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小姐和游泳先生》尚轩兹

67、朋友&化学反应

　　第67章朋友

　　吃过饭，三个人又回到上海国际舞蹈中心2号楼211教室。
　　一开门，他们却愣住了。

　　“杨老师！”陆小鹿和蔡秋迟齐声惊道。

　　教室里一个背影窈窕的女老师正坐在地上给两个十来岁的小朋友掰脚背。
　　那不是她们附中的班主任——杨恬，又是谁？

　　杨恬转身看到他们三个，站起身，笑而不语。
　　陆小鹿第一个奔了过去，“杨老师！前面褚老师说，给秋迟找了个老师，不会就是你吧？”

　　“哟，不欢迎我呀？”杨恬假装生气道。
　　“啊！！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好意外——还以为我们毕业了，杨老师，就再也不管我们了呢！”陆小鹿一边说一边嘻嘻直笑。

　　“你们还没毕业呢！附中今年的毕业典礼就在6月23日，你们都要来哦。”杨恬莞尔道。
　　“呀！还有毕业典礼呢！我这都快忘了……！”陆小鹿惊讶道。

　　“对，”杨恬伸手搂住陆小鹿，又对还站在教室门口的蔡秋迟和杨齐招了招手。
　　“你们三个呀，因为参加《海盗》集训，等于已经提前进入了大学生活，不过，你们很多同学都是自高考结束后，就在各种大放假模式。举行正式毕业典礼，学校也是希望能让你们的7年附中生活，有一个最好的结束和纪念。”

　　“哇，好期待！”陆小鹿鼓掌。
　　“23号？那和高考成绩出来，是同一天呢！”杨齐想了想道。

　　“嗯，没错，高考出分，附中毕业典礼，你们，从此就真的要正式奔赴人生的下一个旅程咯。”杨恬缓缓说。

　　“杨老师……”蔡秋迟原本还是远远站着，听到这话，忽然心里涌起一阵不舍。
　　她小步蹭到杨恬身边，一把抱住她。

　　蔡秋迟原本以为，天下所有的老师都是杨恬这样的，后来才知道，像妈妈又像大姐姐一样的杨恬，只有一个。

　　“好啦，还以为你们经过这些日子集训，都长大了呢，怎么又变成小孩子啦，还撒娇呢……”杨恬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蔡秋迟的背。

　　“对了，秋迟，我本来早就说4月底带林燃和王忱禹比完桃李杯，就来带你恢复的。但是，学校带一年级的老师突然怀孕，于是又安排了我去帮忙，后来，又听说你被挑进了《海盗》米朵拉组，我想，我这附中班主任，就功成身退吧。”杨恬笑道。

　　“杨老师……！”蔡秋迟忍不住噘了下嘴。

　　“但前阵子褚教授找我，说希望我再来帮你恢复下足尖……我想，嗯，那也行……”
　　杨恬说着，指了指坐在地上正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边的两个小朋友，“她们俩是我现在管的班级的小孩儿，她俩一起入选了瓦岗今年的夏校，7月初马上要去俄罗斯圣彼得堡，所以，我这最近晚上还得带带她们，所以正好，你们一起，练练足尖基本功。”

　　“呀，是小师妹呀！”陆小鹿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小朋友，扮了个鬼脸。
　　“师姐好……”其中一个小朋友轻轻回应道。

　　“好，那秋迟和小鹿，你们活动一下，快换足尖鞋吧……”杨恬命令道。
　　“好嘞！得令！”陆小鹿一拉蔡秋迟，便往一边把杆去了。

　　“杨齐，你可以自己先练练，我一会再帮你看看你的阿里……”杨恬话刚说到一半，却听一声响，教室门又开了——一个戴着彩色发带、栗色卷发披肩的高大男生站在门口。

　　正是区容。

　　杨恬见到他，明显一怔。

　　陆小鹿一扭头却是惊喜，大声道，“咦！混血海盗头领，你怎么又来了！还以为你抛弃我们了呢！”
　　区容见到杨恬和地上两个小朋友也是一怔，“我刚去吃饭……褚老师，没说，取消我们的晚训吧？”

　　“没有！只是……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再来了……”陆小鹿认真道。
　　其实，之前褚琳叮嘱练晚功多配合的是蔡秋迟、杨齐、区容这三个海盗主角组人选，不过陆小鹿已经自动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我……”区容微微想了想，笑道，“作为professional dancer，换舞伴，甚至换舞团，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我本以为，我才刚刚交到几个新朋友，原来，这么快就要被排挤出小团体了……？”

　　陆小鹿和蔡秋迟同时一怔。
　　两人互看一眼，先反应过来的陆小鹿大笑着快步走到区容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得对，我们是朋友！就算……就算不当舞伴了，还是朋友啊！”

　　“来来来……”陆小鹿瞥了一眼蔡秋迟，一把拽住区容的胳膊，将他拉到杨恬身边，介绍道，“杨老师，这是我们的康拉德区容，意大利斯卡拉芭蕾舞校毕业，前南非开普敦芭蕾舞团的演员。可厉害了！”

　　“区容，这是我们在附中的专业老师兼班主任，杨恬老师！”陆小鹿继续向区容介绍道。

　　区容忙向杨恬行礼，“杨老师好！”
　　杨恬盯着高高大大的区容，似乎是在辨认，“你就是区容？你的妈妈叫区敏，你舅舅是区侠？”

　　“哎？你……你认识我妈和我舅舅啊！”这次换区容惊讶了。

　　“你妈妈是体操世界冠军，还拿过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的银牌，之后还来舞校当过一阵老师。至于你舅舅，上海专业舞蹈圈体育圈的，谁不认识她啊？毕竟要训练就会有受伤么，就需要他的妙手回春啦。”杨恬笑道。

　　“对了，”杨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蔡秋迟招了招手，“秋迟，你最近还有去侠客岛做理疗吗？”

　　区容一愣，望向蔡秋迟。

　　其实，蔡秋迟听杨恬说起区容的舅舅就是区侠时，已经在惊讶了，此时忙站起身。

　　杨恬看着区容和蔡秋迟两人的表情，迟疑道，“不会吧？秋迟，你还不知道他舅舅就是区侠吗？”

　　蔡秋迟忙摆手，“我……我不知道，我们，其实就一起跳舞……是之前一起跳舞，其实都没有聊过太多……”

　　杨恬蹙眉，随即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小朋友啊！来来来，那今天，大家重新认识一下？”

　　说着，杨恬对杨齐和蔡秋迟招了招手，“来，都过来！秋迟，还有杨齐，你们都来。”

　　蔡秋迟和杨齐走到杨恬身边。

　　杨恬伸出手，左手牵住蔡秋迟，右手牵住杨齐，“小鹿，区容，你们也一起牵好手。”

　　几个少年不明所以，便跟着杨恬做了。

　　区容一手拉住蔡秋迟，一手拉住陆小鹿，陆小鹿又拉住杨齐，加上杨恬，五个人，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

　　“芭蕾，是美的；但职业芭蕾，是非常残酷的……”杨恬缓缓说。

　　几个少年同时看向杨恬，一时间，大家都没有get到杨恬的用意。

　　“这个圈子充满了竞争，充斥着很多你们现在可能还没有见过所以无法体会的并不那么光明的那些东西……所以，作为老师，我有时也很矛盾，既希望看到你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又害怕，你们会因为舞蹈之外的东西，而变得不再喜欢芭蕾，甚至讨厌芭蕾……”杨恬继续说道。

　　“我其实有想过，当你们离开我的教室之后，我还能再为你们做什么，再能帮到你们什么，但答案让我自己很失望——很少，我还能做，还能帮的，其实很少……未来的路，特别是职业芭蕾舞者的道路，终究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去走……”说到这里，杨恬停住了。

　　夜晚的教室很是安静，杨恬的目光在四个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少年人的脸上依次微微逡巡了一遍。

　　“但是，在我够不到你们的地方，你们互相之间，是可以够到的。你们同跳一个剧目，可以互相切磋；你们会遇到相似的困境，可以互相开解；你们在同一个环境，可以互相帮助；未来，你们还可能去到不同的舞团，遇到不同的编导，你们还可以互相提携，互相引荐……”

　　杨恬说着，表情愈发凝重。

　　“杨老师……”显然，突然变得如此郑重其事的杨恬，让陆小鹿多少有些意外。
　　她试图去理解，只是……

　　杨恬摆摆手。

　　作为老师，身为年长者，她也明白，如此言近而旨远，以这几个少年此时的年龄和阅历，自然未必能尽数听懂。
　　但，若能记得一分，便也是彼此未来极大的幸事了。

　　“好了……”杨恬看了看墙上的钟，俨然已经快8点了。
　　“秋迟和小鹿，我们马上开始足尖基础训练；区容，杨齐，你们两个先自己练一下阿里和康拉德的独舞部分，我一会儿来帮你们看。”杨恬吩咐道。

　　课堂上，几个少年都也不是话多的人，立刻，换鞋的换鞋，活动的活动，开始对着镜子练技巧的练技巧……

　　杨恬带两个压脚背的小朋友换好鞋。
　　二小二大四个姑娘，乖乖站好了一排，开始做pile releve。

　　作为附中专业老师，杨恬是习惯性上手纠正的老师。
　　她直接坐在地上，在每个姑娘脚边，帮她们把脚背进一步转开，推出去。

　　这样的紧盯，令几个姑娘都不自觉开始用力收紧、拔住，并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汗透。

　　另一边，杨齐和区容则开始了PK式秀圈……

　　晚上9点整，两个一年级小朋友的父母来把她们接走了。

　　10点半，其他人，关灯，锁门，下楼。

　　“各位，明晚见咯！”
　　一起下到一楼，去地下车库拿车的杨恬先行告别。

　　其他四个少年，踏着星光，一起走出国际舞蹈中心2号楼。

　　杨齐和陆小鹿回学校宿舍。
　　因为参加集训，学校将他们俩的宿舍延长到8月底，直到他们可以搬进大学部寝室。

　　区容原本想打车，看蔡秋迟乘地铁，便决定一起了。

　　夜里的地铁10号线很空，两个人上车便有位子并排坐下。

　　“谢谢你舅舅呀，”蔡秋迟主动道，“如果不是他，我大概也没信心重新跳舞了。”
　　“er Don’t mention it，他就干的是这个活儿么……”区容全然不以为意。

　　“对了，你为什么晚上还是有空呢？韩畅学姐没来找你排双人舞吗？”蔡秋迟犹豫了一会，又问。
　　“没有啊。我们就上午分组排练时会合排一下。畅姐，她也挺忙的吧。”区容回道。

　　“嗯？”这次轮到蔡秋迟意外了。
　　她以为集训组所有人都会像她们几个一样全情、全身心地投入……

　　“畅姐她不是你和你的你们同学，for her，跳舞只是一份朝九晚六的工作，私人时间，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的……”区容像是猜中了蔡秋迟的心思，补充道。

　　“哦……”蔡秋迟点点头，若有所思。
　　“其实……”区容看着蔡秋迟，也是或有犹豫，“我知道这话我其实不应该说，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更喜欢你来当我的舞伴。”

　　“哎？”蔡秋迟显然一怔。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没有培养出太多亲近感和默契感，但，我更喜欢你的眼神。”区容笑道。

　　“眼神？什么眼神？”
　　“不敢看我的眼神啊！”区容直接道。

　　“你……”蔡秋迟一怔之后，顿时有些羞怒。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区容笑得愈发有些得意。

　　蔡秋迟一蹙眉，扭过头，冷冷道，“我不喜欢你开这样的玩笑。”

　　区容一怔。片刻，他收敛了笑容。
　　“这么说吧，作为舞伴，我能感受到你所有的情绪，感受到你所有的真实，感受到你舞蹈和表演中所有的来自你灵魂深处的东西……而，畅姐，她太职业了……所以，尽管现阶段我和她的配合也许看起来更合拍，但没有chemistry……”区容认真说道。

　　“chemistry”蔡秋迟又转回头，她对这个说法显然好奇。
　　“就是化学反应……”区容解释。

　　“哦……我们之间有化学反应吗？”蔡秋迟更疑惑。
　　“我们……有……而且可以更好……”区容眨了眨眼睛，认真说道。

　　区容的欧式双眼皮+深邃而微蓝的眸子，盯得蔡秋迟忽然又一阵说不清的小害羞和微微的不自在。

　　她也说不清这算什么感觉？不像心动，但又的的确确在影响和波动着她的心绪……
　　难道这就叫化学反应？

　　“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蔡秋迟再次别过头，“我现在就想好好跳舞，可不希望有什么化学反应。”
　　“哈哈哈，”区容忽然笑了，“你太可爱了。”

　　两人静默了一会，地铁上响起——“前方到站虹桥站”的播音。

　　蔡秋迟站起身，走到门旁。

　　区容住在他舅舅区侠位于愚园路安西路的丽都公馆，要到交通大学站转11号线去江苏路下车，所以，还有一站。
　　他见蔡秋迟要下车，忙起身跟了过去。

　　“秋迟，”区容郑重叫了声她的名字，“化学反应不只是a boy and a girl falling in love的romance哦，它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配合和连结，可以出现在任何的合作关系中，也只可能出现在真实的灵魂的碰撞中。”

　　蔡秋迟没有说话，但她明显听进去了。

　　“我不急，但我希望你可以并且愿意更多地打开自己……在跳舞时，在和我跳舞时……然后，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舞伴，相信我们一起表演的角色和剧目。”区容继续道。

　　地铁到站，门开。

　　蔡秋迟走出地铁。

　　站了片刻，她才又回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