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53、景容辞职

　　浔阳古学的公共课一般都是想听课的坐前面，不想听课的坐后面，实在不想来也没人会管。
　　江宁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多人的时候，就算整个一年级的学生都在这里，人数似乎也不对吧？
　　他茫然回头看了看几乎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的阶梯教室，眉毛跟着皱了皱。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下午好！我是你们基础实操课的老师景容。”年轻的讲师穿着正式，笔挺的西装裤、白衬衫配金边眼镜，典型的斯文教授形象，他在教学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与人一般的潇洒风流。
　　“我从前的公共课人也很多，听别的老师说因为我长得帅……”景容神情认真地说：“不过人最多的时候也没今天这样，想必是昨天在论坛上面吃了瓜，今天特地来看看景容老师到底长什么样。”

　　学生们没想到景容会当面说起，小声议论中夹杂着善意的哄笑。
　　“既然来了就别浪费时间，给大家讲一下符纸的基本应用。大家都看见了，教室里并没有布置电子设备，那老师用什么方法让每个人都清楚听到我的声音呢？”一张符纸在他指尖无声燃起。

　　随着景容的讲解，教室传来惊叹声，“哇！”
　　即便世家出身的学生，也没见过能将符纸用得这样精细的人。那小小一张符纸仿佛被他赋予了生命，成为一只调皮的小精灵，燃烧着悬浮于半空中，即不会坠落也不会被烧成灰烬。
　　而且景容实战经验丰富，拿来举例的故事都非常吸引人，学生们渐渐忘了最初来这里的目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景容修长的手指上。

　　到了自由提问环节，一个男生举手，“老师，今天来听您的课并不是因为您长得帅，虽然您的确很帅。也不是因为在论坛上面吃到了瓜，虽然的确吃到了瓜。”
　　下面又是一阵笑声，景容表情温和示意男生继续。
　　“从我来到浔阳一直在寻找老师您的身影，很可惜只在然宗来访时有幸见过一面。”男生言语间透着自信，“您是我爸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我从出生一直活在您的阴影里，只要哪里做得不够好，就会听到他们说，你看看人家景容，巴拉巴拉巴拉巴拉……老师，我要看手绘银符，请用实力让我信服。”

　　这次笑声停不下来，有人跟着喊：“老师我跟他是同款。”
　　“老师我也想看手绘银符。”
　　“都怪老师太优秀。”景容无奈地摊了摊手，“画符不是不行，江宁同学请帮老师准备一下。”

　　突然被CUE的江宁一愣，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被焦阳推上讲台。
　　笔是普通的狼毫，纸是普通的表芯纸，江宁脸上发热，调朱砂的手有轻微的抖。
　　“昨天论坛上面怎么说的来着？问我和江宁同学是不是在牵手。”

　　景容将狼豪递给江宁，江宁呆呆地接着，景容握住他的手，蘸了朱砂在纸上一笔而就。
　　不等同学们反应，符纸燃起，一句话轻飘飘落入江宁耳中，似真似幻，“今天，溪泽前辈在吗？”
　　昨天因为溪泽的原因，两人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亲密举动。虽然江宁认为景容对他向来很绅士，即便溪泽不在也不会做什么逾矩的事，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被撩，江宁勉强维持住冷淡的表情，背对着同学们瞪了景容一眼。
　　难得见江宁露出撒娇似的小表情，景容笑意加深，“江宁同学，我这传音符效果可还好？能听到传音的具体内容吗？”
　　不等江宁回应，有个胆子大的女生突然问：“老师，您和江宁同学离得那么近，手都没松开还传什么音，是不方便我们听到吗？”

　　有了女生的先例，其他同学跟着起哄：“老师，那昨天是真的在牵手吗？”
　　“老师老师，我们要看的是手绘银符，您有什么话要对江宁同学说，等到下课有许多时间可以悄悄说。”
　　“江宁同学，景容老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江宁脸红过耳，脸上的神情紧绷着，景容不敢再放肆，将人松开，回身在朱砂墨盒留针处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重新拿起狼毫蘸墨。
　　只这样简单几个动作，在场同学无不感受到景容身上气场的变化，纷纷收起嬉笑神情，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同样的一笔而就，景容不慌不忙拿出自己的私印，盖在符纸右下角。

　　空气中似乎有东西在涌动，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只感觉头皮跟着一紧，原本普通的黄色符纸上银光浮动，很多新生派的学生才知道，原来传说中的银符本身并不是银色。
　　江宁也是第一次见景容画符，感觉不是很舒服，有种被压制的窒息感。

　　“只有攻击性很强的符咒会有这种表现。”景容开口，众人从刚刚诡异的气氛中回神。
　　“那金符呢？”鬼使神差般，江宁想起了那张让玥璃鬼王避其锋芒，让然宗见了变脸投降的金符。
　　“金符……是汲了雷电之力，并不能说它是符纸……”景容在江宁头上揉了一把，“这不在大一课程内。”

　　“啊……”正全神贯注等着答案的学生哀嚎。
　　“啊……”见着景容宠溺眼神发出的尖叫。
　　两者混在一处，教室气氛重新热起来。
　　江宁点头，收拾起教具。

　　景容看了眼手表，这节课的时间差不多了，“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已经向古学提出辞职，校方经过商议答应了我的申请，这将是我在古学的最后一堂公共课。”

　　“啊？景老师……”
　　“景老师，为什么呀？”
　　“怎么会这样？老师明明讲得很那么好，好可惜……”
　　“老师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

　　江宁并没有听景容说起这件事，想到昨天晚上焦阳给他看的那些评论，觉得肯定是因为他的关系，愣在台上一时无措得眼圈都要红了。
　　坐在一排的焦阳也很惊讶，他知道景容挺喜欢古学的氛围，每年都有一段时间在这里教学。

　　“景老师是因为江宁同学吗？”终于有人大声问。
　　“嘘……”景容将食指竖在唇间，示意大家不要说，“你们知道就好！”
　　“啊啊啊！！！”
　　“啊啊啊！！！”
　　下课铃声刚好响起，气氛热得要掀开屋顶一般。

　　啪啪啪……鼓掌声起，江宁抬头看去发现是安林老师，之前人太多没有留意到，他身边坐着好几位面熟的老师，包括江宁的导员罗一也在场。
　　有人带头，众人跟着鼓掌，焦阳一脸激动地录起小视频。
　　景容看江宁微微垂着头，并不高兴的样子，拉着人先一步离开，留下满室起哄声。

　　“生气了？”景容以为他做得太过，让小男朋友不高兴了。
　　“为什么没有跟我说？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江宁看着景容，眼中满是歉意。
　　“想什么呢？你看我哪有时间教学，一个学期过去了，只讲这一节公共课。”景容牵住江宁的手，“昨天刚回来，我都没休息好，今天还要早起备课，实在是精力有限。还是你嫌弃男朋友没有上进心？好好的老师不当，说辞职就辞职？”

　　江宁知道景容在逗他开心，脸色缓和一些，“你在古学任教这么多年，肯定是喜欢这份工作的，现在为了我……”
　　“我留在古学主要是身份原因，浔阳想要我留在这里，说起来有那么点半强迫的意思。我那时候觉得无所谓，反正我的人生短暂且有摆脱不了的责任，在哪里、做什么都是一样，可现在我有你了。”景容倾向靠近江宁，“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一丁点儿都不行。”
　　刚刚下课，走廊里都是学生，被景容牵住时江宁还想挣开，但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稍稍用力回握。

　　古学论坛因景容辞职的事再度热闹起来，楼主现身道歉：“我闯祸了，对不起对不起，昨天发这个照片，真的是因为很喜欢景容老师，难得在学校里遇见，一时激动。今天听大一学妹说景容老师辞职了，我真的好难过，现在完全没心思学习，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是当面道歉还是干脆装死不要出现恶心人，呜呜呜……”
　　“请大家不要攻击景容老师和江宁同学了，都是我的错，骂我骂我。”

　　“骂你是肯定的，不用着急。”
　　“偷拍别人本身就不道德，还发在学校论坛上面，真是不知道楼主怎么想的。”
　　“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作为，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困扰，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他可以做别人就可以说，辞职因为他心虚，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对，配不上老师这个称谓。”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特别喜欢盯着别人的私生活，景容老师有多优秀你们知道吗？他十八岁在Y国完成了大学学业，入学试练拿到卷轴，大一经校长特批参加古学及61局任务，留校任教后，每每61局遇见棘手的案子，都要来请景容老师出手。为什么你们不去看他的成就？是因为太优秀了，跟他一比自己毛都不是，所以必须找机会踩一脚，就能觉得自己比谁强了？”

　　楼主发现自己多说多错，早已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只得勿勿把帖子一删，找个角落偷偷抹眼泪去了。
　　其实景容、江宁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多少影响，尤其是论坛上面的评论，江宁只在焦阳那里看了几眼，知道有么个事而已。

　　因为魔主要成年的关系，妖族、鬼族都受了影响，浔阳契约已经无法起到束缚作用，他们在世间行事肆无忌惮。
　　61局全员忙碌，短短两个月牺牲了二十三名外勤，这对本就人手不足的局里来说，无疑是非常大的打击。
　　浔阳古学调派人手补缺，学生们渐渐发现，公认实力比较强的老师最近都不在学校，似乎又出去秘密任务了。

　　有人在论坛里发帖，怀疑某地出了重大事故，以至学校突然少了三分之一的老师，古学官网多了一倍有余的任务。
　　有人发帖有人跟，那些世家派的学生消息非常灵通，言论逐步向合理化推测，都觉得这次的事比较大，一时人心惶惶。
　　肖诚、邵臣忙得没时间理会这些精力过度旺盛的孩子们，元旦一过早早放了寒假，只要求大三大四宗教学的学生们随时待命。

　　景容、江宁、焦阳三人被要求留在浔阳，因为外面最近实在太乱，如果他们三人之中谁出了事，都是天塌了一样的灾难。
　　江宁当然不会同意，他要回去参加焦祁的订婚宴。
　　最后还是溪泽出面，答应会在寒假期间保证三人的安全，三人这才得以脱身。

　　溪泽被卷轴确认妖王身份后，云山高曾亲自来古学与其见面，他现在在古学的待遇比景容还高。
　　镜相法师得知消息，要求同往B市，不知做出了什么让步，让溪泽乖乖答应下来。

　　叶家来接人的车停在古学别墅区，江宁已经打开车门，正见着出去任务多时终于回归的郁明诚。
　　原本高大明朗一身锐气的男生满面疲惫，默默看着车队方向，并没有要上前招呼的意思。
　　“郁学长？”江宁感觉他的情绪不太对，主动走了过去。

　　郁明诚看了看默默站在车旁等候的景容，轻声说：“我这次出去任务，一共八个人只有我自己活着回来。”
　　江宁瞪大眼，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你……”他听说郁明诚在61局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跟他们一起出任务，却没想到遇见这样的危险。
　　“我来是想告诉你，有很厉害的鬼想对付你，你自己小心些。”郁明诚说完这些话转身离开。

　　“学长？”江宁追了两步，快速说：“每一位任务中牺牲的外勤都是国家的英雄，他们守护了千千万万普通的家庭。然而有守护必然会有牺牲，今天是他们，明天也许就轮到了你我。我们或许怕死，但不会在人类利益面前让步。学长，请为先行者骄傲，不要为他们悲伤。”
　　郁明诚没想到江宁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喃喃说：“竟让个小的给安慰了。”随即微微一哂，大步离去。

　　“他是个信念坚定的人，不会有事。”景容走了过来，拍了拍江宁的肩。
　　“恩。”江宁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你听到了？我刚刚那样说是不是有点中二。”
　　“亲身经历这种事，的确容易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你的说得很好，我都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

　　景容给邵臣校长打了电话，要他留意郁明诚的心理状态，并询问了任务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