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言信

21、二十一，不即不离-我们

　　“公子！”
　　小喜扯大嗓门的喊了声，刚才钱睿还和她们两个有说有笑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开始不说话了？起初以为他是在听自己讲话吧，他也不回个声，小喜把宫里头的趣事都说完了见钱睿还是那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是上当了。这不，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搭理，小喜忍不住，最后干脆摇晃起了钱睿。
　　钱睿一脸如梦初醒的样子，抱歉的看着小喜，尴尬的笑两声：“怎么了？”
　　“公子！你好过分哦！是你硬拉着我和桃儿姐姐说要听我们说宫里的趣事的，我们才开了个头你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你怎么这样子嘛！”小喜拉着桃儿的手，好像是在责怪钱睿，可是语气里充满了调侃，脸上也是笑嘻嘻的。
　　“对不起啊，我只是忽然之间脑子放空了一下，你说完了吗？”钱睿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想要打哈哈打过去。
　　“放空？脑子也可以空吗？”小喜笑眯眯的在钱睿和桃儿中间跳来跳去，“公子就是喜欢说些有的没的。反正我是全部都讲完啦，听没听见是公子的事情，我已经把公子吩咐给我的任务给完成咯。那么公子，既然小喜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到公子了呢？”
　　“我？”
　　“上次你讲到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故事，还没说完呢，接下去继续继续啊。”小喜也不管什么主仆之分了，直接坐在钱睿的身边，趴在桌子上等着听故事。
　　“哦，秦始皇统一六国啊，我们讲到哪儿了？我想想。”有时候钱睿会觉得古人真的很可爱，以前在宣王府的时候每天给那些家丁丫鬟讲故事的，什么安徒生、一千零一夜的都给讲完了，正愁没故事要自己编的时候就被带进了宫，于是一模一样的故事又给循环的讲了一遍，只是听众从一大票的下人变成了定期的桃儿和小喜。
　　小喜是期待已久了，安心的坐着等着钱睿开始，旁边的桃儿盯着钱睿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细心如她，总能看出一些钱睿的改变，小喜虽然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但毕竟年龄还小，很多人情世故都不太懂，遇上的又是钱睿这样一个主子，察言观色的的本领还真是退步不少。
　　“有点想不起来了，不然我们就从秦始皇制定的狱法开始说吧，怎么样？听过了吗？”钱睿是真的认真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来，他甚至都忘记了上一次给小喜讲故事是什么时候了。
　　“嗯，好的。”只要是钱睿说的故事小喜都愿意听，因为钱睿不是单纯的在讲故事，还老是会参加一些自己的意见，让小喜也可以跟着讨论。
　　“等一下。”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桃儿终于插嘴道，“公子，奴婢和小喜已经把您当作真正的主子来看了，为了公子咱们就算是去死也不怕的，公子对奴婢们推心置腹，咱们姐妹俩心里也很欢喜，所以桃儿认为，既然如此，公子是不是也不要再心里藏着东西了，告诉咱们呢？”
　　“怎么了吗？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们了？没有吧。”钱睿温和的笑。
　　小喜好奇的看看桃儿，再看看钱睿，知道故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讲下去了。
　　“公子，您是不是和王上发生了什么事？最近一些时间你总是沉默寡言，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没错，以前您的确是很懒散，整天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虽然很少出门，但偶尔也会到院子里走走看看书什么的。可是现在呢，您总是愁眉锁眼的，有什么烦恼不能对我们俩说呢？也许帮不到您，可是起码可以为您分担一下啊，您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头好吗？”桃儿很少有这么多话，只是没有一想到说一起来就没完了，“公子，也许是奴婢们逾越了，可是，刚才齐总管来找你，是为了二王子的事情吧？”
　　原来桃儿看见了。钱睿心里叹息，他本来还觉得是没多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齐软刚教训完自己，现在又换了桃儿。
　　“二王子？他又来了吗？这还有完没完啊！要是王后再把我们拖过去那可不是打就了事了！我们惹他什么了呀！”小喜一听到“二王子”三个字，人都跳起来了。上一次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女孩子始终对这些事情心有余悸，忘也忘不了啊。
　　“其实也没什么的，不过桃儿说的有道理，有些事情的确是要我们一起讨论一下，一个人好像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头一样，脑子里有好多想法穿在一起，我已经分不清该怎么做了。”钱睿想要笑，却忽然发现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公子，虽然我们在一块儿的时间还不长，但是我和桃儿姐一定会站在您这边的，您到哪儿我们就到哪儿，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有什么麻烦你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解决不了听你诉苦也好啊。”小喜也连忙发表感言，坚定自己的立场。
　　钱睿打从心里感激两个小丫头，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可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远比自己成熟。也对，钱睿又一次的肯定，自己不是一个人的，别说昭雪姐现在不在自己的身边，即使她还在自己的身边，也不可以拖累她了，她已经是庆王的妃子，不单单是自己的姐姐了。离开是必须的，又不能连累昭雪，必须要想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
　　忽然发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的钱睿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也不再有所顾虑，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那么我也就直说了。桃儿、小喜，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我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我要离开，离开王宫，过自己的生活。”
　　“什么？！您要走！！”小喜一激动，嗓门都高了，说完又生怕被别人听了去，连忙捂住嘴。
　　“您有什么目的地吗？”还是桃儿冷静一些，她思考了一下，有目的性的问道。
　　钱睿摇头，脸上写着轻松：“没有所谓目的地，没有所谓原因，没有所谓要求。我只要离开王宫就可以了，随便哪儿都行，只要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是您最近一直不开心的原因吗？因为留在宫里的您并不快乐。”桃儿基本上已经是自问自答了。
　　钱睿思考了一下，重重地点头。
　　小喜有些急，她连忙说道：“不会吧……公子，您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在宫里什么不好啊？锦衣玉食的，您又不用干活，什么都不缺，像别的妃子，几百年都见不到王上一面，可是您每天都可以独享王上，王上对您的好咱们都看在眼里，他是真的喜欢您的，难道您就一点也不为所动吗？”
　　怎么会不看在眼里？钱睿是当事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但是他不要，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龙鹤轩喜欢他？可能吧，可能是喜欢他，但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猎人，把钱睿当成了猎物，龙鹤轩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已，他为了证明，只要是他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钱睿是活生生的人，根本不是他说了算的猎物，也许他可以乖乖的听话，为了昭雪，为了桃儿和小喜，可是不能长久这样下去，他不想毁了自己的人生，他需要自己创造。最可怕的是龙鹤轩居然对自己说，等到有一天他厌倦了，也不会放他走，而是杀了他！钱睿简直变得一点盼头都没有了，这样等下去只是等死而已。
　　桃儿也明白钱睿的意思，在她眼里，钱睿就和很多刚进宫的新妃子一样，新鲜感已经过了，时间久了还是思念宫外无忧无虑的自在生活，因为宫里实在太无聊了，日复一日的都在做一样的事情，可是想出去的人有很多，真的能出去吗？说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公子，您有没有想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可以去哪里呢？现在只是说得容易啊，若是王上是真心喜欢您的，依我看，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放您走的，如果您是逃出去的话就个更麻烦了，不要说是王上了，王后一直看您不顺眼，到时候随便给您加一个罪名，说不定到最后连王上都难保您。”桃儿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些都是钱睿没有思考过的，听了桃儿的分析，钱睿也开始陷入沉思。
　　“对啊，桃儿姐姐说的没有错。公子，你在外面无依无靠的，也没有什么强大的靠山可以帮您，唯一的姐姐已经成为了庆王妃，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庆王爷和王上的感情很好，他不会徇私的，昭王妃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妇人，如果王后真的要拿这件事说话的话，对咱们没有好处。”小喜是十分喜欢龙鹤轩对钱睿的好的，那是一种让人羡慕不来，远在天边的好。她总是为钱睿感到高兴，也因为钱睿得宠而骄傲，她怎么也不想钱睿离开。
　　不过桃儿和小喜心里也都明白，如果钱睿坚持要离开的话，她们也会头也不回的跟着走的。
　　无依无靠么……钱睿反复思考，的确，自己离开了王宫就什么都不是了，不是所谓的“公子”，也不会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也不愿意连累桃儿和小喜，他想要珍惜每一个真心对自己的朋友，对，不是主仆，是朋友，是家人。
　　忽然，钱睿的脑子里蹿出了龙鹤轩的脸。
　　龙鹤轩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他从来没有否认过龙鹤轩的优秀，在现实生活中，他也很欣赏这样的男人，虽然含着金钥匙出生，但是却很有能力，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面面俱到、井井有条。如果只是作为陌生人，他一定会很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交，可是没有如果，所有的事情已经注定好了，任何人都改不了了。
　　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了，假若是成功了，龙鹤轩会是什么表情呢？他会不会像桃儿说的那样找自己呢？如果王后真的要给自己加罪名，他会是什么态度呢？会笑着看自己死吗？会的吧……谁让自己那么不乖逃呢？
　　“公子？”小喜见钱睿一直发呆，又叫了一声。
　　“我想到了一个人，临时想到的，如果我真的要走的话，只有这个人可以保住我，虽然我和他不熟，甚至不算朋友，但是我相信他会收留我的。”
　　桃儿和小喜面面相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桃儿聪明，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下意识的鼓掌一声说：“公子，您是说……北武国的，玄旭尧？”
　　“玄旭尧？那个北武国的王子，那个使者？！”小喜耳朵都竖起来了。
　　此时此刻，在庄皇寺内，批阅奏折到手酸的龙鹤轩打算小憩片刻，放下毛笔后忽然发现身边没有热乎乎的茶水等着自己，这才想到自己在庄皇寺，身边没有小心翼翼服侍自己的齐软，门外也没有尽忠职守的侍卫保护，有的只是永远消散不去的檀香和门外时不时传来的敲钟声。
　　这个时候快要吃晚膳了，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他过。因为离得远的关系吗？之前在王宫的时候，他总是在这个时候去雨清殿找他，两个人会一起吃饭，然后一起聊会天，看看书，一起上床睡觉。人真是奇怪啊，明明今天才第一天，思念却来得如此强烈，没有预兆的，就像潮水忽然决了堤一样，倾泻而出。
　　那一晚的眼神，那一晚的他，一切都历历在目。
　　自己莫非真的做错了吗？可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他一直都是这样对待任何一个人的，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就去争取，不是没有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过，只是真的喜欢，真的想要占为己有的时候，龙鹤轩是绝对不会拱手让人的。
　　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忽然跳出。
　　喜欢，真心的喜欢，绝对不要拱手让人的喜欢。
　　自己原来是喜欢他的吗？啊……怪不得了，怪不得不想让他离开，怪不得当自己看见他的动作好像是讨好的，但其实是不得已的假装出来的时候会那么不高兴，怪不得当他说起昭雪是自己唯一的家人的时候会那么不耐烦，终于有了答案，原来自己是喜欢他的，竟然从来没有发现。
　　龙鹤轩眯起眼，他简直不敢相信。二十五年的人生里，竟然忽然出现了“喜欢”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