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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噩梦古玩(八) ...


  •   曾经的苏府现在已经破败不堪,毫无人气,满院的杂草高过人头,屋顶的瓦片碎了一地。府邸的西南侧有一个柴房,那里也曾是齐畚的居所。
      如今在这柴房的某个阴暗湿冷的小角落,一团毛耸耸的团子正蜷着身子,发抖着,像极了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好比一只被丢弃荒野的小猫踏入了危机四伏的丛林,被周遭的一切吓破了胆,不知所措,只能惶恐的躲起来,寻找一个破烂的庇护所。
      “小猫”发抖地伸起手,颤抖着摊开手掌,他盯着掌心,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什么,满手都是凝结的血渍,那血渗透进指甲,渗进眼眶,渗进每一个毛孔,将齐畚死死地淹没。万斤之石压在头上,难以喘息。
      “齐畚——齐畚——你在吗?”
      谁!?
      齐畚将身子往柴堆得更深处隐去,他盯着门口,一步,两步,更近了……是谁?谁会知道他在这?苏楠?不对。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吗?
      “咯吱——”腐朽的木门被推开,飞沙卷入,一束光照出一个人影,那人似乎笃定齐畚就在这个柴房里,反而柔声地道:“齐畚,你是在里面吗?你能听我说……”
      “砰砰——”没等那人说完,老化的柴棍迎面袭来,可那些木柴都是不知存放了多久,无人收拾,屋内又是漏风漏雨的,木头早已朽烂,毫无杀伤力可言,但毫无防备地被砸了一脸,积攒的灰尘,掉落的木屑钻进口鼻眼睛也是够呛的。
      借此机会,齐畚窜出门头,三不上墙,跑出苏府。
      又是一个雷雨天的前兆,暴风雨到来之前,闷雷阵阵作响,枯叶被卷漫天。齐畚不想跑了,他实在是太累了,他只想找个可以容纳他的地方,让他待上那么一会,一会就好。
      “哎,你听说了吗?之前我们镇上的那个齐畚当上了京城的礼部侍郎!”
      “谁?苏府那个?你确定是同一个人,那可是只怪物呀!京城那些官爷们可不是瞎的?”
      “是他!可不是他吗嘛!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妖术把那些个老爷弄得一愣一愣的,后来听说不小心漏了相,可把人吓坏了!”
      “真的?!”
      “可不是真的,听说他为了遮掩这件事,不惜杀人灭口,京城外的一个村子都被他给杀了,连他自个的岳父都不放过!”
      “如此骇人!他岳父可是那个吏部尚书?我还记得八年前他岳父一家曾来我们镇上拜访过叶家,那齐畚该不会是那时就盯上人家闺女了吧?”
      “不知,若是这样他也是够恶心的了,还有你忘啦那时候叶家小姐的名声不还被他弄得……啧啧,兽人兽心。”
      “简直就是个畜生!”
      “他可不就是只畜生嘛。”
      然而“畜生”齐畚此刻正窝在那讲话的两人旁的废弃物堆里,他一直听着,什么都听到。
      叶家……叶桃?
      “听说那叶家小姐还曾经帮过那只怪物?”
      “是啊,那时我们可都打心底地称赞叶小姐善良宽仁,可谁知道呢?那只怪物臭不要脸的缠着人家,我们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弄得满城风雨,那叶老爷啊都急白了头!”
      “是这样啊,我原先听闻的是那叶小姐与那怪物纠缠不清,叶小姐为了他还一直云英未嫁。”
      “你这话,唉,只可惜……”
      “啊——”
      那人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突然炸开的废物堆吓得跌坐在地,废物堆中还跑出一只衣衫褴褛,发毛蓬乱的东西。
      “怪……齐畚?”
      “是齐畚!快来人!快来人啊!”
      齐畚置若罔闻,一个劲地在那条通往叶府的路上奔跑,就像八年前那个雷雨夜中那样疯狂。
      他知道不该奢想的,可是他控制不住,万一呢?
      他想见叶桃一面,他想问一件事——当年为什么要帮我!
      如果你不递上那碗粥,不送我回去,或许……我可以一直是都是那个安分守己的齐畚,不去奢求我不该得到的东西——可我有错吗?
      我只是想……
      想什么呢?
      想活下来,想吃饱饭,想要苏老爷的疼爱,想当叶桃的朋友,想别人不叫他怪物,想娶一个美好的妻子,想得到岳父的青睐,想得到高位,想受万人敬仰……都想。
      从来没有只要一样东西,得到后想要的只会越来越多。

      时过境迁,当他再次站在曾经的叶府门口,看到的却是和如今苏府一样破败的光景。他破门而入,却一个踉跄,从门口台阶上滑了下来,滚入杂草中。雨水倾注而下,眼前之景是荒芜且灰暗的,胃里更是翻江倒海般刺痛,他虽然长得像怪物,但终究也不过是血肉之躯,长途的奔跑,长期的高度紧绷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他几乎是匍匐在地,磕着碎石瓦片爬到后院,那里的假山早已坍塌,桥下流水也早已干涸,只有那张叶桃曾经坐过的石凳石桌仍在,像是在等候着齐畚的到来。圆形石桌上摆着一个镂雕着梅花的藏青色的木盒,上面还系着一把生了锈的锁。
      他喘着气扶着石凳撑起身体,伸出利甲,往那锁头一割,咔嚓一声,打开盒子,只见盒内躺着一张泛黄的纸。齐畚哆哆嗦嗦地捧起它,纸上血淋淋的、近乎扭曲的写着:不应该帮他的,祸害。
      “人就在里面,都给我围起来!弓箭手准备!”
      齐畚还没来得及从纸中内容缓过来,便被墙外整齐的架弓声给拉回现世。
      “准备,放箭!”
      顷刻之间箭雨骤下,在生死关头齐畚猛地暴起,拽下石桌的桌板挡掉第一轮的攻击,抓紧士兵换箭的瞬间,奋力把桌板向围墙上的士兵一抡,紧接迈步而上,也管不得他人的死活,硬是用利爪撕开一个破口,落荒逃出,但这么霎然逃到主街上,了无遮挡,等人反应过来,齐畚就成了一个庞大的活靶子,飞箭再次袭来,这次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遮挡,利箭咻咻几声,狠狠地扎进齐畚的背部、大腿,鲜血喷薄而出,撒了一地,但他只是像被绊了一跤一样,转而继续奔跑。
      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指挥的长官赶忙喊道:“放箭!别让他跑了!”
      “住手!住手啊!你们是在杀人,你们知道吗?!快停下!”
      “你是谁?别挡着,不然把你当同党一块抓了!”
      阻拦的那人正是朱裪,他用沾了水的布捂着眼睛,还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才道:“在下是礼部侍郎府邸的谋士。”
      “果然是同党,把他也抓起来!”
      “是。”左右两旁的士兵听令,作势要把朱裪架起来拖走,急得朱裪顿时失了章法,拳打脚踢一通,还道:“不是!你们有毛病吗?!放开我!不然我就不客气啦!”
      虽然朱裪像是在胡闹,但被他这么一打岔,齐畚也早跑没影了,为此指挥长不由地暗骂了一声:靠!

      镇外有一处群山环绕的盆地,那里有一条浅浅的溪流,溪流边长满翠绿的水草,刚长成的小鱼仔也从这里游过,在齐畚很小的时候,每次被苏楠欺负得头破血流后,他总会跑到这里,躺在小溪里,任由堂堂溪水流过,洗涤流血的伤口,小鱼儿则喜欢围着他打转,他们是他受伤时安慰的伙伴,是小齐畚混乱的心中唯一的清宁。
      这一次他是一头倒在了溪水里的,浓腥的血染红一片,溪水变得浑浊不堪,他缓缓地阖上双眼,手里紧紧攥紧的青色狮子头却在这时发出一丝丝柔色的光,渐渐地那光变成一缕烟雾飘进了齐畚的脑里,倏忽之间那光便贯穿全身,继而从齐畚的身体流出,顺着流水流满整条小溪,猩红的溪水顿时受到净化,甚至比之前更要澄清透亮。
      天地之间,茫茫原野,雨水簌簌,水珠沿着叶茎滑下,滴入溪流。
      “齐畚——齐畚——你在哪?”盆地里回荡着朱裪的呼喊声。
      但齐畚听不到的了。
      他看到一道刺眼的白光一晃而过,白光的尽头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仍着青色常服,一如初见那般温文尔雅,但眼角的微红却平添了半分邪气,那人笑着伸出白皙的手,道:“久等了,希望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
      齐畚呆呆地望着站在他跟前的宋岭熙,因为听不懂宋岭熙在讲什么,他只好眨了眨清澈的眸子,笑嘻嘻地啊啊了几声。
      宋岭熙面露不快,道:“哎呀,真糟糕,你还不会讲话了,唉。”
      看着他发愁,齐畚第一次露出那种充满少年气息、阳光的笑容,手里依旧攥着那只青色的狮子头。
      宋岭熙只好指了指齐畚放在胸前的手,道:“把这个给我怎么样啊?小齐畚。”
      齐畚好似听懂了,把狮子头往后藏,拨浪鼓般地摇头。
      宋岭熙叹了口气,揉揉齐畚顺滑的毛发,轻柔地道:“作为交换,从今往后你可以一直在这里奔跑,相信我,你会得到一直想要的快乐的。”语罢宋岭熙让开身子,齐畚的眼里倒影出一片青葱的原野,几只淡黄色的花蝴蝶在草野中若隐若现,齐畚见到那些花蝴蝶,简直是乐开了怀,丢下手中的玩物,忙去扑蝶,他追着蝴蝶,越跑越远,越跑越小,原野里只留下他肆意荡漾的笑声。

      当朱裪在盆地中找到齐畚时,他只看到一个虚无的身形,那躺着的人蜷着身子,两手抵在胸前,嘴角微扬,闭着眼,像是正在做着什么令人不愿醒来的美梦。朱裪满是惶恐与担忧,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小声的唤道:“齐畚……齐畚?”
      也就在朱裪触摸到齐畚的那一刻,虚无的身形化作无数萤火,火光在朱裪的指间溜走,飞向天际,最终湮灭在雨中。
      都结束了,梦境坍塌,下落的雨珠骤然停在半空中,群山崩裂,荒野消无,意识海席卷而来,把朱裪吞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噩梦古玩(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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