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185、一波又起（五）

　　太阳亮得好像天都被割开一道恍白的伤口。
　　人生不能常是憾。
　　很久以前在孤独痛苦的境遇中总想着穿越去另一个世界，现在无论怎样忙怎样累，看着月光，也从未想过穿越去任何一个世界了。

　　忍人间无常，
　　隐人间无常。

　　“如果你连最坏的都能接受，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或许太重感情的人，日子终究不会好过。信任、依赖、念旧，分分钟把你虐得万劫不复。
　　对叶尔多斯，我时常很粗暴，但又真心实意地喜爱他。我曾辱骂过他，而他又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他总是在发脾气，于是我们时常吵架。他总是摔东西，于是我也摔了，比谁摔得都狠。他总是暴跳如雷，而后眼角挂上泪珠，而我就忽略了情绪，要他一个人去冷静。
　　我如今倒是幼稚，因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要将他送的铅芯还给他，结果娃带话说他把我写的标签扔在地上，并且说，“不要。”我想我一时间忽略了他强烈的自尊心。

　　不必再置气下去。能快点结束的忘却的平静的事情，最好就赶紧地结束了忘却了平静了，我实是无心再搞这些个花花绿绿的，新的生活早也到来了不是么？要开始面对啊。2021.04.07

　　我今天，忽然就很想念他们。火箭校区的孩子们都规规矩矩，少了很多调皮打闹的乐趣。
　　叶尔多斯是真的不会来了，我无法再再一次地和他说些什么。
　　萨比热背英语总是能一次性全文通背，倒是没有孩子会做这种挑战。
　　萨拉伊丁，半夜一点掏出一张一字没动的卷子，老师直接崩溃。
　　一切都有序，一切又都杂乱。
　　一切都吵闹，一切又都安静。
　　一切都欣欣向荣，一切又都颓败疲靡。
　　念旧的人为何念旧？沉在过去的记忆里又有什么好呢？人到底得向前看的，接受新的事物，接受新的人，开始新的生活。
　　尽管我觉得，这生活，并不是新的。还是和以往一样，听他们背书的过程，不仅头大，甚至十分煎熬。
　　没有什么快乐的事，没有什么忧伤的事，只不过是有点淡淡的忧伤罢了。

　　太阳逐渐收敛起她的光辉，乳白的月亮显露在天边。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过去的人一直惦念着没什么用处，活着的人总是要有活着的目标。”——司藤
　　既然没人和我安稳，那我就出人头地，好好上课！

　　我，“来，成语积累环节。老规矩，我释义，你造句。重重叠叠，层层累计相叠。刚落了一场雨，今晚的白云重重叠叠。”
　　许生涛，“一张面从机器上下来，变得重重叠叠。”
　　我，“飘飘飖飖指物体在空中漂浮摇动。”
　　李百兴，“树叶飘飘飖飖落在了地上。”
　　许生涛，“我的风筝被杨嘉辉打了一枪，飘飘飖飖落了下来。”
　　杨嘉辉，“许生涛被叶尔多斯打了，走路飘飘飖飖。”
　　我纠正，“注意飘飘飖飖的地点一定是在空中，走路的许生涛不能在空中，所以，这个句子可以修改为，‘许生涛走路仿佛飘飘飖飖的风筝’。”
　　“还用了比喻！”
　　“诶，不错。下一个词语，稀烂，本义形容食物极为烂熟，引申义破碎到极点。”
　　许生涛，“杨嘉辉说因为我偷了他的五块钱，下课他要把我打得稀烂。”这这这……
　　李百兴，“因为奥特曼打死了怪兽，所以我弟弟很气愤，把电视踩了个稀烂。”你弟弟可真行，但是也就想想罢了。
　　我，“饥寒交迫，顾名思义，衣食无着，又冷又饿。”
　　许生涛，“杨嘉辉没有好好学习，所以他成为了饥寒交迫的乞丐。”杨嘉辉怎么得罪你？
　　杨嘉辉，“许生涛明天就流落荒岛，饥寒交迫！”互相得罪。
　　“冬天来了，田里的动物们饥寒交迫。”还是女孩子的思维比较正常。
　　我，“三令五申，再三地命令告诫。”
　　田晓萍，“老师三令五申自习课不能讲话，可我们总记不住。”
　　许生涛，“我三令五申要杨嘉辉好好学习，可他不听，最后他成了饥寒交迫的人。”
　　我，“所以杨嘉辉，知道怎么做了吗？”
　　杨嘉辉，“嗯……我再想想。”
　　李百兴，“我三令五申叫你别做这件事，可你不听，再不听我就干死你！”
　　“哎哎哎，请注意你的措辞！”我真是惊一跳，永远不知道能从这些小孩嘴里说出什么骇人听闻、五花八门的词汇。
　　“德才兼备，品德和才能都具备。他不仅学习好还乐于帮助同学，是个德才兼备的人。”
　　许生涛，“李百兴是个德才兼备的人。”
　　李百兴，“我一点都不德才兼备！”这难道是……正确的认识了自己？看来德才兼备对他们来说还是太抽象了。
　　“那就努力做到德才兼备。下一个，拖泥带水，比喻做事不干脆，说话不利落。”
　　杨嘉辉：“写作业不能拖泥带水。”
　　许生涛：“杨嘉辉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而我是个斩钉截铁的人！”
　　“这，情急之下，为了造句要不要这么真实？塑料兄弟情啊！”
　　许生涛，“那我换一个，经过我的三令五申，杨嘉辉终于改掉了拖泥带水的毛病。”
　　我，“摇摇欲坠，形容建筑物即将倒塌，比喻情势危急，即将奔溃或垮台。”
　　许生涛，“杨嘉辉他变成蝴蝶飞了起来，我拿起一把机枪疯狂扫射，他摇摇欲坠。我忽然醒来了，原来是假的。”
　　杨嘉辉，“许生涛爬树掏鸟窝，我大喊一声，他吓得一哆嗦，挂在树上摇摇欲坠。”
　　李百兴，“路边标上拆迁红字的老房子摇摇欲坠。”
　　许生涛杨嘉辉相爱相杀，李百兴是个意外，班里唯一的一名女生是个听了他们造句偷偷笑也不说话的沉默怪，不，市场沉默，但偶尔造一个这些奇形怪状句子里唯一的正常的句。
　　我，“今天的成语积累就到此为止了，课后作业是每日一练。”

　　接着是六年级的小练笔。

　　走在路上的我因为看书太认真所以一头摔在了泥坑里。妈妈远远看到了，赶紧追上来，把我扶起来又给了我一个香喷喷的耳刮子，我还沉浸在故事里的笑容收敛了。妈妈问，“你为何走路看书？”我支支吾吾说不清，抽噎了起来。可妈妈根本听不进，她已经气急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咋跟你爸说？”当时的我只感觉自己像一棵豆芽儿一样脆弱，即将被老妈一巴掌糊走。——杨金玉

　　昨天半夜三更，我偷偷摸摸地拿上手机，贼眉鼠眼地走出门外，飞快地闯进我家十米深的茅坑。我的心郁郁沉沉，如果掉进那万丈深渊……不管了还是手机比较香。我快快乐乐地看起手机，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叫我，时间显示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我赶忙起身，结果腿软，一个跟头栽了进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发现自己身上沾了金黄的雪，我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杨斌学

　　因为有一颗丑恶的内心，所以总是造一些丑恶的句子？咳，到底是自己的思想也直白地表达出来了，描写方式也都运用得不错，也就勉强听了吧。

　　下雨那天刚刚打完新冠疫苗第一针，手背上出现了硬结，拿热毛巾敷了会子，硬结下去了。好好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又回来了。打了针的左胳膊一整天不敢使力气，拿本书都疼起来，这么过了一两天也全然好了。

　　也是因为这场小雨，而后的两三天天空里都飘着几多白绒绒的云，甚是好看，令人神清气爽。
　　最近小区花坛四处的泥土都在翻新，喷灌也开了起来，屋里的空气也不似秋冬那般干燥了。
　　开春以来刮了三次沙尘暴，第一次持续了两三天，第二次持续了两天，第三次起尘两个小时便散了去。

　　如今四处欣欣向荣，似乎那些昏天暗地、伤人肺腑的日子就这般成为过去式了。
　　一周五天早起上班，习惯了早晨八点多起床，不赖床的感觉也挺好。
　　班里新来了一批学习基础很好的孩子，我讲课也越来越有上进心。
　　盼望着一切都好起来，山水万程，皆有好运。2021.04.01

　　许生涛：“老师想作业想疯了，我给你一个全错的作业安慰安慰你。”
　　我：“你，有多远滚多远！”一进班就给我搞这些幺蛾子。不过，就最近跟家长发消息的形式来看，“真不明白，家长为什么都喜欢发似笑非笑的笑脸。”
　　杨嘉辉：“当代家长都这样。”
　　我：“难道不这样的家长是古代家长？”
　　李百兴，“古代家长不可能活到现在。”
　　“哦，是我异想天开了。”开始检查作业吧，“喜极而泣，高兴得把衣服都……怎么了？”
　　许生涛：“高兴得把衣服都脱了！”
　　“这道题目我把它读出来，所以写题可以写完整吗？”无语十级。

　　许生涛：“好累啊！”
　　我：“生命在于运动。”
　　李百兴：“你怎么不运动？”
　　我，“我在写作文。”
　　许生涛：“只有手指在运动……”
　　我：“难道你们不是吗？”用脚丫子写的？
　　“我们……不要，我要谈条件。我不写课文翻译？”
　　“你有资格谈条件？”
　　“我有！我第一个抄完十遍英语单词的。”
　　“……”这不得不令人一时呆住，倒是没有什么不妥？

　　李百兴，“那个人，叫杨嘉辉给老师带话。”
　　马小龙：“那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口十夕夕其斤其斤’……”
　　杨嘉辉：“当心老师赏你几棍子。”
　　马小龙：“我没说，捂嘴……”

　　“表面稳如老狗，实则连笔都没有带。”
　　“实则稳中带皮，实则慌中带急。”这些个娃娃又开始了。
　　“许生涛，连练习册都忘了带回来。就问你今天的作业怎么写？”
　　“我有的是办法！我借！”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他家长对老师是有要求的。
　　他家长要是对老师有要求，刚开始能带他的人就不是我了。
　　杨嘉辉：“老师在发呆。”
　　许生涛：“老师想着那个人。”
　　我：“不要提叛徒。”
　　许生涛：“可是还是忘不掉。”
　　我：“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怪不得为师了！”
　　许生涛：“啊！……”（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许生涛：“透了。”
　　杨嘉辉：“你透？”
　　许生涛：“用力过猛，本子粘透了。”
　　我：（用力过猛……这也可以？）
　　杨嘉辉：“真不错。”
　　许生涛：“拿来！胶带不给你借了！”
　　我：（的确应该拿来，真不错。）

　　李百兴，“爸爸，到了吗？”
　　“到了，你是谁？”
　　“我是你儿子啊！”
　　他呼呼呼跑过来，“老师，我爸到了！到楼下了！”
　　我，“这……连自己儿子声音都听不出了？”
　　李百兴：“不是……他没见过这个号码！他要确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