他暴打一顿后扔在荒山上自生自灭。
“你这个小贱人,既然勾引我,那我就成全你。”黑衣少年沙哑地闷哼一声,体内升起一阵原始的冲动,将小沉音推到在地,在她脸上狂热地吸吮,手却摸上她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胡乱地摸。
“唔……”小沉音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不知道如何处理,慌乱中的她完全呆了。
忽然间,黑衣少年长身而起,快步走到悬崖边上坐下,大口喘气,心却慌乱不已。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
黑衣少年的眼神暗了下去,只顾看着悬崖底下,许久才平静下来。
突然间,一个歹毒的念头窜了出来。
如果让萧天宇的独生爱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对他来说是不是最好的报复?
“沉逸哥哥……我,我先回去了。”沉音爬起来站在旁边,怯怯地看着黑衣少年,一时间手足无措。
“悬崖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黑衣少年冷冷地望向她,眸子里闪过一丝诡异。
沉音轻轻走了过来,往底下探了探,转过身来,狐疑地道:“没有啊?”
枯崖顶上,黑衣少年轻轻一伸手,一袭白衣的少女如流星般坠落,天使般纯美的面容如枯萎的花朵般瞬时不见,只有她的声音却微弱而清晰地传了上来,震颤着黑衣少年的耳膜。
“沉逸哥哥,请你,不要再恨了……”
黑衣少年呆呆地立在崖边,看着白色衣衫飘落崖底,最终消失不见。
一丝轻风吹起白色的绢丝帕,似是要飘落崖下去寻找主人一般,黑衣少年茫然伸手将绢丝帕握在手中。
洁白的绢丝帕中间沾着一块触目惊心的红,将他唤醒。
半响,黑衣少年突然发出追悔莫及的高呼,撕心裂肺,响彻整个山谷。
“沉音…………”
“不用再叫了,她已经死了。”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黑色少年似是被抽去灵魂,颓然倒地。
“心狠手辣,做事干脆利索,不留痕迹,是个可造之才。”淡淡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黑衣少年木然转过身看着背后的人。
一袭灰色衣衫,飘渺得如同幽灵,脸上罩着一个奇怪的面具,看不清楚面目。
“跟我走吧,我保证你以后出人头地,永远不会再被人欺负。”
灰衣人的声音虽然不高,在这个黑衣少年的耳里,却像没见过糖果的孩子见了糖一般,充满着诱惑力。
黑衣少年将带血的绢丝帕揣入怀中,深深看了一眼刚才沉音掉下去的地方,决绝地回头,随着幽灵一般的灰衣蒙面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