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铃》顾爱阿姨

2、承

　　锵锵的铁蹄声，骏马白色的鬃毛迎风而上，马鞍处一双青绿色的靴子，金丝为边，银布为底，搭配上青色的丝绸环绕靴身，尺码较男式为小。身后两匹具不及此马，但也算得上普通中的上乘。
　　小姐，前面有家客栈，您要去歇息吗?知凝一握缰绳，马嘶嘶的鸣叫，头向后倾，前蹄被迫抬起，知凝几勒缰绳，马于原地不再挣扎，只喘着粗气。
　　客栈？谢莲略眯了眼，焦距调整了一番，这荒郊野岭的有家客栈，不会有怪吧。
　　哪来的那么多怪，我的好小姐，夏晨和我都累成这样，你还不能让我们休息一晚。
　　夏晨垂身从马腹边取下水壶，斜瞥了一眼知凝，你累就累，可别加上我。
　　我的好姐姐，知凝错了不是，就歇息一会儿，她竖一根食指，在谢莲眼前摇了摇，语气柔软，就一晚。
　　恩，谢莲瞧了眼她，心下应了。

　　主仆三人解下佩剑，将马匹交给小厮，径直走了进去。
　　夏晨留意了木栏上的划痕，微撅了眉，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按下腰间小刀。
　　老板，来三个最好的房间。知凝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震得久已失修的桌椅出了裂痕，她本人倒是嬉笑着，不觉过分。
　　谢莲端坐在破旧的凳上，歪头看她，面色平静。
　　实是对不住啊，三位小姐，客房都已满了。中年男子摩挲着手，一连讪笑，连连鞠躬，后背弯得像个虾米。
　　没了？知凝这下慌了，这山里阴森森，在外露宿怕也是不安全。小姐，她委屈地盯着谢莲，盼着她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真的风餐露宿吧。
　　要是三位不介意，马厩确是可以……
　　马厩，你让我们——睡马厩?知凝的脾气都是给夫人生生惯坏的，即使身为丫鬟，却也少受过苦。
　　好，这就定下——谢莲话没说完，木梯上就有人早早接口，在我房里睡吧。
　　三人目光都齐齐转向那男子身上，只见来人一身青衫，剑眉星目，却也十分俊朗，只是与外貌不同的是，声音少了几分霸气，多了些阴柔。
　　夏晨紧紧握住剑鞘，双唇紧抿，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十分不安。
　　谢莲瞄了对方一眼，仅这一眼，她就侧过头去，只道了声，好。
　　她不问她和两个婢女睡在他房里，那么男子又夜宿何处；也不问他身上的剑穗为何与谢无烟一模一样；更不问他手下之处，扶手上怎会有一道深印。
　　那样的印子，功力修为至少也要二十年。谢莲喝了口茶，脸上却是死一般的沉静。

　　三人入房之后，夏晨是最后一个，所以小心的关紧了房门，推上插销。
　　如此小心做甚，你怕有采花贼不成？知凝啃了口苹果，擦擦嘴。
　　哼，夏晨淡淡道，要是采花贼倒好了，只怕他的目的不是采花，这才麻烦。
　　知凝“哎”了一声，夏姐姐也有怕的时候，有趣有趣！她不禁拍手叫好，苹果也不吃了，扔在一边。
　　谢莲脱下鞋子，坐在床上，头倚着窗栏，望着碧天里的繁星，语气冷然，小心点，夏晨的直觉是对的。
　　知凝闻言，道是小姐都这样说了，自己也总不能不相信，她一头倒上床去，不说话了。

　　次日清晨，谢莲走出客栈，却见武林中不少有头有脸的都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四川唐门的唐无药眼神十分好使，一见了谢莲，碍于世家身份，便上去打招呼。
　　谢大小姐早，他微一作揖，挑眼去瞧对方，竟意外觉得这姑娘生得不错，心下多几分好感。
　　唐公子早，谢莲也会了一礼，顺带说道，这西峡山举了这么多高手，能够一睹真是谢莲的福气。
　　唐无药自是明白她问什么，也就道出原因，小姐有所不知，自贵府上无烟小姐离家之后失踪后，谢庄主十分痛心，所以各门各派都自相帮助，晚辈也只是奉了门主的命，前来寻找无烟小姐。
　　原来如此，那便带我转告你家门主，谢谢他的一番苦心。她在低头的瞬间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弹了些粉末。等谢莲得空，一定亲自去拜会。
　　好，唐无药就此告辞。
　　谢莲凝视着他的背影，眯起了眼，也即刻转身便走。

　　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相信。

　　三人打理好房钱，左右不见昨日那男子，心下生疑。
　　知凝不免问道，老板，昨日那让出房间的公子可是走了。
　　公子，这里公子众多，小的不知您指的是哪位。男子伸出左手，将定金退给她们。
　　谢莲盯着他的左手小拇指，微皱了下眉。
　　昨天，让房间给我们的，知凝生怕他听不懂，还顺带比划了那人的身高和相貌。
　　唔，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满脸狐疑，小的一直身在客栈，也不知有这样的一个人，您怕是记错了吧。
　　怎么……
　　知凝还想问下去，却被谢莲一下打断，或是我仆人记错了。时间不早，我们快些走了。
　　于是不明事理的知凝被夏晨硬生生地拉走，虽想问原因，却也知道不是时候。

　　人说七月下扬州，不如三月去金陵。这话真是不错，三月的金陵繁花似锦，一派江南恬静，让从小生活在开封的谢莲大大吃惊了一番。
　　她驱马找了家店，然后留了知凝一人看着包袱，带着夏晨去寻那勾栏院。
　　金陵共有三家最有名的风月场所，分别是“纯素”，“霞知”和“沟荷”，据丐帮有效信息回复，谢无烟大约是被困在那“霞知”中。
　　于是谢莲二人作男装打扮，步入从未进过的勾栏院中。
　　鸨母一见二人锦服打扮，非富即贵，就连忙迎了上去，问，二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
　　是的，我们要找人。夏晨嗅到一阵浓烈的脂粉香，只觉不适，遂不忘掏出银子递与老鸨。
　　啊，找人——老鸨心道今天找人的真不少，莫非又是找那什么双刀谢家二小姐，谢无烟的？
　　正是。
　　我们这没有叫无烟的，柳烟素烟羽烟的都有，公子需要吗？老鸨见谢莲一身贵气，无论如何也是要将来人留下，好好赚一笔。
　　不用，无烟和我长得很像，都是瓜子脸，下巴稍尖，双眼皮，笑起来左边有一个小酒窝。谢莲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塞在老鸨手里，请您务必帮我，她是我相伴了十六年的亲妹妹。
　　呃，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老鸨收了金子，喜笑颜开地叫人去寻姑娘们来认人。
　　然而几经波折，终未找到谢无烟的踪影，然当她们正待转身，却见相貌极似谢无烟的女子正整理衣袖，款款走来。
　　她身着红色雨燕夹袄，下着翡翠撒花裙，整就一个活脱脱的谢无烟！
　　姐姐，那人也不顾呆了的夏晨，直直地盯着谢莲，亲启薄唇，一股酒气喷了出来，无烟在这等了你好久，好久，你终是来了。
　　她就那样看着谢莲，眼泪滚滚从细长的睫毛下渗了出来，却也不用手去拭。
　　谢莲稍有动容，挽过谢无烟的手，轻拍她的脊背，软言安慰道，妹妹，你受苦了。
　　姐姐……她一语未毕，被眼泪哽塞了后，咳了几声，却说不出话来。
　　然后只见她的脸越涨越红，咳嗽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竟一口气没接上来，昏死过去。
　　夏晨从始至终就一直没动过，像雕塑一样站在那儿，冷眼旁观。

　　呵，这倒厉害，谢小姐果然有不同一般。二楼的歌姬舞姬不知什么时候都退了个干净，只留当日那男子斜坐在栏杆之上，右腿翘在木杆上，一派浪荡放纵的神色。
　　又是你。夏晨怀揣佩剑，随时准备出剑。
　　谢小姐，请把你家的□□好，别到处乱咬人，惹事生非。男子一挑眉毛，勾起了一个溢满邪气的笑容。
　　那也请公子管好自家下人。谢莲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谢无烟”，脸色平静。
　　她装的有七分像，你是如何发现的？男子从楼上一跃而下，瞬地着地，竟翩若惊鸿，身轻如燕。
　　我告诉你，也换你一个答案，如何？谢莲慢慢的做下来，端起一杯酒，闻着芳香，喝了一口。
　　男子不急不恼，嬉笑之间倒有几分像知凝，他从腰间抽出把玉扇，“呼拉”一下打开，又扇了两扇，只道一声，好。
　　谢莲放下茶杯，凝视着地上之人，说，我妹妹从未练剑，但她手上却有剑茧，这是其一。其二，谢家家教甚严，女子不得饮酒，她却满嘴酒气，实是不像我妹妹作风。其三，我扶她脊背之际，摸得她背部稍有弯度，说明她经常向人弯腰弓背，说话讨好，这人非但不是我妹妹，恐怕正是那天客栈的老板。
　　好，好……男子拍手直叫，你算是让我长见识了，我平生第一次服一个女人，你好生厉害！说着，一挥袖，“谢无烟”浑身突地起火，烧的红色渐渐退去，脸上的假皮也烫地化开了，竟是一个绝色女子。
　　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谢莲却不管他的赞赏，脸色冰冷，你究竟是谁？
　　哈，你不问我你妹妹在哪儿？却问我是谁，是怕我不告诉你吗？男子眯了眯眼，看了一眼已经烧烂的尸体，道，我是张无忌。
　　“噗”夏晨一口茶刚入嘴，便喷了出来。
　　我问你是谁？谢莲嗅着糊味，略有不耐，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第二个问题，男子伸出两根指头，在谢莲眼前晃了晃，要我回答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这不就是一个问题，你少在那儿贫嘴。谢莲真的怒了.
　　夏晨一连不可置信的看着谢莲，又望着男子，心想你果然很强，连我家小姐你都能让他发火……
　　你上一问题问“你究竟是谁”，这一个却问“我问你是谁”，五个字有两个都不一样，你作为谢家小姐，怎能耍赖。男子一脸戏虐地盯着谢莲，小扇子摇得更欢了。
　　你给我去死……谢莲嗖的站起身来，起身夺扇。
　　男子似早有准备，向后一退一闪，拿玉扇一抵，江湖上排名第九的谢莲竟也拿他无法。
　　夏晨的剑已出鞘，直向男子刺去。
　　男子眼神顿凝，竟一下子退了几丈远，白龙青蛟剑！他失声唤道。
　　夏晨不答，右手一记刀刃，直向男子身上砍去。
　　男子侧身险险一躲，只一下整张脸顿时变得冷峻许多，他一字一句道，泼妇。
　　夏晨剑势一时收不住，眼看差点撞到墙上。谢莲惊呼，小心！
　　却见男子一下环住夏晨的腰，将其搂了回来，右手就放在她的纤腰上，还乘势测了下尺度。
　　你死了。这次换夏晨一字一句地说，面色当真是冷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