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温柔》沈惊春

11、邂逅

　　助理问：“周总？为什么呀。”

　　肖楠似乎跟这个助理关系很好，也可能是单纯的想要分享自己的心事。
　　她身子前倾，下颌搭在剧本上，说：“也没什么，就有一次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嘛。”

　　助理：“然后呢？”

　　肖楠没忍住笑了一下，说：“他说，喜欢郭襄那样的。”
　　助理：“哦——”

　　肖楠有些羞恼，用剧本打她：“哦你个头啊。”

　　……

　　不远处正在布置场地的方曼姿听到这，指尖倏地一颤。

　　她回过头去看肖楠，很想问一句，他是什么时候说的？

　　不过这股冲动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不可以，没必要。

　　都已经分手了，还去计较这些做什么呢——

　　她将手里的补光板交给专业老师，而后退到后方，等待后面的拍摄工作开始。

　　内心不可避免地泛起涟漪。

　　当初。
　　她也是听鞠恬恬说，十三班的周熙昂称得上男神级别，长得好，学习好，高一刚入学，就被高二高三的学姐倒追。

　　情书礼物递了无数，但周熙昂这人高冷到极点，再好看的女孩都不放在眼里，送来的东西一律丢进垃圾桶，无情至极。

　　方曼姿那时听完，挑了挑眉：“这么夸张？”

　　鞠恬恬审美被质疑，气得跳起来：“你不信？我带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正是午休，临近上课，十三班里没有人，鞠恬恬就带她到回到十三班必经的楼梯口等。

　　鞠恬恬说：“他也是真的不好追，我看那些追他的女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方曼姿十指交叉，掌心下压，悠闲向上抻了个拦腰，说：“她们不行，那是他没遇到我。”
　　“你还是算了。”鞠恬恬说，“我怕你也吃瘪。”

　　两个女孩子穿着校服，在楼梯口说说笑笑，互相掐对方肋下痒肉。
　　方曼姿怕痒，掐了鞠恬恬一下，赶紧向后躲。

　　这一躲不要紧，她没看到身后有人，就这样撞进了别人怀里，还踩到了人家的脚。

　　方曼姿下意识说了句“对不起”，抬起头，三个字没说完，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教学楼外面的阳光顺着走廊的窗斜照进来，恰是正午，一天中炽盛的太阳最为浓烈，投在少年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就是那一缕阳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缕光。

　　阳光下，他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笼着眼底淡淡的孤傲清绝，少年高而清瘦，校服整齐地穿着，线条清冷，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此刻被人撞了，他眉宇轻蹙，那股不耐夹杂着他周身的冷，显得有些厉。

　　她与他同在一片阳光下，风吹来，他发丝微动，她裙角轻扬。

　　这个少年身上的光，太过刺眼了。
　　她屏住呼吸，气都不敢喘，怕自己的呼吸声会惊扰到他。

　　她足足看了他好久，直到他率先收回目光，无视掉眼前的女孩，绕过她向班级走去。

　　像是被丘比特射中了爱神之箭。
　　他的身影消失在班级门口许久，她揣着砰砰的心跳，久久都没有回过神。

　　她拼命抑制住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想永远把时间留驻在刚才那一刻，她永远地望着他，哪怕她只能望着他。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身体每一寸都被狠狠击中。
　　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肆意冲撞，就快要冲破心房。

　　鞠恬恬见她好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只知道看着人家一动不动，好像丢了魂，她上前拍她：“不是吧你，脸红成这样，大小姐不会动心了吧？”

　　方曼姿醒过神，摸了下自己的脸，确实很烫。
　　她转头看向鞠恬恬，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你说他现在还单身是吧？”

　　“？”鞠恬恬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方曼姿又看了一眼周熙昂的班牌，说，“从今天起，我就是十三班的常客了。”

　　鞠恬恬：“？？？”

　　自那之后，方曼姿试图偶遇了他几次，她以为偶遇的次数多了，就可以开始跟他搭话了。

　　没想到他统统视而不见，最多只是点下头，然后侧过身子就走。

　　就如鞠恬恬说的那样，高冷，傲然，拒人千里之外。

　　可却让她更喜欢了。

　　再后来，得知周熙昂出演文艺节目，她想办法混进去，然后，凑到他身边。

　　“周同学你好，我是高二七班的方曼姿，很高兴认识你。”

　　当时是在彩排，她走到他面前，主动向他伸出手。
　　他听见这句话，看都没看他，起身就走。

　　她也不尴尬，大方收回手，负到身后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满眼都是志在必得。

　　十三班有认识她的，凑过来问：“怎么，大小姐，你也想追我班周熙昂啊？”
　　“对啊。”她转过脸来，笑盈盈点头，“我喜欢他，很喜欢。”

　　他就站在不远处，听其他同学讲话，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的背影清冷孤傲，像是从没听到过这一句。

　　再后来，他们对戏，除了必要的台词交流，私下里也从不多说一句话。
　　交集一直很淡。

　　方曼姿一直以为，周熙昂压根没在意过这次演出，更没在意过她这个小郭襄。

　　毕竟，她跟他的对手戏也就那么几场。

　　就像她在他的青春里，也只参与了不到两个春秋。

　　郭襄喜欢杨过，就像她喜欢周熙昂，一腔热情，勇往直前。

　　她以为看重的人只有自己。

　　可要说在意——
　　应该也没有。

　　她摇头失笑，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在乎，他们最后又怎么会以那样的方式分手？

　　-

　　今天要拍摄的这一支珠宝广告将会投放到电视上，咖啡厅是甲方客户的私人店铺，比摄影棚更方便置景，且具有真实感。

　　忙活一上午，广告也只拍了几个镜头。

　　也没办法，每个镜头都要拍上十几遍，力求完美，所有人都要尽量呈现导演想要的感觉。

　　方曼姿是实习生，帮大家订午饭这种杂活只能落在她头上。

　　她问了一圈大家的忌口，在问到肖楠时，她正在椅子上歇着，手里端着咖啡，问：“打算订什么饭啊？”

　　方曼姿如实回答：“打算就近订一些。”
　　肖楠哦了一声，说：“第一，我不吃快餐；第二，我的饭要荤素搭配，有鱼有肉，有蛋白有碳水。”

　　方曼姿觉得自己都够挑剔的了，头一次碰见比自己还能挑剔的人。

　　她耐着性子问：“那我把饭钱转给你助理，让她去买些你喜欢吃的？比如全麦面包，水煮沙拉之类的？”

　　肖楠听见这些词就想呕，为了保持身材，这些东西她吃了几年，已经到了连听都听不得的地步。

　　她不悦抬眼看向方曼姿，说：“拍完广告我还有试镜要赶，她们得留下来陪我对戏，哪有时间干这种小事？”

　　“肖楠姐，您是不是忘啦？现在可以叫跑腿的，不过您平时拍戏忙应该没怎么用过吧，就是在这个软件上——”

　　方曼姿掏出手机，还真教起肖楠来了。
　　她这样做，无形中在羞辱肖楠的智商一样。

　　肖楠一巴掌打掉她的手机：“你是实习生还是我是实习生？”

　　啪一声，手机又摔了一次。

　　肖楠双臂环抱，表情微冷，用眼睛横着她：“我要吃文化路那条街上的滑蛋牛肉饭，他们家不做外卖，我要你亲自过去买回来给我。你不去的话，我就给熙昂打电话，你也休想再在诺顿待下去。”

　　方曼姿在“直接跟肖楠干一场”和“算了别把项目搞砸”之间横跳半天，最终弯腰捡起手机，以最后的耐心强迫自己微笑，说：“那请您等等。”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没有人说什么，肖楠一向如此，他们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气。
　　只要忍过这一天，顺利完成拍摄，就算大功告成，没有人愿意多生是非。

　　见她出门，其他人各忙各的，拍摄仍在继续。

　　方曼姿撑伞站在阳光下，导航了肖楠所说的那家店。
　　打车过去价格不低，她认为肖楠并不值得她花这么多钱，当即走向了地铁站。

　　导了两班地铁，终于到达目的地，这附近也是个商区，那家店开在商业街上，路上到处都是人，还飘着各种熏人的香水，夹着汗味，实在不大好闻。

　　三十多度的太阳晒在她身上，饶是打着伞，也被这股热意蒸出了一身薄汗。
　　她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店面。

　　店里人不少，按照要求点了一份滑蛋牛肉饭，她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等到。
　　看了眼打包好的外卖，果然非常诱人，然而方曼姿并没有时间吃，她还要赶回去给肖楠送饭。

　　拎着饭从店铺出来时，看到隔街那么大的蟹黄面招牌，饿了一上午的肚子，不禁咕咕叫了一声。

　　她好久没有吃过蟹黄面了。

　　麦香四溢的面，配上满满的肥美蟹黄，在灯下黄澄澄的，色泽无比诱人。
　　她饭量不算大，但因为喜欢吃，每次也要吃上两碗。

　　此时此刻，她多想扔掉手中的牛肉饭，冲到对街的面店里，大吃一碗蟹黄面啊！

　　方曼姿一手举着伞，一手拎着饭，站在路边眼巴巴看了半天，这才迈开步子，跟好吃的蟹黄面说拜拜。

　　再回到拍摄地点，已经快要开工了。

　　不过肖楠还没吃上饭，这工肯定开不成。
　　丽姐不能怪肖楠不开工，只能责怪方曼姿没有快去快回。

　　方曼姿正在收伞，一身热意还没被空调吹散，加上挤了一路地铁，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她漫不经心笑了笑，说：“丽姐下次不如自己去买，您是肯定不会误工了。”

　　她把滑蛋牛肉饭交给肖楠，自己忙了一中午还没吃饭，等她去拿饭时，空荡荡的大塑料袋里，只有最后一盒属于她的外卖，拿起来，已经没什么温度。

　　她坐在桌前，用筷子戳了戳冷冷的牛排，笼罩一天的委屈感，忽然就有点，忍不住了。

　　论娇气，她比肖楠还娇气，家里吃的菜都是国外空运来的有机食品，水果也只吃鲜切，现在看到冷饭和合成的牛排肉，她不由得，觉得现在很不值。

　　她待在这里，为了这些与她无关的工作忍气吞声，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生活并没有给她太多委屈空间，下午的拍摄就已经开始了。

　　这支广告的剧情很简单，主人公要去参加什么晚会，她为了晚会精心准备，购买了广告品牌的珠宝，最后她戴着珠宝出席，惊艳四座。

　　下午有几个镜头，需要肖楠泡在浴缸中，拍摄她泡澡，皮肤很亮，但是戴上珠宝后，把皮肤衬得更亮。

　　万万没想到，这个情节也会出现状况。

　　肖楠的助理对拍摄组说：“抱歉，我们肖楠姐不用自来水洗澡，只用纯净水。而且，浴缸最好用高温消毒一遍，否则我们肖楠姐是不会下水的。”

　　拍摄组被这要求搞得傻了眼。

　　饶是龟毛如丽姐，这时也得上前去哄：“肖楠老师，还请您忍一忍，我保证拍摄很快完成，绝不会让您在浴缸多待。”

　　肖楠瞥她一眼，说：“说得好听，谁知道真拍起来要多长时间。而且，不干不净的浴缸你敢泡吗？我提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是是是，不过分……”丽姐赔笑，“可是这忙来忙去，又要耽误不少时间，租用场地是要花钱的，我们预算有限，尽量都在今天拍完。”

　　“那我不管。”肖楠轻曼地翻了个白眼，“我条件摆在这儿了，你们爱拍不拍。搞清楚，是你们诺顿请我，不是我请你们，你们完不成任务，关我什么事？”

　　说罢，肖楠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刷起了手机。

　　拍摄组的人面面相觑，丽姐也得忍气吞声，俯下身去哄：“您体谅一下，我们确实是分不出人来负责多余的工作。”

　　“谁说没人？”肖楠从手机中抬起头来，用下巴点了点坐在那边的方曼姿，说，“我看她就挺闲的。”

　　丽姐直起身，看了方曼姿一眼，没说话。

　　肖楠想到了什么，笑了，后仰的身子缓缓坐直，饶有兴味道：“嗳，那个，实习生，小方是吧？你去帮我刷一下浴缸吧，记得刷干净点。”

　　？
　　方曼姿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她好笑地“哈”了一声，差点气笑。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楠见她这副态度，尤其她坐的地方偏静，双肩舒展着，样貌仪态样样出众，肖楠见了就觉得刺眼。

　　她说：“我让你去刷浴缸，你耳聋？”

　　这态度，这口气。
　　方曼姿饿了大半天，中午顶着大热太阳还要给她买什么滑蛋牛肉饭，本来就忍够了。

　　这才坐下歇多久，还要被她使唤去刷浴缸？凭什么？

　　她没动，好整以暇地看着肖楠，勾唇道：“肖楠姐，您这么爱干净，恐怕用我这双手来给您刷浴缸是万万不配的。”

　　肖楠闻言得意地笑了声，说：“也不必这样说。”

　　方曼姿道：“所以呢，我建议你最好自己舔干净。”

　　此言一出，咖啡厅里落针可闻。
　　还从没有人，敢直言顶撞肖楠，触她的霉头。

　　肖楠表情也是一变，她霍然起身，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走到方曼姿面前，居高临下，冷冷俯视她：“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可以。”方曼姿语气悠然，就坐在位子上，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嫌脏就自己舔干净，没有人帮你刷。你是没长舌头，还是没长手？”

　　肖楠气急，瞥见桌上那杯咖啡，她端起来就要泼。
　　方曼姿看到她的动作，握住她的手腕，反向用力，直接泼到了肖楠的脸上。

　　她眼看着半温的咖啡顺着肖楠的脸颊在淌，任后者在自己眼前尖叫，也置若罔闻。

　　她只是礼貌地笑，在豪门中长大，身上那股气度与优雅，是不管身处何处，都不会消磨的掉的高贵。

　　“肖楠姐，这杯咖啡的味道，和先前的冰美式，哪个更合你的口味？”

　　-

　　肖楠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助理，还有一身咖啡，离开了拍摄地点。
　　临走之前，丽姐拼命挽留，肖楠下巴扬的高高的，说：“不拍了，你们爱找谁拍找谁拍！”

　　她上了保姆车，助理问她去哪，她想也没想，就说：“去诺顿，我要见熙昂。”
　　助理知道她心情不好，没多说，一路直接开到诺顿。

　　到了诺顿时，已经是下午了，肖楠顶着前台异样的眼光乘上电梯，奔向二十一层。
　　她再急，到了总裁办也要等秘书进去问过周熙昂的意思，得到他一声应允，她才得以进去见他。

　　进了办公室，周熙昂面色淡然坐在办公桌后面，见她进来，还有她身上的咖啡渍，他眉毛也没动一下，只问：“有事么？”

　　肖楠见他问都不问一句，心中更气。

　　她咬着牙道：“熙昂，我要你立即开除那个实习生！”
　　周熙昂原本在看邮件，听闻此言，他眉头一皱，抬眼问：“哪个实习生？”

　　“还有哪个？就是那个方曼姿！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开除她！”
　　肖楠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周熙昂的右手从鼠标上收回，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肖楠，公司有公司的规矩，员工也不是说开除就可以开除。”

　　肖楠在原地跺脚，想绕过办公桌抓住周熙昂的手臂摇晃，又不敢。

　　她说：“现在连你手底下的实习生都敢欺负我，你今天不帮我找回这个面子，将来你们公司其他人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

　　周熙昂只说：“不会的。”

　　他无动于衷的态度，让肖楠硬生生气出了眼泪，她说：“你不开除她的话，这个广告我不会再拍了！多少钱都不会拍！”

　　周熙昂淡然道：“你不想拍，就不拍，还有其他机会。”

　　“………………”
　　肖楠气得要发疯，问题是她想不想拍吗？还是她说得不够清楚？

　　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又要开口，话到嘴边，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认识周熙昂这么多年，甚少，可以说是从没见过他失态的时候。

　　非要说失态，也只有两次。
　　一次是大学时，有一次喝醉，周熙昂很少喝醉酒，那时他唯一一次醉的时候。

　　他在喝醉后，有在嘴里，模糊地念着一个名字。

　　至于另一次失态，就是上次在他车里，她翻到那个相框。

　　不知为何，她会突然想到这两件事。或许因为这么多年，周熙昂一直对她有求必应，而今天没有，让她感觉到了反常。

　　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心生不妙。
　　她问：“熙昂，你跟那个实习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果然，周熙昂抬眸看她，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
　　“这不关你事。”

　　听他这样说，肖楠彻底明白了，她身子一软，紧接着涌上来的，又是不甘。

　　“你今天之所以拒绝我，是是因为她？她到底是你什么人？还有上次的照片，你说是你朋友的女朋友，那个人……分明是你对不对？”

　　“熙昂！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

　　周熙昂唇角微抿，道：“我告诉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再问了？”
　　“……好。”肖楠咬着牙，“我可以不问。”

　　良久。
　　周熙昂淡声回答她：“你猜对了。”

　　“照片上的人是她，拒绝你也是因为她。你想知道她是谁，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初恋，是我从前的女朋友，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他话音未落，只听总裁办的大门硬被人从外面推开，伴随着秘书的那句“您不能进”，方曼姿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张小脸漂亮，明艳，还带着碰巧撞到某句话后的错愕，以及不可置信。
　　她直直看过去，越过肖楠，目光落在周熙昂的脸上。

　　一如当年。

　　肖楠心中正厌恶她厌到了顶点，见她进来，问：“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进来的！”

　　方曼姿不理会她，虽然还没从周熙昂那句话中反应过来，但还是，坚定地抬起头，说出了几乎思考了一下午的，来到办公室的目的。

　　她说：“周总，我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