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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承欢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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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与大理寺连夜彻查,九门提督连夜封锁城门,栎城内一时间人人自危,唯独濮阳王府内尚算清净。
濮阳王自然不会得不到消息,只是他心思不在此,不曾在意此事,仍醉心衣食小巧,更日日习字,盼着慕容旻的回话。
太子府 书房
太子自然养着一批幕僚,而最器重的乃是一位佟师爷。此番太子遇刺一案,佟师爷听闻后便急急入了太子府,求见太子,“殿下,您册封东宫数年,并无与人结仇,更没有私怨,”他深觉惊恐,“若说您死了于谁有益,只怕是……”
太子自然明白佟师爷言中之意,却十分不相信,“不可能,三弟他一向不问朝政,醉心衣食小巧,怎会有此反心?”
佟师爷将近日打探之事一一禀明,“濮阳王亦是男儿,岂有不愿建功立业的?”当下将最近他与鸳鸯楼慕容旻互传花笺之事细细道来,而说到“男儿勋业古来难,叹人世,几千般。”这一句时,见太子神色不快,索性道:“昔日废太子得宠,只因一朝谋逆便被挫骨扬灰。而如今殿下您若遇不测,圣上可只剩濮阳王一子可继承大统啊!”
此言诛心!然不无道理,只是疑点颇多,“三弟幼年时曾为痴儿,虽得诊治,却难以移精神,这样的皇子如何继承大统?”太子仍是不信,但却实实在在疑上了这个弟弟。
那佟师爷打听此事容易,大理寺自不会难。大理寺丞骆启平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仅凭只言片语便提审濮阳王府的人,他是万万没有那个胆子的。如今主审人未定,他只得入宫面圣,将此事禀明。
“男儿勋业古来难,朕原以为达儿对建功立业没有心思,不料他心中也不坦荡!”建雄帝听闻骆启平的回禀后,面上虽怒,心中却惊。想他一世帝王,开元建朝,一手创立大洛盛世,不料子嗣艰难,登基后只得三子。他那最中意的长子已死,次子虽心性不坚,可到底是个好苗子。唯独这第三子,因生为痴儿,他不曾在意。次后智力如常时,他也不曾寄予厚望。不料如今竟养出这样愤懑的心思!他忆起从前对这孩子教导上的疏忽,悔之晚矣!
他心中盘算着此案主审,脑中名单换了几轮,方才想起一个人选。
“命靖国公世子江舒玶为此案主审,为期三月,令刑部与大理寺协助。”靖国公府与太子生母淑贵妃、濮阳王生母云贵嫔母家勤国公府有世仇,他必不会轻易放过濮阳王,但为人十分公允,若是那包庇徇私之事他定不做,权衡之下,竟找不出更合适的。
太子府 七星阁
此时夜深,慕容昀才哄睡了悠悠,便寻了件披风坐到廊下,对着月光静静沉思。
月芙来报,“圣上命靖国公世子主审此案。”
果然与她猜的分毫不差,“那靖国公世子最为公正,为人好,能力却不足。”慕容昀忽而觉得有些心惊,又有些疲惫,她仅仅为让林氏与太子重修旧好,不惜谋划此案,便已卷入小半朝臣。可这尚是小小一步,接下来还要继续走,可还要做什么?
可惜她已踏出,便回不得头,即便是深渊也只得纵身跃入,“让人将那几个死士放出去吧,记着做干净些。”
濮阳王这几日习字的时间少了许多,并非懈怠,而是随从被押大理寺,他一切日常琐事少了几分舒心。本就是最讲究的人,张安跟了他十年,才晓得如何让他心里熨帖。可这大理寺半分情面不留,便将他最贴身的亲信押扣了去。
张安不在,他连传个花笺给慕容姑娘都不愿,他只信得过张安。
可他细细一盘算,那日花笺上的话,是谁传出去的呢?他晓得这事儿摆不上台面,因而每每送去花笺都是派张安。那慕容姑娘心里清明又聪慧谨慎,自然也该这么做才对。
况且那前几回都无事,偏偏那日他吃醉了酒,一时兴起才写了那样的话,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怎就传的如此难听?
他入宫探望母妃时细细说了此事,云贵嫔为局外人,自然疑心更甚,“那姑娘莫不是故意引你回她那样的话,一并传出去坏你名声?”
“可如此于她有何好处?”濮阳王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不曾派人刺杀过太子,心中坦然,并不是很怕,“我只觉张安走了,怎么都不舒坦,母妃,你让父皇放了他可好?”
“孩子话!”云贵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想了想,又觉不妥,“张安若被提审,鸳鸯楼处也不会悄无声息。你若真觉委屈了,直接去寻你父皇,向他闹一闹,父皇反而更信你,你可明白?”云贵嫔毕竟久居深宫,深晓圣上脾性。若此时坦然,索性直接同他讲,倒能少了几分天子疑心。
可笑濮阳王一个十六儿郎,在御书房放赖,“父皇审谁不好,偏审儿臣的贴身随从!儿臣每日的茶水要几分烫,菜肴要几分糖几分盐,被褥几成厚,通只有张安知道!现将他拘了,我竟是怎么都不舒坦!”圣上对幼子无法,只含糊道:“事关重大,不得胡闹。”
“怎么就事关重大了?是刺客身上写我名字了还是刺客跟张安有交情?你们偏要因只言片语胡乱抓人!”濮阳王原只觉三分委屈,现下这样痛痛快快说了一通,竟觉得三分委屈也酿成了八分,面色更是不好,逼得圣上道:“你若舍不下张安,那最最相关的慕容姑娘便要到大理寺听候审问了,你可愿意?”
濮阳王万万没有想到这层,竟一时怔住,“她是姑娘家……”
“姑娘家又如何?她无父无兄,寄人篱下,在鸳鸯楼纵使衣食无忧,也只是表面风光,真摊上事儿,那商贾势力同朝廷怎么较量?”圣上也有些愠怒,偏是越国的翁主!若一个处置不好,大洛的名声总要受损。
“报——”圣上身边贴身内监的徒弟长谟专管外臣传话,“江世子来报,鸳鸯楼慕容旻姑娘于大理寺门外跪候,力证濮阳王清白!”
濮阳王只觉得最近时运不大好,卷入这样纷争的事端,但他半点不惧,甚至暗暗有些庆幸。
他谢上苍让他有幸认识慕容姑娘,从第一眼瞧见她的字,到后来见识了她的饱读诗书,他是个死性子,认准了人便就只是那人,再不会放手。
此番被疑刺杀太子,虽无人将他拘押拷问,但他堂堂郡王,亲信被抓已是十分的委屈。其实他不曾放在心上,唯独担心鸳鸯楼被卷入,慕容姑娘……有危险。
马车一路从内宫到大理寺时,已过了小半时辰,虽濮阳王求得了圣上口谕,只令慕容姑娘写一份供词,不必受刑拘之苦。但天子使臣才到,慕容旻已是跪了大半时辰。细算来,他只见过跳越舞的慕容姑娘,可那时的她却不是现在这般,因跪了些许时候,又正值午后,鬓角滴落些许汗珠,热气融散了些许脂粉,实在算不上光鲜。
他踱步上前,“旻姑娘?”
慕容旻此来,本是为了令濮阳王疑不上她,她们本就只是打算让濮阳王只名声受损些,待刺客被寻到,濮阳王再一对景也不会疑心于她。她看濮阳王的眼神很平静,“殿下,民女愿证您清白。”说罢,叩首。
“清者自清,何须证明?旻姑娘,此番让你受累了。”他本就心中坦荡,见慕容旻愿如此抛头露面,更是悯然,“快快起来吧,父皇许你只写一份供词,不必受苦。”
竟惊动了圣上!她不由得对濮阳王另眼相看,原以为只是个纨绔偏才,但如此看来本性还算中直,细论起来,若要早早撇清他与太子遇刺案的关系,对她言行逼供其实更快些。
她被文巧扶起,膝盖尚未缓过劲,却对濮阳王福了福身,道:“此事是我的错,原是见殿下那字写得十分有筋骨,想仿写一二,不料写了数十张,叫丫头整理时被姐妹看了去,以为是殿下所写,便传到了鸳鸯楼客人耳中,这才传了出去。”她始终垂着头,此刻方微微抬起头来看他,“殿下,此番风波过后,你我莫再传信了。”
九月的风已略有凉意,落日余晖之中,她瞧见濮阳王眼中竟有些许清澈的泪意,“你我从此不再传信,日日相见,可好?”
她心中微微一震,毕竟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濮阳王容貌不差,更是天潢贵胄,这番话意思了然,她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我虽出身越国,不受孔孟之道教导,亦觉儒家之礼迂腐,但毕竟是女儿身,与殿下日日相见,总是不妥。”她婉然谢绝,心中却总有一把声音提醒她,别装傻。
“旻姑娘,”濮阳王深吸一口气,指着那天子使臣,“如今我当着天子使臣的面,说这番话并非玩笑。”他退开两步,向慕容旻合手行礼,“洛氏子洛辰达,愿聘慕容氏女慕容旻为妇。三书六礼皆是寻常,我非寻常人,脑中有难以移精神的毛病,却是有一物可以许你。”
“我必珍惜,珍重,珍爱你。”他深深作揖,拜了下去。
一旁的天子使臣已是惊得说不出话,那可是郡王爷!圣上亲子!竟在这青天白日之下私定终身!三书六礼您走了吗?父母之命您尊了吗?王爷诶,您怎的这样任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