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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抓捕 ...

  •   当我找到木影的时候,他正在他的起居军帐里养伤。听闻军卒讲,他前段时日随大军出征在外的时候,因为违抗军令,偷偷放跑了一女子的缘故,回到军营,就受了一百刑杖。低烧了好些日子,至今未愈,还在疗养。

      “姑娘,可需要咱给您通报?”军帐外,狗蛋儿压低声音,窃窃地问我道。

      “不用,不要惊醒他,让他继续睡,我自个儿进去就好。”

      “如此……那您就请自便吧,只是请尽量不要让将军下榻,他的刑伤在后背,需要就这么趴着将养着。”

      “我晓得。”

      这妆容,这衣着,太过妩媚了。
      以至于沿途走来,无数军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

      我痛恨这种目光。
      我深深地明晰,乱世,红颜多没有好下场。

      狗蛋儿悄悄地退下了,退下之前,忍不住又留恋地望了我好几眼。

      我在守帐军人的注视下,动作轻微地掀开军帐的门帘,进入到了我所疯狂希冀了十数日的所在。

      “王姑娘……”帐内有仆侍纳罕地微惊。

      “嘘——”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红唇前,我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他们也屏退了。

      于是帐内就只剩下我与昏睡的木影,好友二人。

      他没穿盔甲,没穿战袍,也没穿外衣,只松松垮垮地着了袭白色的粗布里衣。
      白色的粗布里衣,透出微微的暗红。

      我将手慢慢覆过去,覆到了他背上,感受着指腹下的微微凸起。
      ——里面包扎了绷带。

      许是我的触碰让他感到了微微的痛意,睡梦中,他的眉峰微微地颦起,轻轻嘤|咛了声。
      我轻轻收回手,他又恢复了昏睡的宁静。

      真好啊……我在心中轻轻叹息了声,看着男子岁月静好的睡颜,有些怔怔地出神。

      默了会儿,我闭了闭眸,听到外面有渐起的夜喧嚣在逼近。
      我隐忍着身体内部的剧痛,起身,慢慢地在帐中踱步,踱步到武将处理军务的牍案前。

      我没有翻看那些军务,那不是我该翻的,北疆军区可能现在还在怀疑我是个细作。
      我取了案上的墨笔来,拿了他的一卷兵书,打开书卷,细细地翻阅,翻阅许久,记住大概的内容了,便铺开纸张,手持软趴趴的墨笔,开始模仿书中的字迹。

      我得学写字。
      到了这古代世界,就得学这古代世界的文字,反正不能做个文盲就对了。

      写字不知多久,一直写得歪歪扭扭,默然的专注中,我若有所觉,朝那伤榻之上望去。

      “你醒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

      “是我惊醒你了么?”
      我搁下墨笔,隐忍着行走间大腿根处的撕裂剧痛,神色如常地来到他身边,在伤榻边坐下。

      “不干你的事,”他道,神色还是有些昏睡久矣的朦胧的,“是我自个儿察觉帐内有股外来的脂粉香气,才醒来的。”

      “你怎地妆扮成了这幅模样?”他渐渐清醒了,定睛观察了几秒,“这妆,这衣着,跟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很美,但是……”他迟疑了会儿,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说了,善意提醒道,“安和,你还是换回原来那副假小子的样子吧,那样……比较安全。”

      我心中五味杂陈,似一股暖流涌入胸腔,融化了数日来坚冰般的酸楚。

      想流泪,忍住了。

      我朝他没心没肺地笑道:
      “好啊,你这儿有男装么?”

      他一愣,察觉到了不对劲。
      “安和,你自己……不是买了一大堆灰不拉几的男装么?”

      烧了,全被青面獠牙下令烧了。

      我神色不变,泰然自若,眯眼向他撒娇道:
      “不嘛……人家想穿木哥哥的嘛……”

      “那好吧。”

      他想了想,叫了几个仆侍进来,吩咐了些什么,不多时,衣物便送来了。
      我转到屏风后,换了男装,顺便把这些时日来我所发自内心厌恶的妆面,全部用湿毛巾搓掉了。力道之大,像是要活活搓下层皮来。

      “如何?”

      我站到了他跟前,他的身量比我高上许多,以至于原本于他挺合身的衣物,到了我身上就变得松松垮垮了,袖子、裤子、袍子都长出一大截,旁观者看来,应该是猴子般不伦不类、分外滑稽。

      “你过来,近前来。”他温和地道。

      我近前去,他伸出手臂,给我把长长的袖子挽好。

      “这样好些了。”
      他打量着我道,复迟疑着:“要不,你再往脸上抹把灰?”

      “好主意。”我点点头,四处张望,把手使劲在有灰尘的地方搓了搓,然后将搓来的灰全部抹到了脸上。

      “好丑。”
      他嘴贱了句,忍不住笑了。

      笑够了,男子无尽善意,温柔地嘱咐道:“你以后就这样就挺好的。这世道并不太平,长得好看,却又没有相称的实力保护好自己,很危险的。”

      “谨遵兄长教诲——”我怪模怪样地朝他福了个礼道,又把他逗笑了。

      “鬼丫头……”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鬼丫头今个儿来找兄长有何事?”他撑起了半边身体,因为牵扯到了后背的刑伤,脸上有种隐忍的痛楚一闪而过。

      “……”
      我非常熟悉这种转瞬即逝的微表情。
      因为我这些时日,也是这么硬捱过来的。
      且,比这更生不如死。

      “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殿’,搞得好像我很忘恩负义一样。”

      “从到北疆军区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你的踪迹,只是青面獠牙封锁了消息,不管我问谁关于你的事,都没人敢回答我。好不容易今个儿打探到了消息,才得以过来探望你的伤情……”

      “尊称‘大将军’,不要叫‘青面獠牙’。”
      他纠正道,很畏敬那权势滔天的北疆军|阀。

      我心脏一紧,意识到接下来的事,他恐怕不会帮我了。
      虽然还是其乐融融,但晦暗处却已无助得近乎绝望。

      “让你为我领了军刑,实在愧疚,一百军杖,很难捱吧……”

      他苦笑着自嘲道:“你自个儿来试试就知道难不难捱了,我这都半个多月不敢下地了。”

      “天知道,如果重回过去,再让我选择一次,我是绝对不会再选择违抗大将军的军令了。”

      “……”

      “……”

      “……”

      “哎,回归正题,丫头,你今个儿来找我究竟有何正事?”

      我垂下脑袋,低低地请求道:
      “我想在你这儿借住段时间……”

      他愣住了:“你在大将军的中部营区,不是有处独立的军帐么?”

      “我不想回去,”我低着头,垂着红红的眸,扯他的衣袖,喃喃地重复着,“我不想回去……”

      他音色里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丫头,你……是不是在中部营区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隐忍着后背的刑痛,将整个身体全部撑起,坐了起来,温暖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我,用力握着我的双手。

      “这世道,医术好的大夫很难得。”

      “军中上下有序,等级森严。军医在军中的地位,绝对地尊崇。”

      “如果有士兵或军|官因你是女流而对你言行不逊,不要害怕,向大将军揭发,保准让他人头落地。杀一儆百,再不敢有宵小骚扰你。”

      “……”

      我没吭声,脑袋混沌地耷拉着,扯着他的衣袖,不说话了。

      木然地想,如果行暴的就是大将军呢?……

      古来法纪由强定,古来法纪不上强。

      寂静中,忽然有西北营区的士卒急急地冲了进来。

      “木将军,出事了——”

      “何事?”木影手里依旧握着我,恢复了上位者的威严,皱眉问他。

      那军人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几秒:“这……还请将军附耳过来。”

      他汇报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但当他汇报完,我看到了木影脸色的风云突变。

      他猛回头来凝视着我:“安和,你……”

      我身形一颤,把视线撇开,若无其事地絮絮道:“哥你这背上的伤口都是哪个蠢货包扎的,血都沁出来了……止血的药粉在哪里?我的医术好些,我给你拆开,重新清理,好好地包扎……”

      男子握着我的手的力道,有那么一瞬间,非常地抓紧。

      然后就松开了。

      我起身,在他的军帐里翻箱倒柜,找重新包扎所需的医疗物什。

      “木将军,大将军处已经派人过来了,不能再等了……”那士兵急切地提醒他道。

      话下之意:
      咱们得把人给……
      ……押回去。

      背对着这二人,我心脏骤地缩紧,蔻丹尚未能彻底擦干净的指甲,深深地挖进了掌心。
      隐蔽地锐痛。
      痛到麻木,悄无声息地血肉模糊。

      恰逢此时,人来了——

      “大将军到——”
      军士一个传一个的粗粝通报声,迅速地穿透了北疆军区整个的西北营区。
      如轰雷,贯彻夜渊。

      “参见大将军——”
      帐帘掀开,肃杀涌入,帐内人整齐划一地行军礼跪地。

      连负伤在身的他,也赶忙翻下床,畏敬地跪了下去。

      我没跪,我背对着他们所有人。

      我继续翻箱倒柜地找着重新包扎所需要的医疗物什,口中喃喃地自语着,仿佛痴傻了般,重复不断:
      “药粉呢?止血的药粉,哥你放哪儿了?……”

      “……”

      “……”

      “……”

      那青面獠牙似乎是对我命令了些什么,命令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大脑刻意模糊化掉了所有来自他的声音讯号。

      我不敢转身。
      我不敢回头。
      我的手、我的身体,全部都在恐惧地颤抖,抖若糠筛,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

      像是触发了某种过激的自我防御机制。
      应激状态(The State of Stress)。

      最后我哭了出来。

      没出声。

      就是那种无声的流泪。

      然后我自己抹掉了眼泪。

      背对着他们所有人,继续找:

      “药粉呢?哥你到底把药粉放哪儿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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