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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变 ...

  •   等豆子都收到堂屋里以后,樊氏就赶快张罗着换被淋湿的衣服,水听雨知道时辰不早了,水听俊非说要回来过午,也不知道有什么大事?管他呢,反正得赶快将午饭做好就是了,免得到时候被樊氏骂。

      从堂屋到灶屋的短短路程,就有数声响雷碾过,风雨声也分外浑浊,水听雨甩了甩头,意图甩去心中莫名的焦灼,却似乎于事无补。

      但无论心中多么焦灼,事情还是要继续:她先将粟米熬成粥,又将面粉和水揉成面团,等粟米粥半熟不生的时候,再将面团掐成小拇指大小加入粟米粥中,又将早晨就切好的泡菜放入粥中,又放上猪油和盐,最后再放了点韭菜花酱,一锅浓稠飘香的粥就做好了。

      雷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就做一顿饭的功夫,雨就停了,但夏日的雨后并不清新,依旧让人烦闷焦灼。

      她正要将粥用大盆盛出来,好放在水缸上面的石板上等它放凉,就听见堂屋里水听俊已经回来了,正在和樊氏说着朝廷征兵的事儿。

      水听俊咕咚咕咚的喝了很多水,他自诩是个读书人,一向温文尔雅,纵然樊氏是他母亲,也很少看到他这样,肯定是渴极了。

      水听俊放下粗陶杯,蹙着眉道:“父亲都去县衙半日了,也不知道给新县令的礼送上没有。”

      樊氏叹口气,烦躁道:“像我们这样的军户,若是不到县令大官人那里去寻点子门路,恐怕你们父子二人都得去从征,侏儿还小,你们都去打仗了,这一大家子要怎么糊口哟!”

      水听雨知道她二叔拿着她爹留给她的嫁妆去寻县令大官人去了,本来她二叔和她爹一样都是要入伍的,自从二叔当年寻到了县令大官人的门路,就年年给原先的县令孝敬银两,这些年才免了去当兵的命令。
      现在的县令才到任,说是从益州郡来的,二叔想与以往的套路一样去走新县令的门路,现在家里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二叔就拿着她的嫁妆先去走门路去了。

      樊氏用蒲扇呼次呼次的扇着风,心里焦虑异常,她埋怨长子道:“当年廖县令在任时,你就应该趁机会考中进士,只要是进士了,不管是入长安做官还是外放到州县,总是比现在还要去走门路的好。往高了不说,哪怕是从九品的县尉,总比去当兵强吧,要不然人们总是会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呢?!”樊氏絮絮叨叨,水听俊却只能忍耐着听着。

      许是雷雨天气,堂屋里像蒸笼一样闷热,水听雨索性将那大盆粥端至八仙桌上放着,又拿了两个细瓷碗放在桌上,免得樊氏等会子又以她做事磨蹭为由将她自己的不爽利发泄在水听雨身上。

      她正准备转身回自己屋中看书,留他们母子在堂屋里说话,还没有踏过堂屋的侧门,就听见外面有人在砸门。

      陈年的木门被砸得摇摇欲坠,水听俊和樊氏愈加忐忑不安,还没有来得及去开门,门就被外面的官兵砸开,官兵们进来不由分说就将水听俊押着往外拖。樊氏急了,上前就要去厮打那两个拖水听俊的官兵,却不想其中一个官兵用提着的刀一挥,樊氏就被撂倒在了八仙桌边,磕到了腰,哎哟连天的直叫。

      水听雨去扶樊氏,由着那些官兵屋里屋外的翻找了一番,心下已经有了猜测,二叔没有回来,却引来了官兵,想必是走错了门路,已经被关了起来。她扶了半日也扶不动樊氏,樊氏一个劲儿的叫着:“哎哟,老娘的腰啊!哎哟!哎哟!”眼见着这些官兵就要押着水听俊走了,樊氏也顾不得呼痛,大声骂那些官兵:“狗/日的,你们把我儿子抓到哪里去,我们乃年年纳贡的良民,犯了什么法让我们遭这样的罪?”

      为首的官兵不由得冷哼一声:“哪个良民会逃兵役?哪个良民会为了逃兵役去贿赂官员?”

      樊氏可是一个不识时务的,她可不管这些是不是官兵,当即乱骂:“你们这些砍脑壳的畜生,杀千刀的贼人,快些放了我儿!哎哟!我的腰啊!哎哟!”

      水听俊在慌乱中喊了几声“母亲”,就被人提扯着出了院门。

      樊氏始终站不起来,想去追那些个官兵也追不上,生生急出一身汗来。她推搡着水听雨,要她去拦下官兵,水听雨使劲将樊氏拉至竹椅上靠着,对她道:“婶娘,眼下若只是拦下那些官兵恐怕也是不中用的,不如等我去县里外祖家,托舅父去衙内打听,看这事还有什么转圜没有。”

      樊氏虽一向凶悍,却是个没有主意的农妇,但她知道那短命妯娌胡氏的娘家还是有些门路的,这死丫头水听雨虽不是从胡氏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以前胡氏在的时候,胡氏娘家逢年过节都还会给水听雨封红。心想:让这死丫头去一趟县里,说不定自己那丈夫长子还能营救回来,免了服兵役。思至此,她勉强挤出丝笑来,摸着水听雨的头发道:“雨儿,你叔和你大哥哥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赶快带着你的行李去你外租家请他们帮忙,要是你叔和你大哥哥真进了行伍,我们水家可是没有什么活路了。”她虽急切,却分毫没有提营救水孝全父子所需的银两,没有银两怎么去走门路呀?

      水听雨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对樊氏道:“婶娘,这世道没有银两可是打听不出来任何消息的,更别说……更别说营救打点了……”

      樊氏本是个不讲道理的蠢货,她不懂水听雨的好意,反倒误会水听雨是想将她的银两骗走,劈头就想给水听雨一耳光,被水听雨躲过。

      樊氏尤气不过,厉声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贱货,你一天到晚哪里来那么多的鬼花样子,你是打量我男人和儿子都被抓去当兵了,我没有能力养你了是吧,尽动这些个花花肠子,想骗老娘的钱。”

      被这么一骂,水听雨心凉了大半截,她虽还小,也知道是非的,便对樊氏道:“婶娘若信不过我,只将我爹娘留给我的嫁妆银子给我就是了,我娘跟我说过,我爹留下来的银子多数被她买药用了,但她专门拿出了五十两做我的嫁妆银子的,你把那个给我,我要用那个去救叔叔和大哥哥。”

      樊氏脸色略变了变,才冷笑道:“我养你这两三年白养了吗?你的五十两早被你吃光了。”

      水听雨被气笑了,被她吃光了?一两银子能买两百斗粟米,这两年她能吃一万斗粮食?但遇着樊氏这些道理是说不通的,她得赶快去县城打听叔叔的消息。

      水听雨想定,便对樊氏道:“婶娘,你闪了腰,做饭下力也不方便,我让周堂婶去带个信把二妹妹叫回来,你好生休息,我这就去收拾行礼去县里。”

      樊氏只一个劲将头扭到一边不理水听雨,水听雨见她这样,心里难受极了。她是真心想为了叔父水孝全去给她外租父磕头的,尽管可能她外祖父不一定会看她的面子,也不一定能想到办法,但是没有银两却是什么都不行的。

      她边收拾行李,边听到樊氏在堂屋里骂骂咧咧:“……没良心的小贱货,杀千刀的畜生,短命的牲口……”这些骂人的话虽是每天必听的,但水听雨知道樊氏定是以为她见水家落魄,要去投奔胡家去了。

      水听雨苦笑了一下,人在人情才在,疼她的胡氏都快过世三年了,谁知道她这个打秋风的还能不能进胡家的门呢?

      她将她的双丫髻打开,将发束在头顶,用布包着,做男子打扮……

      刚把发束好,又听樊氏在外面唤她“死丫头”,她本不欲理睬,奈不住等会儿出门的时候也是要经过堂屋的,免得等会樊氏的火爆脾气上来,又要揍她,想到这里,她还是来了樊氏身边。

      樊氏许是刚刚发泄了一通,好受些了,这会儿又换了一副颜色,对水听雨道:“雨儿,你是知道的,你二叔这些年为冯县令孝敬了很多银子,现在家里也没有银子了,你去跟你外祖父好好说说,让他看在你死去的爹娘份上帮忙救援一下你二叔,等你二叔回来了当牛做马的去报答他,他若是不答应,你就多在他面前磕几个头,求到他答应为止。”

      其实樊氏知道没有银子是不成的,但家里仅剩的二十多两银子她是不可能给了水听雨的,她心里是觉得这次那个死鬼和她的宝贝俊儿是多半当兵当定了的。鬼知道水听雨拿了这银子还会不会回来呢,再说了,早先胡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因着这死丫头长得水灵,硬是想等她长大了让她做孙媳妇呢,谁知道这次她去了胡家是个什么光景?总之,钱是不能给她就是了。

      但她又不肯放弃一丝儿的希望,亲昵的拉起水听雨的手,悲戚道:“你外祖父若是救不回来你二叔和大哥,我可如何养得活你姐弟四个呀?”说着哭天抢地的哭了一场。

      水听雨从小在她的哭戏中成长,自然知道她哭的有几分真了,只不过水听雨原本就是要去尽力打听水孝全的消息的,因此十分真心的安慰樊氏:“婶娘,我一定去给外祖父好好儿磕头,求他去救救二叔……”其实二人心里都很清楚,水孝全和水听俊去当兵当定了。

      两人或真心或假意的哭了一场,樊氏又嘱咐水听雨自己去煎几个炊饼,让她带到路上吃,就这样,水听雨待到半下午才离开了水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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