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和残章》九迁迁

4、冬日的柑橘有点甜啊

　　我的家乡很喜欢种橘子，我家也种过，只不过后来砍了果树，种上了荸荠，也叫马蹄。但我始终都觉得马蹄没有橘子好，别问，问就是前者没有后者对我胃口。
　　我是柑橘脑残粉，对柑子橘子橙子之类的水果没有抵抗力，每逢冬日，家里的柑橘成熟，我都要吃上很多，经常上火而不自知，待好了点继续没命地吃。小时候我家的柑橘收了会放在离河边近的伯娘那里，然后等晾干了橘子表面的水分，我就会被奶奶拉着去伯娘家里给橘子套保鲜袋，那时我大概还在上小学一年级。一年级的孩子能干啥正事呢？没给我奶奶捣乱就不错了。我呢，也不是调皮捣蛋的小孩，只是橘子吃得有点多罢了。我还喜欢缠着奶奶讲故事，奶奶大多数时候会讲薛仁贵征东的故事，我就听着，听一遍忘一遍，到现在也没有个模糊的记忆。只记得边听故事边吃橘子，那橘子特别甜。
　　家里已经多年没有种橘子了，不止家里，就连整个乡镇都不种橘子了，村里人单纯，又一门心思想要赚钱，橘子不如马蹄赚的多，人们自然就弃了橘子，改种马蹄。但在我念高一，或许该追溯到初二，一种小个头的橘子在我的家乡开始兴起，价格十分可观，有一个村子，因为种这种橘子发家致富的人不少，所以大家又陆陆续续地弃了原来的作物，种上了这种小橘子。
　　小橘子十分清甜可口，老少皆宜，因为个头小的缘故，我一次能吃很多。
　　高一寒假，正值小橘子成熟的季节，因为有些种小橘子的农户橘子种得太多，缺少人采摘，就会高薪（在我们那算是）聘请一些人帮忙。我妈我爸还有二叔正好没事干，就想着去赚些钱。在我爸的目光扫向我的时候，就知道没好事情发生。然后我也被拉去摘橘子了。
　　那天凌晨四点我们就出发了，路程很远，可我没想到那么远，足足坐了四个多小时的摩托车，难怪上路之前我妈跟我说，得带足衣服。如此看来，得在那里长住了。我妈说，橘子摘完了就可以回来了。
　　摘橘子并不是件容易事，雇主家的橘子树有些年头了，树已经长得极高，需要爬上去才够得着。我从小爬惯了树，但仍然觉得这橘子树十分顽固，大概是树枝细，枝杈又多的缘故吧。有时候想干脆就弃了那些又高又难爬的树，可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也许是雇主，也许是同摘橘子的妇人，具体情况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觉得不干活会被人说闲话。我是来赚钱的，要是被雇主赶走可不行。
　　于是我就硬着头皮干，尽量忽略旁人的目光。因为一同干活的都是些妇人，运橘子的是中年男人，像我这个年纪的好像是没有，所以我难免会被大家质疑。在我的眼里，村里的妇女没有电视里书里描写的那样朴实傻气，有的倒是尖酸和精明，别的地方我不了解不敢妄下断言，但在我们那里确实是这样。这么说或许有些偏颇，她们也淳朴也热情，但涉及钱财的事，基本不会互相谦让。她们在聊天开玩笑的时候讲话很大声，粗鄙之语不堪入耳，有时候我在旁边听着都会脸红心跳。其实我也不是个文明人，至少不是个积口德的文明人，特别是出了省上大学之后，更是觉得自己过分粗鄙。但是比起她们，我还是自愧不如。
　　我妈是个不太爱讲话的农村妇女，于是在一群妇人中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乃至我甚至觉得她是农村妇女中的一股清流，但说到底，她只是不爱说话而已。所以我在摘橘子的时候喜欢和我妈凑一棵树，一来摘不干净有我妈帮忙善后，二来图个清净。
　　摘橘子有一大好处，可以偷吃，不，应该是光明正大地吃，因为橘子的量很多，吃得再多雇主应该也不会建议。但毕竟吃得不理所当然，我在吃的时候还是尽量躲着不让别人看到。橘子吃多了容易上火，但是我从来不是一个自律性很强的人，所以不吃撑了基本是不会罢休了。至于上火的问题，直接可以忽略掉了，把橘子当饭吃的机会可不多，我并不想就这么浪费掉。
　　因为又吃不完的橘子，这让我觉得这种早出晚归，辛苦工作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
　　但有一个事情让我很悲伤，就是晚上的住宿问题。我们是在偏僻的大山里工作，房屋稀疏，或者应该说方圆几里都不见人烟。雇主为了照料橘子，在种橘子的田地的旁边盖了一个小屋子，里面有几间房，房里摆了几块砖，砖上架了块木板，就是一张床了。我向来对床也不怎么挑剔，出门在外更加不能随了自己的意愿挑三拣四，凑合能睡就行。第一个晚上我和我妈睡一张床，第二个晚上来了个妇人和我们一起睡，说实话，我悲从中来。已经是木板架成的床了，面积不大，也没有多余的棉被了，我们只能三个人盖一张被子。那妇人是个体型硕大的胖子，睡觉还打呼，我睡中间，被挤得极其难受。有时我甚至觉得会失眠到天亮了，可奈何我的睡眠质量惊人，困过头了自然就睡着了，也不受旁边环境的影响。
　　这样大概熬了五天，橘子总算是摘完了，工资是以橘子的重量来算，平均下来每个人有七百多，对于大人来说这这点钱确实有点少了。我还听见我爸和我叔抱怨说，这家给钱也太少了点，之前听他们说……
　　我却很是满足，这是我的第一桶金，也是靠劳动辛辛苦苦地赚来的，没有依附旁人，也没有让我爸我妈因为我不好好干活而感到为难。这是成长吧，其实有这些就足够了。
　　因为种小橘子十分赚钱，大家家里有块地的几乎都重新翻了地种上了小橘子，家里没地的也开垦了山岭种橘子树。对此我不以为然，不是觉得小橘子不好，而是这样破坏山林和耕地真的不好，况且物以稀为贵，太多人种小橘子难道不会降低它的身价，如此一来，有些人一朝致富的梦也只能成为泡影了。现在回到村里，放眼望去，很难再见到满眼翠绿的绵延山岭，有的只是一片黄土上零星点缀了几点绿色，或者只有毫无生机的一片黄土，这样的景象这让我很难过。
　　我不会因此而对橘子存有偏见，在我的眼里，橘子和满眼翠绿的山岭一样，都是记忆中美好得不会有一丝不好的事物。冬日的橘子依旧格外的香甜，在故土也好，在异乡也罢，常常充斥着我的鼻尖，充盈着我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