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55、订婚宴

　　来参加宴会的小辈几乎都在栗郡岑这里玩，有拿麦唱歌的，有打牌、摇色子的，焦阳推开包房门的瞬间就被人从里面拽了进去，脚底趔趄差点没摔着。

　　“那天的视频真不是你和景大公子故意拍来骗我们玩的？”
　　“就惦记着今天要问问，偏偏寇宇昊家里有事没来，快说说。”
　　“别问了，景大公子自己都回应了，怎么可能是假的。他那样的人，哪有时间和咱们玩这种不靠谱的游戏。”
　　“景大公子玩真的？景家能同意吗？有没有给大公子和你家施压？这是豪门恩怨大戏啊！”

　　“真看不出来，景大公子那样的人物，竟然……是个……”
　　“怎么？看不起TXL？据统计全国有百分之五的TXL，约七千万。”
　　“不是不是，关键这个人是景大公子，就……不太好接受。”

　　“我在网上曾看过一句话：我不是因为同性恋才爱他，也不是因为爱他才同性恋；我只是爱上一个人，而我们恰好同性而已。”季静言觉得这种时候，她有必要出言维护景容，“像我们这种世家出身的人，几乎没几个能真正做到自由恋爱，都是家里看好了介绍认识。门当户对、互不讨厌就结婚，有时候觉得挺没意思。景老师和江宁真的戳中了我，让我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爱情这种虚无的东西……”

　　屋子里静了静，才有人嬉笑着说：“女生就是比较善感，我看她都要哭了。”
　　“静言，最近是被家里催相亲了吗？”
　　“你们有没有觉得女生对TXL的包容性较男生高？尤其是部分女生，见着两个好看的男生在一起特别兴奋，也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内容。”
　　“我就不明白男生和男生怎么好，一想到他们俩个在床上……”男生想到景容的身份，赶紧住嘴，“咳，我没别的意思啊！”

　　焦阳傻眼，他一句话都还没说，这帮人自己就嗨起来了。
　　傅博沉下脸，“这是什么地方，自己说的话自己负责。”
　　众人顿时安静不少，尤其是刚刚说话的男生脸色不太好看。

　　焦阳笑：“温馨提示哈，有什么意见尽管对着景容哥，你们说啥他都不容易翻脸。不过要是说江宁的话，以景容哥现在护着小宁那劲，挨收拾可别指望我来救。”意思是看不惯也得憋着。
　　焦家在上流圈子里算得上顶尖，焦阳又是兰仲仁的亲外甥，多少人看着他的脸色往他身边凑，听他这样说机敏地转开话题。

　　“放假好几天，也没见你出来玩？”栗郡岑招呼焦阳去看他的牌，“你看我这把，厉害不厉害。”
　　“我妈我哥最近都忙着，我和小宁在密云住，不方便。”焦阳对玩牌不怎么感兴趣，眼睛直往傅博那边瞟，他这段时间总觉得傅博跟他没从前亲近了，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吗？

　　“跑那边去做什么？到我家玩几天，我妈总念叨你。”
　　“不了，那边别墅大，不用出门也不缺玩的。”焦阳暗暗叹息，不知道怎么跟朋友解释最近的处境，说他被鬼给相中了，自己出去玩可能会被鬼捉走？
　　“这可不像你了啊！竟然会宅在家里，自从有了弟弟以后人都变了。”栗郡岑夸张地上下打量。

　　傅博跟着看了看焦阳，随即又漫不经心地继续浏览工作邮件。
　　“滚蛋。”焦阳在栗郡岑脑袋上推了一把，把栗郡岑推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哎，是这个手劲，没差。”

　　焦阳笑骂，随便往傅博手机上瞄了一眼，“别人都在玩，就你在工作，这状态快赶上我哥了。”
　　傅博淡淡回应，“年纪大了，你现在不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吗？”从前的焦阳一天到晚没闲着的时候。
　　焦阳无言，从进了浔阳古学，他的日子就没舒坦过。

　　傅博见他脸色不好，轻声问：“是家里吗？”
　　焦阳心情复杂，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里太吵了，结束了请你喝一杯吧？”傅博以为他有什么话不好当着别人说。

　　焦阳点头应了，他确实想找人倾诉，那些狐朋狗友肯定不行，大剌剌的栗郡岑也不行，如果是傅博的话……
　　这两年他越来越成熟，大概是世家里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大多如此，稳重可信。

　　跟着众人嘻哈玩闹，时间过得特别快，眼见着宴会时间临近，焦阳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
　　他突然精神恍惚，感觉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已经发生过，那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半晌这种莫名的感觉才消失，他晃了晃头垂眼看去，屏幕上显示发件人是秦仪锦。
　　他们俩个加上微信好友就没说过话，今天这么敏感的日子，这位大小姐找他干什么？

　　焦阳皱着眉头将电话解锁，发现是一条视频，视频里的秦仪锦穿着白纱，独自坐在一个小花园的秋千上。
　　“艹……”焦阳没忍住爆粗，这露天花园他认识，正是他们这座酒店的顶楼。
　　花园由巧匠精心打理，一年四季皆有花开，是个挺出名的网红景点。夏天的时候他有个朋友，因为订不到这里的位置，还给他打过电话，因此焦阳特别有印象。

　　“怎么了？”听见焦阳爆粗口，好几个人好奇地望过来。
　　“没事。”焦阳将手机息屏，“大哥给我派了个活，傅博、郡岑来帮忙，其他人接着玩。”

　　焦阳出门直奔电梯间，“秦仪锦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二十多岁的人了不至于吧？这世上男人多了去了，非得缠着我大哥不行吗？”
　　这花园前面的护栏低过秋千荡起来的高度，保护措施全在秋千本身，秦仪锦若是一时想不开从顶楼跳下去，不管对错在谁，他大哥和南珠姐也别想过舒服日子了，舆论得把他俩淹死，秦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电梯直达20楼，再爬一层被装饰得花团锦簇的楼梯，终于到了花园门前。而此时，焦阳突然发现身后并不见两位朋友的身影。

　　是他跑得太急没跟上来？可是这段□□并不长啊？焦阳只迟疑了一瞬，还是决定先去找到秦仪锦，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拦不下一个女生。
　　酒店内温暖如春，外面却是冰天雪地。一月正是B市全年最冷的时候，雕花拱门打开的一刹那刺骨寒风扑面而来，给焦阳冻得直哆嗦。

　　“秦仪锦……”焦阳快步在花园里寻找，很快见着秋千上面坐着的女生。
　　她穿着露肩婚纱，脸上身上都透着惨白，像是已经冻得没了血色。
　　“喂，我哥和南珠姐订婚把你打击成这样吗？你从前不是挺骄傲的吗？说追你的男生一大把。”焦阳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并慢慢靠近。

　　秦仪锦直直看着焦阳，眼珠动也不动。
　　焦阳走到秋千架旁，总算放下心来，这个距离发生什么事他都有阻拦的余地，看来秦大小姐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别闹了，多难看。我爷爷是说过想两家联姻，可我大哥从来没同意过，你家世这么好又漂亮，什么样的找不到？”

　　焦阳只穿衬衫礼服，没比秦仪锦好到哪里去，这一会儿的工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跟我走。”
　　焦阳伸手去拉秦仪锦，却见她一双眼睛突然流出血泪，“你跟我走。”

　　*
　　典礼开始前十来分钟，宾客陆续于宴会厅就坐，放眼望去B市数得上的世家尽皆在此。
　　众人暗自感叹焦兰两家近些年来的兴盛，也有人感叹南家这种清贵也要向世俗低头。
　　当然，无论怎样想，对于众世家来说，今天是个很重要的应酬场合，想要联系方式的，想谈项目合作的，无疑都是非常好的机会。

　　宴会厅里气氛正热，兰仲仁与妻子姚昀，儿子兰喆、儿媳秦晓琦一同入场。
　　不知多少双眼睛同时望过来，秦晓琦有点不自在，兰喆笑着拉着她的手，“我爸是不是很厉害？他走哪里都这样，你慢慢就习惯了。”
　　秦晓琦点了点头，作为兰家的独子，兰喆走到哪里同样会被众星捧月一般对待，她既然喜欢他嫁给他，就该勇敢一点。

　　想到这里秦晓琦握着兰喆的手紧了紧，悄悄告诉他：我有努力在习惯，有努力在进步，渐渐成为能与你比肩的人。
　　兰喆感觉到了，宠溺地给秦晓琦理了理鬓角的发，引来许多艳羡的目光。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焦祁的订婚礼，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兰仲仁一路拱手感谢，与姚昀走到前排预留的位置落座，兰喆与秦晓琦则坐到了景容、江宁所在那一桌。

　　歌手上台热场，典礼马上开始，江宁四处打量没见着焦阳，“手机打不通，哪里都找不见人。”
　　“别急，说不定是在洗手间，信号不好。”景容安抚江宁，打电话要酒店保安帮着寻人。

　　这边众人的视线刚从兰仲仁身上移开，七八个身着正装身姿笔挺的男子，簇拥着一个中年人进入宴会厅。
　　这下真的被惊到了，那人所过之处尽是座椅挪动的声音，众人纷纷起身问好。而军政出身的宾客，更是站得笔直，向那人投来注目礼。
　　焦建华、兰伊、南珠父母、兰仲仁夫妻等人连忙迎了上去。

　　“山上有个会，来迟了些，恭喜恭喜。”景成与焦建华等人一一握手。
　　“典礼还有两分钟，您来正是时候，快请入坐。”兰伊毕竟与景成见过几面，第一个回过神来。

　　景成点头示意她不用紧张，到叶琛身边给他老人家问好，这时景容、焦祁、南珠、江宁都围了过来。
　　焦祁和南珠两人计划旅行结婚，所以订婚仪式格外正式，叶斐见主持人上台，忙催促他们俩个，“新人上台，别耽误了订好的时间。”
　　南珠还没从景成亲自参加她订婚宴的事实中醒神，人已经被拉着上了台。

　　景成冲江宁招了招手，要他到身边来，“你叶斐阿姨连打两遍电话催我，还好赶上典礼。”
　　江宁知道景成的身份不同，不过没有今天这样直观的认识，他很不好意思，“您这么忙碌，还特地跑这一趟。”
　　景成佯作无奈，“谁家还不都是为了孩子。”说着看了景容一眼。

　　江宁更不好意思，“您快请坐，我给您倒茶。”
　　“茶就不用了，典礼结束我就得走。”景成温和地笑：“等你和景容订婚的时候，再来敬我茶不迟。”
　　“爸……”景容出言阻止，他的男孩脸都红透了，再被调侃两句人就要烧着了。

　　典礼刚刚结束，景成跟叶琛打了招呼匆匆离席，叶斐推辞了兰伊等人，亲自起身去送。
　　“夫人可满意？”景成笑问。
　　“满意。”看着焦建华硬挤笑意的脸，叶斐表示非常满意，“说我以势压人也好，说我不讲道理也罢，我就要让别人知道，宁宁宝贝是我们家罩着的人，谁也别想欺负了去。”

　　景成不以为然，“兰伊当年生子是在焦家私人医院里，焦老爷子打了个无防备的仗。现在小宁在仲仁和兰伊的眼皮子下面，谁还敢欺负他？再说了，你当咱家儿子是吃素的不成？”
　　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叶斐笑出声来，嗔怪地看了景成一眼。
　　景成被这一眼看得心情大好，只是身边有警卫，不好多说，“我最近比较忙，过段时间回家，到时候请小宁到家里来玩。”

　　景成离开宴会厅，南珠的父母仍不敢相信。
　　“景先生亲自来参加南珠的订婚宴，我之前真是连想都没敢想过。”南母试探着问：“景先生肯给这样的面子，是……托了咱们小宁的福？”
　　“咱们是亲家，我也不瞒你。”兰伊觉得有必要提前给南家个心理准备，“景容确实是在追求我们家小宁，我看他俩八成要在一起。”

　　南家父母对视一眼，之前的确听到些传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兰伊叹息：“我知道，在国内这样的事很不容易被接受……”
　　南妈怕她误会，忙接过话：“的确不容易被别人接受，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所以我们做父母亲友的更应该给予理解和支持。”

　　“是以为我们南家行事老派？怕我们见不得这些？”南父说话很直白，“过分在意别人的眼光那叫虚荣，两个孩子真心在一起是值得祝福的。当年，我们夫妻结婚十多年没有孩子，多少人劝我离婚另娶，多少人背后指指点点，要不是我们夫妻感情好哪里还有南珠。”
　　南妈哭笑不得，“说这些做什么？”
　　“我是说，自己过日子跟别人有什么关系？用不着别人接受。”

　　兰伊能感到南家父母是真的开明，心理放心不少，至少将来他们兄弟不会因为这些事生嫌隙。
　　“话虽粗，却是这个理，当年我们也是经历过的，后来为感恩上天赐了南珠给我，我们在福利院里领养了南楠。可即便这样，也还是有许多亲戚说承睿这一脉绝户了……”南妈拍了拍兰伊的手要她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