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njour》金猪存钱罐

3、第 3 章

　　接下来的一周，秦晓柏非常的忙，忙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复习上周的课程。他们这个部门的主管刚愎自用，向领导夸下海口，搞了一个不可理喻的项目计划书，结果大家从周一到周五连轴转，连帽油光，眼屎都来不及擦。恨得秦晓柏咬牙切齿，每天睡眠不足，甚至影响了他打理形象的积极性，周五顶着一头乱发和惺忪的双眼就来了公司，开了电脑之后先接了一杯浓咖啡，心里一边默念着傻逼组长的名字，一边开始工作。头昏眼花上弦发力的一天结束，当他得知周末还要加班的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卧槽，会死人的啊！’，而是，‘周末不能去上课了，见不到楚老师了啊。。。’
　　晚上回到家之后，他马上联系了当时签课时的负责人。
　　“喂，你好，请问哪位？”
　　“你好Sally，这么晚了打扰你不好意思。我是之前签约零基础法语一对一的学员，我姓秦。”
　　“哦~ 你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这个周末公司加班，不能去上课了。麻烦你联系一下楚老师。”
　　“是这样啊，好的，工作辛苦啦~”猝不及防被小姐姐安慰了。
　　“谢谢。你也是，明明是私人时间了，还是要接工作电话。”那就来互相安慰吧。
　　“哈哈不麻烦。再见啦~”
　　“ByeBye”
　　看来下周末再见的时候，就有合适的理由要楚老师的联系方式了。秦晓柏这么想着，觉得明天的加班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洗洗睡了养精神吧。

　　楚培远接到培训学校Sally的电话时，正在电脑前润色自己的简历，他需要将自己中英法三种语言的简历整理好，挂到几个大的招聘网站上去，他现在并不着急找工作，只是通过这种途径，先吸引一些大公司的HR和猎头的注意，广撒网，慢慢筛个最合适的。
　　从非洲回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出于调整心情和消磨时间的目的，他临时应聘了这家培训学校的法语老师。就是抱着玩儿票的心态罢了，没想到第一个学生居然那么的可爱。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自然是没有什么余力考虑风花雪月，不过，这个叫做秦晓柏的学生阳光帅气，双眸明亮纯净，性格也很开朗，是那种只一眼就能抓住别人眼球的类型。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很开心。
　　一定有很多人爱着他或者爱过他，楚培远想。
　　只不过上了两天课，他已经掌握了对方很多信息：大概的家庭住址，本地人，自己一个人住，会做饭，目前单身，喜欢听京剧，每周六下午固定去戏院。本科专业经管，有两年美国留学经验。。。呵，还真不少，这个没戒心的小孩儿啊。
　　Sally说，他周末公司加班不能来上课了。一般情况下，楚培远会觉得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说辞，可是回想起男孩儿表情丰富藏不住情绪的脸，他就相信对方是真的要加班。“他应该不会对我说谎的。”楚培远自言自语着，真不知道是谁给的自己这不要脸的自信。
　　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本地的陌生号码。楚培远犹豫了一下，接了电话。“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请问是楚培远先生吗？”是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陌生女性，语气有些冷。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韩峰的妈妈。能见个面么？就是随便聊一聊。”
　　楚培远的心猛地收了一下，另一只手不自主的握紧。“伯母，虽然我认为我们没什么需要聊的，但是，好吧。”
　　定好了时间地点，楚培远长舒了一口气，手机就那么往地毯上一扔。小峰的妈妈。。。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说的呢，恐怕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吧。他重新坐在电脑桌前，面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思路被打断，此刻也没办法静下心来继续。无奈的合上了电脑，他拖着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到了床边，盯着双人的床品看了好一会儿。米黄色的，此时在卧室小地灯的照映下泛着暖暖的光。
　　这是韩峰喜欢的颜色。他自己其实喜欢蓝色。
　　楚培远的眼神在床上游走，一会儿迷茫，一会儿贪婪，他在勾勒着一副熟悉的躯体，修长的，芬芳的，美好的，曾经在他的床上呈现各种各样的姿态。或舒展的，或紧绷的，或欢快的，或淫|糜的。他轻轻地搓着手指，回忆着韩峰肌肤的触感，他的身体渐渐地热了起来，就像这三年中的日日夜夜一样。但是这一次，心却在一点点变冷。
　　他自以为幸福的三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错误，深陷其中的自己无疑成了最大的笑话。虽然已经想通了也彻底放弃了，但时间还太短。还是觉得太凄惨了，楚培远想，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可怜我自己。
　　睡吧。
　　他让身体放松，强制进入睡眠状态。他需要养精蓄锐，明天可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会面，神特么随便聊聊，明天可是要上战场啊。楚培远的呼吸渐渐平稳，睡着前的那一刻，脑海里突然有一个念头：要是秦晓柏明天不加班就好了，至少还可以有个心情愉悦的上午。
　　第二天一早，楚培远和往常一样在6点半醒来，给自己做了一份足量的早餐，一杯牛奶，一杯果蔬汁，两个煎蛋，两片煎火腿，一份金枪鱼三明治。他吃光了所有食物，然后洗碗，然后擦地。然后洗衣服，把衣服晾到阳台上的时候，他觉得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待这一切都结束，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路上大概需要花费半个小时。出门前，楚培远着实花了些时间收拾自己，他在洗手间对着镜子仔细的刮胡子的时候，又想到了韩峰。想起了两个人曾经那么多次打着为对方刮胡子的旗号，行调情之实。
　　那些肌肤擦着肌肤的热度，那些交织在一起的气息，那些笑声，那些耳语。
　　曾经有多么幸福，现在就有多么悲哀。
　　楚培远胸中翻涌的情绪突然就失控了，他把刮胡刀啪的扔在水池里，看着镜子里还涂着半边脸泡沫的自己，笑了起来。声音被压在了喉咙里，呜咽不清，唇在笑，眼睛却越来越红。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万里无云，也没有一点儿风。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听不见洗手间里主人的任何声音。他们安静的待着，是否还记得抚摸过自己的另一双手呢。
　　不知过了多久，楚培远低下头，双手撑在水池边缘，深呼吸了几口气，重新拿起刮胡刀，用水冲洗了一下。
　　再抬起头继续的时候，他仿佛什么都没被打断过。

　　楚培远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一点来到茶室，坐到了靠窗最里面的位子。
　　“一壶高山乌龙，一份素饼。谢谢。”
　　他无意识的向窗外望着，这座养育了韩峰的海滨城市，不算很繁华，整体来说比较干净，街上年轻的男女们闷穿着时尚，风格各异又都紧跟潮流。日照当头，行人比较稀少，能够听到清晰的听到街边的梧桐树上的蝉鸣。“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借东风。”呵，凡是蝉鸣此起彼伏的天气，就没见到过有什么风。就像今天一样，气闷。
　　他听见有女性高跟鞋的脚步声向自己这边靠近，于是缓缓沉下气息，收回了视线，转过头。
　　一位年长的女性来到近前，做工考究的真丝连衣裙，身材中等微微有一点发福，算是保养的不错的。化了淡妆，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一丝不苟。“是楚先生吧？”确是电话里的声音。
　　楚培远站起身来，“是的，伯母好。您请坐。”等着对方坐好，自己才坐回去。礼貌而疏离。
　　这时，恰好服务生送来了茶水点心。“您的高山乌龙，素饼。二位请慢用。”
　　“谢谢”“谢谢”
　　“不客气。”
　　楚培远伸手为两人倒茶，先开了口“伯母请用。小峰说您平时喜欢这个。”
　　可能韩家妈妈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僵硬，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嗯，你有心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楚培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大拇指轻轻的摩擦了半天才说“今天呢，一来是想见你一面，谢谢你在非洲这几年对小峰的照顾，二来。。。”
　　“三年半。”楚培远出声道。
　　“什么？”韩妈妈愣住了，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追求他半年，我们在一起三年。如果您指的照顾是这个的话。”楚培远淡淡地说道。又是何苦呢，这样戳韩妈妈的痛处，不过就是强撑场面罢了，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韩妈妈果然尴尬的忘词儿，深深提起一口气，又压下。“咳咳，咳！”清清嗓子又再次开口只是面色又冷了几分。“这二来呢，是想和你说清楚，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家也不想再追究。”
　　楚培远听到这儿眼皮跳了一下，心中只觉得好笑：追究？追究我什么？我是和你儿子谈恋爱，宠他爱他那么久，难道是我强迫他了？？
　　“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够彻底离开小峰的生活，再也不要打扰他。你们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小峰从小就很优秀的，一直都是有分寸很自持的好孩子，从来不沾染那些个坏毛病。遇到你之前他很正常的，要不是因为你，他早就回国娶妻生子了。”
　　楚培远看着说得口干舌燥的韩妈妈，不动声色的添了茶水递过去。桌子下面的另一只手却攥紧到关节泛白。有分寸很自持。。。那个在我身下媚态百生的人是谁？和我谈恋爱的是第二人格吗？
　　“你们这个圈子，男人和”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音调太高，韩妈妈马上紧张的四下看了看，发现这个时间茶室里没什么人，这才放心。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那么乱，你，你怎么能把小峰往这条路上引呢！”
　　楚培远心中冷笑，不愧是母子啊，说的话都如出一辙。他的意识开始抽离，已经听不见对面具体在说些什么，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他仿佛又回到了俩人分手的那天。
　　那是他出差到非洲大陆另一边的一个星期之后，他接到了韩峰的电话。韩峰最近对他有些冷淡，电话也好微信也罢都爱理不理的。他在这边的项目一个月内是根本抽不开身的，不免有些焦急。看到对方主动来电心里有些高兴。没想到。。。
　　“培远，咱们分手吧。”韩峰的声音很冷。让他在大热天里打了个寒战。
　　“你，小峰，你说什么？”楚培远是真的蒙了，这分手call来的猝不及防“你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压力太大了？等我回去我们好好谈谈。。。”
　　“我是认真考虑过的。分手吧。我已经辞职了，我要回国。我父母催了我很久了。”韩峰仿佛是不想听楚培远的任何言语，急于打断他并表达自己。
　　“我知道，咱们的关系让你没有安全感了是吧，你父母那边有压力，我都明白，其实我已经。。。”
　　“你不明白！”韩峰的声音尖锐起来“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非要把我拉进来！我一想到这样的局面根本就没办法和父母交代，我就痛苦不堪！我从小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就会继续我正常的人生，和可爱的女孩子谈恋爱，娶妻生子，一生顺遂。可是现在呢，我都不知道以后自己还能不能恢复正常。你是天生弯的，为什么不去找你的同类？为什么来招惹我呢？！“
　　“小峰，我知道的！我一直到在考虑这些，考虑我们的未来。”楚培远想可能是自己的意思没有表达出来，小峰只是在发泄情绪，他们只是需要沟通。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明白！我不想在这样下去了，未来？我们是没有未来的。答应和你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我必须要纠正它。。。没错，必须要纠正！”韩峰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然是气喘吁吁。
　　“怎，怎么会。。。”楚培远还是试图说点儿什么，他不能就这样让自己的感情结束，这根本就没道理。“我知道国内的环境是有些严酷，但是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相信都是能够克服的。关键是我们之间的感情。”
　　“不，你不知道，有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的，我不想过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我们结束吧。”韩峰的声音由激动回落到疲倦。再多说一个字好像都会累垮他。
　　楚培远此刻有很多情绪，生气，伤心，震惊，愤怒，而最多的，是困惑。和韩峰在一起三年了，还从未见他如此失控过，除了在床上偶尔会。
　　楚培远还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都被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想说：我在你的家乡已经买了房子，按照你想要的家的风格装修布置好了，想和你一起回去为生活打拼，想要给你保障，想要给你惊喜，想要和你一起面对今后路上的风风雨雨。
　　他想说，我想了很多很多。却没想到，我计划了有你的未来，你今后的人生中居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他想说，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的追求呢？所以是你心动了，把我当成了你人生中一次偷尝禁果的‘出格’。现在年纪长了被家里催了，幡然醒悟你要娶妻生子回归正轨？！还是你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给自己一个放纵的期限，时间一到就抽身离开？
　　他想说：难道这三年的种种亲密无间，和他为这份感情投入的全身心，对于你韩峰来说，就只是个需要纠正的错误？
　　“培远？”见他良久没有回应，韩峰叫了他一下。
　　“小峰”楚培远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尽量不发抖“能不能。。。能不能缓一缓，等我回去之后咱们再好好谈一谈，我现在真的走不开，这边真的是。。。”
　　“我知道你走不开”韩峰打断他“不用了，我今天就回国。”
　　“你什么？！”楚培远的大脑迟钝的转了一下，他不可置信的质问道“你是故意选在这个时间的吗？之前竭力劝说我加入项目也是为了这个？说什么为了我的前途，其实是方便你趁我不在离职然后不辞而别吗？！”
　　“对你的前途有好处，也是事实。。。”
　　“哈！”楚培远可真是无语了“咱们三年的感情，你就想用这种方式，这，这么个电话说了结就了结了？！”
　　“呼——”韩峰在电话里那边长出了一口气“就这样吧，培远，各自珍重，再见。”
　　电话挂断了。
　　楚培远恨不能一口老血吐在他脸上，他狠狠地摔了手机“去他妈的各自珍重！草！”
　　这之后他就再也联系不上韩峰了，任何方式。微信被拉黑，Facebook也停更了。辗转问到了他家里的座机号码，对方一听到楚培远的声音，直接就挂断了。
　　楚培远终于身心疲惫的熬过项目结束，韩峰说得没错，这将是他简历上的浓重一笔，还是烫金的。但是，谁他妈在乎！他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离职手续，身为非洲分公司这边的高管，离职稍微麻烦了一些，到他真正整装飞回国的那天，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