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香市

5、第五章

　　乔雅虽然看上去很狼狈，但是她的的身上没有伤口，这让随行监考的医官很是惊讶，按照全身检查所显示的各项数据来看，她的身体的各项指标都不达标，医官找不到原因，只能将这一情况归结为营养不良，开下一大堆营养剂，让护士按照一日三餐外加宵夜的分量打进去。
　　墙上的时钟指到九点的时候，胖护士值班室的铃声响起，一个胖护士按下后端着一盘装满了各色药水的药瓶子进来了。
　　这是一个单人间，里面只有乔雅一个人。四壁是清新悦目的浅绿色，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清香。
　　一旁的仪器正常运转，不时发出“嘀”的轻响，胖护士熟练地给病人的点滴换上了新药瓶，检查了体温，还用棉签蘸了水给乔雅润了润唇。
　　也许是胖护士的动作不怎么温柔，乔雅醒了。
　　“哦？你醒啦！”胖护士没等乔雅有什么反应，便按下了床边的电铃按钮。
　　不一会儿，病房里进来了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医生，金头发，看着很斯文的样子。乔雅记得这个医生，入考场前，他还给她塞了一颗强力胃药，看上去像是一个耐心很有限的医生。
　　“哟，醒啦”，医生语气淡淡地说道，“感觉如何，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话是关心的话，但语气却是公事公办，乔雅觉得自己有点虚，是睡太久了的那种虚，但总不能跟医生说自己睡久了虚，所以她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行，但明明上次昏迷前还在考场，哦对了，有头龙撞进了她的胸口，她摸了摸胸口，没事！唔，她的六瓣花钥匙也不在了。
　　医生过来给她检查了一番，问了她几个常规问题，然后告诉她，可以出院了。
　　出院？所以她现在是在医院？乔雅现在才来得及打量这个房间，和她以前所见过的医院病房
　　相比，这里高出了不知多少个档次。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医院，在乔雅的印象中，医院的病房都是白得发黄的墙壁，刺鼻得令人眩晕的消毒水味，以及忙碌的医护人员，和这里大相径庭。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乔雅哑着嗓子问道。
　　在跟护胖护士交代什么的医生转过身来，看着乔雅，等她她问话。
　　这个医生气场很强大，乔雅有些怵他，目光自觉地从他脸上移开了一点，道：“请问我的同伴呢？也在这个医院吗？”
　　乔雅觉得明岚应该不会有事，她自己这么弱都挺过来了，他肯定也像自己一样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颇为无奈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说道：“不知你说的是哪位？”
　　乔雅刚要开口说出名字，医生又说道：“送来这里的只有你一个人，其他的人我不清楚，抱歉。”
　　乔雅一怔，只送来了她一个吗？那其他人呢？明扬呢？还有……西雅呢？还要再问时，医生已经转过身去了，乔雅张了张嘴，话没还是敢问出口。
　　“那考试……”乔雅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考试的事我不清楚，我只负责救治伤员。”
　　“哦……”乔雅小声应了一声，又问：“所以……我是……优胜者？”。
　　医生“啪”医生合上手里的文件，转过头来，看着她颇有些不耐烦：“据说是。”
　　“哦……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乔雅往被子里缩了缩，怕医生手里的文件突然飞过来。
　　“打完吊瓶。”医生交代完胖胖护士径自出去了。
　　乔雅着急回家，看着医生关上了房门，才问胖护士能不能不打点滴了，胖护士说药水才刚换，等打完了再拔，不然浪费了，三天都等了，这一个小时都等不了吗？
　　乔雅惊：“我居然睡了三天！”
　　胖护士见怪不怪，说：“这个可能还有一个小时，等药水快打完的时候记得按铃。”然后也出去了。
　　乔雅耐着性子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拔掉了针管。
　　出了病房的门，乔雅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医院其实十几辆救援车组合而成的医疗站，规格很高的样子，但里面的医护人员只有几个，并且好像清闲的很，因为现在的病人只有她一个。
　　医疗站搭建在一片树林的空地里，有溪水从前面蜿蜒而过，空气很好，景色也让人伤心悦目。但是乔雅并不关心这些，她没有办法打听到明扬的下落，甚至连西雅的消息都没有，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现在想回家。
　　当乔雅绕着医疗站走完了一圈之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在她身后十五米远的地方，有两个士兵模样的人一直跟着她——是的，从她出病房开始，一刻都没离开过。
　　什么意思？乔雅想，这难道是优胜者应当匹配的规格待遇？如果不是这些人看上去都很正派，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落入了一个诈骗团伙手里。
　　一想到诈骗团伙，乔雅皱起了眉头，越发觉得身后那两个士兵像是在监视她的样子。但是，乔雅有一种超常的咸鱼品格，派两个人来监视，规格未免太高，一个我都打不过呀！
　　乔雅饶了一圈又回到了护士站，值班小护士上下打量她：“你就是B003考场的优胜者？啧啧，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小胖护士看着很小，一脸童言无忌的呆萌。
　　乔雅不太会跟人客套，尴尬了一下：“那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回盛城怎么走？”
　　小护扑闪着大眼睛，笑道：“我是新来的，不大清楚哦，你问他们啊，他们知道。”
　　乔雅顺着小护士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就看见了远处的草地上停着一架看起来很酷的直升机，直升机旁边，有两个士兵模样的人，一人抱着手臂靠在机身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另一个大个子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时不时仰头跟靠在机身上的人说笑，那二人穿着跟后面“监视”她的两个人一样，都是迷彩短袖加工装裤加高帮靴，说实话，看着挺帅的。
　　那二人围在直升机开着门的驾驶舱旁，驾驶舱里坐着一个人，那人带着墨镜、剃着寸头，一条腿悠悠闲闲地搭在外面，不知听到了什么，冷酷的嘴角忽而挑了起来，露出一个一闪而过的笑容。
　　乔雅很无语，这样的人她身后就有两个，真的不必舍近求远，但身后这两个人真的，跟她始终保持着十五米的距离，对她的话没有半点回应，除了会呼吸，和假人差不了多少。于是乔雅只好谢过小护士，向直升机那边走去。
　　乔雅不擅交际，因此走向几个陌生人让她有点心慌。她是踱着步子挪到那那架直升机旁的，三个大男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没人注意到她。她请问了好几次，才有一个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马上又转回去了。
　　乔雅：“……”
　　有点无语，不得不将音量提高了好几个档：“请问一下！”
　　这下终于，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看向了同一个方向——乔雅。乔雅瑟缩了一下，抖起胆来又问了一遍：“你们好，请问回盛城是往哪个方向走？”
　　外面的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其中双手交抱靠在机身上高眉深目、有着黑色头发和绿色眼睛、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直起身来问道：“你是那个B003考场的优胜者？”
　　几个人顿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个嘛……因为乔雅也不能肯定，所以她只能含糊其辞：“好像……是吧。”
　　“你要回家？”一个声音从那群人后面传来，绿眼睛和大个子一左一右让开，待墨镜的人露出头来问道，他很高大，剃过胡须的下巴还留着淡淡的青痕，硬朗的下颌线条给人以刚毅的感觉。
　　乔雅点头，像一个接受众人围观的小仓鼠。
　　戴墨镜的男人丢下一句“抓紧时间”,然后起身钻进了驾驶舱。
　　后面一行人顿时露出很讶异的神情——绿眼睛和大个子，以及乔雅身后的两个士兵随即迅捷动身，登上了直升机。
　　绿眼睛走在最后，一只脚已经登上了舱门，注意到乔雅没动，回转过来说道：“你不是想回家？怎么不走？回家的福利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感觉我好像都忘记我家的样子了，你要珍惜啊，小心老大变卦！”
　　乔雅后知后觉，眼睛都瞪大了：“坐这个？我……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不用麻烦你们！”
　　绿眼睛笑了，眼睛弯弯的，还挺好看，很有年轻人的调皮样，双臂交抱在胸前戏谑道：“你是不是怕我们不应该啊，考场上那些妖魔鬼怪都难不倒你，害怕我们几个大活人？”
　　乔雅心虚地避开了绿眼睛的目光，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头到尾她都靠着苟在地洞里穿越了考试，最后算是误打误撞拿到了优胜，这跟谁说理去？
　　绿眼睛笑嘻嘻的，向乔雅招手，示意她跟上，乔雅听天由命地跟着绿眼睛坐进了一架直升机。这架直升机的驾驶舱里坐着两个人，驾驶员是那个皮肤黝黑、不大爱说话的大个子，副驾上是墨镜男神，目前正在闭目养神。
　　都系好安全带后，绿眼睛来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蓝牙，主要负责创伤后心理疏导和情感沟通。” 螺旋桨的噪音越来越大，草丛像是水面，被吹得一圈一圈往外荡。飞机升空，离开树林，想着盛城的方向飞去。
　　乔雅很怀疑这个人在开玩笑，但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好回了一句“你好”。
　　蓝牙自来熟得很，见乔雅软软糯糯很好欺负的样子，心底生出一股欢喜劲，向乔雅前面的人伸出手掌介绍：“你前面的这个机长呢，是我们的实力担当，你可以叫他大个子，主要负责撑场面，不管遇到什么邪恶势力只要大个子出马，都保管打得他们屁滚尿流，噢，他人很好的，有机会的话给介绍个女朋友啊！”
　　乔雅感觉前面的大个子再克制地发抖，也许很想转过来揍蓝牙一顿。
　　蓝牙伸出的手转了个方向，对着他前面坐在副驾上的人，说道：“再往这边看，啧，怎么样，帅吧？这是我们的老大，凌硕队长，我们风行队的颜值担当，与本人并称风行双骄，可厉害了，但脸好看是他所有的优点中最突出的部分……”
　　蓝牙话没说完，凌硕的脸幽幽转了过来，透过墨镜，蓝牙感受到了来自队长的死亡凝视，立马识相地跳过了队长的部分，介绍后面两位：“后面是小刀和公主，小刀是我们的医师，公主就是我们的公主，不要看他们现在不苟言笑，其实他们平时话很多的，现在板着脸主要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队长罚他们二十四小时不准说话。”
　　蓝牙说的正是先前跟在乔雅后面的那两个士兵，乔雅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二人的确忍得很辛苦，欲说还休的样子很是幽怨，乔雅冲她二人点了点头，回来继续听蓝牙八卦——额，介绍。
　　蓝牙冲乔雅挤了挤眼，继续道：“我们队长你不知道，可能是个老古董穿越过来的，一本正经，古板，死脑筋，偶尔变态……”
　　蓝牙再次感受到了来自队长的死亡凝视，旋即草草总结：“嗯，相处久了你就会慢慢了解的，我们是一群可爱的人，不要拘束，就当是自家人，额，那个，我眯一下。”说完迅速拿起一床花毯子给自己盖上，假睡去了。
　　来自队长的死亡凝视还在继续……
　　乔雅：“……”
　　这样更让人紧张好吗？乔雅恨不能让自己缩成一个靠枕，这个凌队长，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凌硕的目光在蓝牙脸上刮了三遍，确定刮不醒装睡的人，才将目光转向乔雅，一手食指将墨镜从鼻梁上拉下了一点，眼睛从墨镜后面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深黑色的眼睛，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干净澄澈的，看人的时候眼神有着欺骗性的温柔，是大多数女孩子都喜欢的面孔。乔雅的目光与凌硕刚碰上就迅速移开了，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他不高兴。
　　凌硕见乔雅似乎真的很怕他，原本冷硬的声音放缓了下来，说：“东二区003考场优胜者艾乔雅，欢迎你加入风行队，以后我就是你的随行官，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在一起，你可以把我们当成你的同事，或者朋友，希望你早点适应。”
　　乔雅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随行官是什么？”乔雅觉得这可能是个常用词，自己居然不知道实在是太菜了。
　　“寸步不离保护你的人。”凌硕道，眼睛藏在墨镜后，看不出他的情绪。
　　乔雅点点头，觉得不是很理解，但她没再说什么，生怕自己问出个蠢问题了来。
　　凌硕对乔雅的乖巧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将眼镜推了回去，转头闭目养神去了。
　　乔雅拘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见大家都没怎么说话，而自己也不善言谈，只能看向窗外以缓解尴尬。
　　除了螺旋桨的轰鸣声，飞机上可以说安静极了，大家仿佛都进入了静音模式，乔雅觉得挺好，不说话，就不会更尴尬。
　　乔雅从来没有坐过直升机，飞机都没有坐过，对不断攀升的高度感到越来越恐慌，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多余的动作会影响飞机的飞行安全。像是从前坐共公交车不管多累都不会闭眼一样，乔雅对司机和汽车本身都不太信任，一趟车坐下来，也许整辆车里最关注行车安全的是乔雅。她把自己严谨的精神发扬到了直升机身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时刻注意大个子驾驶员的动态，生怕他不够专注害了一飞机的人，同时也注意着直升机的震动和声音，这个空间太小了，她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然而做不到……最后乔雅想算了，坐个公交车都紧张的人，坐直升机紧张再正常不过了，不要为难自己，该怎样就怎样，于是对自己拘谨地状态放任自流，反而好多了。
　　乔雅正耐心地开导自己，旁边突然开了腔：“对了，你叫乔什么，不好意思没太注意！”
　　乔雅头靠在头枕上，闻言僵硬地转过头来，脸色很难看地说了声“乔雅，艾乔雅”，然后又僵硬地转了回去，背脊紧紧贴在椅背上，由于太过用力挤出了双下巴。
　　蓝牙几乎怀疑乔雅根本没听清谁在问她，她的神情看上去很紧张。蓝牙来了兴致：“乔雅，你是不是怕高？”
　　乔雅不吝承认自己的弱点，说道：“有一点。”
　　蓝牙笑道：“你不早说。”
　　乔雅“呵呵”两声，早说有用吗？你们跟我走路回去？
　　蓝牙又说道：“你除了恐高还怕什么？”
　　“啊……”乔雅有点不好意思，初次见面聊这么多的吗？但看蓝牙还是挺好相处的样子，还是说道：“危险的东西都怕——怕一点。”
　　蓝牙“嘶”了一声，又问：“什么是危险的东西。”
　　乔雅斟酌一番，说道：“汽车、机器、飞机这类东西，看着就挺危险的。”
　　蓝牙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很怀疑他们风行队接错了人，一个怕交通工具以及各种机器的人，以后要怎么带？这根本不是优胜者吧，这是玻璃公主才对！但但但是有种说法叫做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她有什么特殊技能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特殊技能，这么小小的一只，甜美又软糯，放在队里当吉祥物也是好的，尤其是在队长变态的时候将她往前一推，哈，想想队长的表情，简直完美。蓝牙傻子似的笑了一声，瞬间又神态自若了。
　　乔雅看了眼前面的凌硕，见他好像睡着了，胆子也大了起来，问蓝牙：“你们是来接获胜的考生的吗？知不知道有个人叫明岚，他去了哪里？”
　　蓝牙道：“我们只负责接你一个，能让我们行风队出动的只有你了，怎么样？是不是特有排面？”
　　意料之中，但乔雅还是有点失望，又问道：“那有个叫金西雅的人你们知道她吗？”
　　蓝牙摇摇头：“他们是你的好朋友吗？”
　　乔雅抿了抿嘴：“认识。”
　　蓝牙见她神情有些沮丧，说道：“哦……嘶，你加入了我们风行队，好像不太高兴啊！你可
　　是二十届来第一人呢！”
　　整个飞机上假睡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乔雅相互攥着的两只手松开了，小幅度的摆着手否认：“没有没有没有，我只是……不大了解，风行队是干什么的。”
　　风行队全体：“……”
　　还有风行战队的大名贯不进的耳朵吗！ 是他们业务能力下滑了还是这届的小孩不思进取？风行队，不是每个参加考试的考生梦寐以求的归宿吗？
　　她难道连风行战队都没听说过吗？
　　蓝牙再次怀疑他们接错了人。
　　蓝牙正要给乔雅恶补风行战队的辉煌战绩，前面的大个子就开了腔：“坐好了，降落了。”
　　乔雅惊：“这、这么快！”
　　乔雅家后面是一片草地，由于附近的居民大多已经搬走，剩下的老的老死的死，加之近年来时常会有直升机在盛城上空飞来飞去地巡视，司空见惯的人们并没有特别留心这架直升机。
　　直升机稳稳地落在了草地上，舱门打开，乔雅跳了下来，脚踏实地让她感觉自己重新将生命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风行队一行人也跟着下了飞机。几个人闲闲地走在她身后不远处，乔雅还不忘记客气一番：“那个，要进来喝杯水吗？”
　　凌硕看了一眼手表：“不必了，二十分够吗？”
　　——跟父亲道别的时间，以及收拾行囊的时间。
　　乔雅原以为，拿到了优胜就能带着父亲一起离开盛城的，从记事起，周围的人对他们家都不太友善，同龄的人都不跟她玩，父亲母亲总是低头做人，但在乔雅眼里，他们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她没想到考试获得了优胜，结果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美好。她以为会争取到一个新的身份，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她没想到结果会是将父亲一个人留在这里，二十分怎么够呢？但她还是安慰自己只要够努力，总有机会的。
　　“够的。”乔雅笑了笑说道，然后转身朝自己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