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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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镇群山环绕，谁也说不清哪座山叫什么，而任嘉月的屋子就安在那人迹罕至、野兽出没的深山之中，由一道薄薄的篱笆围着，里面种着许多植物，屋内一桌一椅一床，简单得寂寞。
任嘉月刚来的第一个星期，就没睡好过觉，生怕哪来的老虎把自己吃了；可日子一长，也渐渐习惯了，不听见外头的鸟鸣虎嚎还有些奇怪。
若是平日，她早该发现林子里静悄悄的异常了，只是今天心里头有事，没有注意，不曾想，那个人竟然会回到这里。
任嘉月怀里的包裹摔在地上，精致的食盒撒了一地的好菜好肉，她没来得及心疼，呆站了两秒，停止运作的大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下子慌张地扑到红衣少年身上，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了，“真君？哪吒真君？你可还好吗？”声音凄切。
怀里人没有一丝声息。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探鼻息，整个人瘫软下来，抚着自己的胸口，飞走的三魂回了六魄，“还好还好，还有呼吸。”
乱跳的心脏镇定了几分，任嘉月连忙查看他身上，心里咯噔了一下。
哪吒穿了一身红衣，刚才乍一眼没发觉，现在一摸，满手都是鲜血，血腥味扑鼻而来，左肩似乎被一支粗实长箭扎了个对穿，背上有着深深的刀伤，大腿也被刺穿，伤口不停流血，将地面浸得赤红。
没想到严重到这种程度，如果受伤的不是哪吒，此刻哪里还有命在。
她笨手笨脚地扯下衣带绑在哪吒的腿上，希望给他止血，但伤口可能已经伤及动脉，她的止血措施一点用也没有，不过几秒，布也被血浸红了。
这可怎么办，她一点医术也不会，就算会，家里也没有救急药物。
任嘉月看了面色惨白、呼吸渐弱的少年一眼，咬咬牙，拿出刀来，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终于狠下心，给自己划拉开了个口子。
屋内一时间参香四溢。若管事看到这景象，就能明白下午喝的那杯水和现在空中弥漫的香味，简直如萤火之于皓月，更不要提从任嘉月手腕上流下来的金色血液所饱含的人参精华了。
任嘉月满头冷汗，将自己的手腕对准哪吒的嘴巴，任由血液一滴滴流进他的嘴里。
不一会儿，哪吒的呼吸明显顺畅了许多，而任嘉月割开的伤口血已经停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再在手腕上割开一道，继续喂进哪吒的嘴里，心里默默念叨：哪吒真君，你可一定要醒来啊，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只见哪吒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睫毛震颤，一双凛厉无匹的丹凤眼猛然睁开，仿佛没有受伤一样，右手迅捷用力地紧紧攥住任嘉月的手。
“真君，真君，你终于醒了。”任嘉月喜极而泣，“你快想想办法，我没法替你止血！”再流下去，血都要流干了。
哪吒睁大双眼，微怔地看着少女，脸颊上倏然一凉，竟是一颗泪珠落了下来，沿着脸庞轮廓滑过一道水痕。
这是哪吒漫长人生中，第二次有人为他垂泪。而他松开手，细细辨认了一番，才认出眼前的少女，是半年前自己随手救的一个小妖。
“真君？”任嘉月见他呆愣，连忙又唤了一声，对方回过神来，由她搀扶着坐起身，手在腿上点了几处穴道，血果然慢慢止了。
“原来这么容易，”任嘉月惭愧地说，“我实在不懂这些……”要她一个现代人会点穴未免太高要求了。
哪吒苍白着脸，右掌运起的法力若隐若现，眼眨也不眨地往左肩送去，神态冷静，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若不是任嘉月抱着他，能感觉到他浑身肌肉颤抖，汗湿内衫，也许会以为他根本没有痛觉。
要不是受了内伤，他哪里需要这么多时间修复外伤，少年将军蹙着眉头，好不容易凝聚的法力快要消耗殆尽，而伤口处却没有复原多少，他心里一沉，对自己伤势之重有了不好的预估。
“太好了，真君，终于不流血了。”任嘉月看不出什么内伤外伤，见伤口愈合，便放下心来，含泪欣喜不已，不愧是神仙，致命伤也轻松救回来，“你还需要用药吗？”
哪吒这几个简单动作，已是浑身剧痛，受损的经脉几乎断开，耳尖地听到一个“药”字，努力睁开双眼，朦胧间看到她手腕的伤，心中澄亮，恍然明白自己嘴里那苦涩而甘甜的药味是从何而来，他张了张嘴，“不……”
“不？”任嘉月疑问地歪着头，“等下，我先把真君抱上床吧。”
“不……”微弱得几不可闻。
细胳膊细腿的少女苦恼地看着大她一圈的成人体型，“真君，你太重了，我抱不动你……啊，你想说什么？”
“不……”
“嗯？”任嘉月俯身贴近他的嘴边。
“不……不必、割伤自己……”
瞳孔中倒映着少女呆呆的脸庞，他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法力后，闭上眼，放纵自己坠入无边黑暗。
哪吒的手和他本人一样好看，骨节分明，带着薄薄的茧子，微凉地搭在她手腕上，任嘉月懵懂地看着，一丝光芒过后，发觉皮肤痒痒的，定睛一看，手腕上的伤口不留痕迹地完全愈合了。
“……”她鼻子酸酸的，感觉又要哭了，“真君，这点小伤不用你操心的……”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失去意识倒在她怀里，身上发出微光，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缩小成十岁小孩的模样。
“真君？真君？”任嘉月试着叫唤两声，但怀中人紧闭双眼，仿佛沉沉睡去。
这是为了方便她抱起他吗？任嘉月搂住他，十岁小孩的身体很轻，哪吒身上的红衣大概是某种法宝，随着他体型缩小而缩小，紧紧贴合他的皮肤，免去了不少麻烦。
她站起身来，脑袋因失血略微晕眩，将小孩体型的哪吒抱上床，回头看去，满地的鲜血干涸成令人心惊肉跳的黑色，让第一次正面遭遇这种情况的任嘉月头更晕了。
“神仙到底是神仙。”任嘉月感叹地摇摇头，弯腰捡起他的法宝，“混天绫，乾坤圈，还有……火尖枪？”
火尖枪很沉，三两个男人可能都搬不动，好在任嘉月不是普通人，她使劲把枪抬到一边，然后好奇地舞动曾经在各种电视剧动漫里见过的神器混天绫，但红色丝带没有主人的引导，软趴趴地垂着，理都懒得理她。
任嘉月乖乖把宝贝放好，拿起水盆打开门。
“吼——”一只老虎三只熊站在她的篱笆门口，露出尖牙利齿。
“呵呵，”任嘉月冲他们竖起中指，“来啊，有本事就进来咬我。”
山中大王被激怒了，虎爪透出锋利的指甲，咆哮着撞上篱笆。
“嘣！”任嘉月笑嘻嘻地给老虎配音，脆弱的小屋刚挨上爪子，立刻绽放出一道金光，将三米高的巨兽弹射出去，轰隆隆撞断十几棵树才停下。
弱不禁风的少女从水缸中接了水，朝剩下三只熊摆摆手，“你们是被我的味道吸引过来的吧？快走快走，你们吃不了我的。”
熊嗷呜两声，悻悻地背身离去。
“这些笨蛋什么时候能学乖？”
任嘉月喃喃自语，走回房间内，烧开热水，端到床前。
在昏黄的烛光下，哪吒的脸庞看起来格外柔和。他本来就是分外出色的容貌，变成小孩后多了几分稚气，只是被血污了眉眼，圆嘟嘟的包子脸严肃地皱着，眉心拧成一个结，让人不禁怜惜他此时承受着的巨大痛楚。
任嘉月把毛巾打湿，细细地帮他插去脸上的尘土鲜血，再摸索着解开他的上衣，心里想道：幸好哪吒变小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替他擦身了。
说来也奇怪，哪吒的左肩、后背都受伤了，但红衣却丝毫无损，并且干净地不沾一滴血，任嘉月猜测这是件防火防水、能自动修复的法宝。
内衫就没那么好运了，被血污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而且紧紧黏在哪吒的伤口上，任嘉月只好用剪刀剪开，再用热水擦拭，才脱了下来。
在给哪吒擦拭左肩和后背时，昏迷中的哪吒一直在发抖，手握成了拳头，任嘉月虽然心疼，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盆子里的水变成了血水，她拿去倒掉，再装了一盆回来。
腿嘛……咳咳，任嘉月把裤子剪开，脱掉鞋子，满脸通红地处理完后，就帮哪吒盖上被子。
咱也不敢多看，咱也不敢多想……反正哪吒现在看起来只有十岁嘛！
等把屋子里的东西打扫完，任嘉月重新坐回床边，她不知道哪吒会不会发烧，便一夜没有合眼地守在他身边。
她吹灭蜡烛，任由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落了一地清霜，照在哪吒干净乖巧的脸上，宛如一个不知人间疾苦、受尽宠爱的小少爷。
“真君，你长得真可爱。”趁着哪吒不知道，任嘉月戳着哪吒的包子脸，好笑地说，“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你可漂亮了。”
沉睡的哪吒没有回应她。
“真的，比我见过的什么大明星都好看多了，偏偏嘛，就冷着脸，很不好相处似的。”
“其实你也挺温柔的，建了个阵法保护我，刚才还浪费法力为我疗伤……其实我变成妖怪后，体质强多了，这点小伤就是疼了点，要不了我的命。”
“对不起，真君，我实在是个没用的妖怪，不会修炼，也不会救人。”
“真君，你什么时候能好呢？你现在，一点也不威风了，再惨一点点，就能比上我刚来时的惨状了。”
任嘉月现在是一棵人参精。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曾经不是人参精，不过，前世的记忆里除了一些常识和自己的名字，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任嘉月想，大概是因为那些记忆都很不美好吧。
可如果这么算，这一世第一天的记忆也应该全部消失才对，因为，那实在太悲惨了。
别人的穿越都是在床上醒来，而任嘉月的穿越，是在别人的嘴里醒来。
是的，在任嘉月有了意识，能感应到自己的手脚时，她整个头皮都是炸的。
一只金睛白额、身长超过十米的老虎，正把她咬在嘴里，并冲一只九头人面的牛妖怒吼咆哮。
任嘉月被吓得放声尖叫，但任凭她怎么扭动，老虎精和牛妖都毫无知觉，于是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是一株人参。
一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参。
接下来就是听起来很好笑，但实际经历起来绝对惨绝人寰的“人参足球大赛”。
任嘉月身体内部就像有针不停地扎她的神经，剧痛无比，估计原身就是这么活活痛死的，而身体外部被两只妖怪来回争抢，过了一会儿，不知何处跑来一人一鸟，被她散发的气味吸引，加入了战争。
怀璧其罪，身为一株难得的天财地宝，又没有自保能力，就只能这样随波逐流，任人宰割。任嘉月穿越不到两分钟，已经绝望地想自尽了，至少能免去被人五马分尸的罪。
就在此刻，把她抢夺到手中的九头人面牛妖被一枪横扫击中，整个笨重的身躯如山崩塌，翻滚着摔倒在地，她小小的身体被抛起来，被一双炙热的大手接住。
浑身缭绕烈焰，手执火尖枪的少年对上了她的双眼。
任嘉月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一双凛冽锐利的丹凤眼，长长的上睫毛，密密的下睫毛，勾出天然的惑人眼线，眼尾上挑，更显得暴戾张狂，削薄冷淡的红唇紧紧地抿着，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得难书难画，少年美如真神，俯瞰人间，倘若不是眉压得那么凶，那么狠，任嘉月真会以为他是个女孩子。
冷冷一瞥过后，少年望回面前的三妖一人，没有一丝波澜，“金睛白面虎，九头牛魔罗，跂踵鸟，风冥道长，尔等四人烧杀掳掠，为祸人间，我奉天庭之命，前来捉拿你们。”
“哼，威名远扬的哪吒三太子，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我们四人的对手！”本是竞争对手的四人联手站在他面前。
他们四人没发现，近在咫尺的任嘉月却注意到，在听到“哪吒三太子”这五个字后，哪吒的下颚不自然地绷紧了，冷漠的眸子里射出有若实体的尖锐杀气。
为什么呢？对了，她记得神话里哪吒和李靖关系不好，是因为这个吗？在她胡思乱想中，战斗已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三只妖怪被挑破肚皮，死状凄惨，风冥道长被一□□破咽喉，挂在树上，没了声息。
……任嘉月清空大脑，什么都不敢想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