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探》果小木

3、御题笔洗（三）

　　甄子彧从鬼九铺子里回到珍宝斋，一脸不悦。

　　甄子墨看在眼里，反倒心情十分舒爽，故意凑上前去询问状况，存心想瞧甄子彧的乐子。

　　甄子彧平素最是云淡风轻，竟然能有人把他气成这般魔样，实属奇闻。

　　看来这鬼九，果非凡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甄子墨扬声问：“子彧，如何？”

　　甄子彧闷声回：“此人不妥帖。”

　　甄子墨道：“有何不妥帖？”

　　甄子彧道：“无政府批文，无他人作保，无成功经验。”

　　甄子墨道：“只要他有真本事，这些没有也无妨！”

　　甄子彧道：“此人品行不端，谎话连篇，见钱眼开。”

　　甄子墨一听，心里踏实了，看来唐勇说的没错，此人确实可用。

　　品行若端，怎会上钩？

　　老实巴交，怎会作假？

　　不爱钱财，怎会听话？

　　这不正是甄子墨要找的人吗？

　　只要那鬼九打个证，说刘达确系畏罪自杀，就算碎片找不到也没关系，甄子轩也难逃脱罪责，最不济老爷子也能治他个管家不严。

　　如果那鬼九够机灵，再给老爷子一点其他暗示……说不定还能收获更大惊喜。

　　甄子墨把重点落在了“见钱眼开”四个字上，道：“三弟，见钱眼开也未必是坏事，我倒听说那鬼九是天胎，会些奇门异术，还是有些本事的。”

　　甄子彧不语，他对旁门左道从来都是不屑于顾。

　　甄子墨道：“就他吧，下定钱。”

　　甄子彧眸子一沉，只道：“二哥，我还有课业，先回了。”

　　甄子墨道：“等一等，定钱送过去再回。”

　　甄子墨打定主意，这件事一定要拉甄子彧下水，否则，出了差错连个垫背的都没有。

　　甄子彧长得乖巧，最得老爷子欢心，拉他下水，可进可退，有备无患。

　　甄子墨道：“此事不宜四处声张，让旁人去我不放心。”

　　半个时辰后——

　　“定钱。”

　　甄子彧一脸严肃，看不出任何表情，把五块银元放到金久奇那破桌上，整整齐齐摞成一摞，顺带附上一页“保密文书”。

　　金久奇拿起那“保密文书”，虽言简意赅但精准扼要，读起来还颇具文采、朗朗上口。

　　金久奇道：“文书都能写得这般神逸俊采，甄家果然是人才济济。”他瞄了一眼甄子彧，接着道：“这该不会是……三少爷你的亲笔吧？那我可得收好喽！”

　　甄子彧却是看着金久奇，心想这人怎么不用敬称了？果然收了钱就态度大变，不妥帖。

　　金久奇看出了他眼中的疑问，道：“咱俩看起来年龄相仿，大家又都这么熟了，没必要总那么客气，对吧？随意些，随意些，嘿嘿。”

　　甄子彧不言语，又拿出来一摞银元。

　　金久奇双手抱胸，打量着那两摞银元，道：“三少爷，这是何意？”

　　甄子彧道：“钱你收，文书你签，事情你不要管。”

　　金久奇意味深长地笑了，“还有这等好事？金某会认真考虑。”

　　甄子彧道：“人命关天，不可玩笑。”

　　金久奇拿起一块银元，用手指轻轻一弹，放在耳边听一听，道：“多谢！不过，金某从不拿商誉开玩笑。”

　　甄子彧……

　　商誉，就这小铺？

　　金久奇……

　　给钱，看不起我？

　　“多谢！”金久奇收了银元，倒是正正经经地，并没有像先前那般无理。

　　甄子彧松了一口气。

　　过不多时，金久奇抬起头，目不转睛看着甄子彧。

　　“还有什么问题？”甄子彧以为他对保密条款有异议。

　　金久奇慢条斯理，若有所思，道：“三少爷喜欢淡色？”

　　甄子彧不解。

　　金久奇道：“无事。”

　　……

　　次日，甄家大宅。

　　金久奇靠在胡同里，翘着二郎腿扇风。

　　魏洛转悠到甄府侧门，见送菜师傅正带着一个年轻人进进出出搬东西。

　　魏洛趁老师傅进门的空当，递给年轻人一个眼神儿。

　　年轻人扫了一眼门内，点头。

　　金久奇在胡同里等了片刻，年轻人到了。方才给甄府送完菜，他借故离开，来胡同里找金久奇。

　　金久奇道：“唠唠吧？”

　　年轻人不回话，做了一个手势。

　　金久奇扔给他一块中圆。

　　年轻人道：“老大跟老二彻底杠上了，现在闹腾的正欢着呢。”

　　金久奇道：“那人到底怎么死的？”

　　年轻人道：“谁知道这大宅门里的邪乎事，搞不好就是个替死鬼。”

　　金久奇道：“老大本来就已经是珍宝斋的掌柜了，应该不会是他吧？”

　　年轻人道：“这可不好说。早些年甄老爷被绑匪劫持受过伤，从那以后抛头露面的事情都是大少爷，老二老三年纪小倒也相安无事。如今这老二老三都起来了，可不就是要争一争么？”

　　金久奇听到甄子彧，随口道：“那三少爷秉性纯良，不见得会参与这些事？”

　　年轻人道：“他不跟旁人争，不见得旁人不跟他争。老三长相讨喜，最受甄老爷宠爱，要说那甄家三少爷，长得那叫一个俊，那可真是……”

　　金久奇未等他说完，抖抖站的发麻的腿，道：“得了，就这么着吧！”

　　这小子挺激灵，可以长线发展。虽然他说的部分内容金久奇已经知道了，但金久奇喜欢多方验证，再抽丝剥茧辅助判断。

　　两人说着话一转身。

　　那年轻人撒腿就跑。

　　金久奇下意识也想跑，刚迈两步，想想不对，我跑什么呀？转而，嘿嘿一笑，道：“甄掌柜，这么巧？”

　　甄子墨带着唐勇站在胡同口，一把扇子被他摇得七歪八斜，白瞎了那好东西。

　　金久奇故意给他老人家抬了抬身价，摆出一副点头哈腰的怂样，道：“您这是刚从柜上回？”

　　甄子墨拉着架子，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扯！从柜上回，他能不坐车？

　　金久奇也懒得琢磨自个是怎么被堵着的，估计这位从昨天就已经派人跟着他呢。

　　金久奇十分夸张的拱了拱手，道：“哎呀，甄掌柜的辛苦。”

　　甄子墨道：“可有进展？”

　　金久奇道：“尚无。”

　　甄子墨道：“金兄可得抓紧了。”

　　金久奇道：“正如昨日所言，若能实地勘验一番……”

　　甄子墨道：“金兄，请。”

　　这倒是……意外惊喜。

　　甄子墨不是怕让老爷子知道他找外援么，怎么如此痛快就邀请金久奇去甄家？估计没憋什么好屁。

　　九爷是谁，见招拆招，能怕他？

　　甄子墨带路，金久奇大摇大摆踱着四方步就进了甄家。

　　宅子里面亭台楼阁非常气派，只不过金久奇根本瞧不上眼，九爷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想当初顾家也算是朝廷重臣，王府就更不必说了，远非这商贾之家所能比的。

　　但是，这宅子……怎么如此冷清呢？一路穿堂而过，竟然未见几人。

　　满院晦气，不吉。

　　自从御题笔洗被盗，大少爷出事之后，甄家上上下下，各揣心思，静观其变。

　　甄启荣一共娶了五房，大房刘氏，生一个儿子甄子轩和两个闺女；二房戚氏，生一个儿子甄子墨；三房秦氏，生一个儿子甄子彧，但早早就去世了；四房聂氏生一个闺女，也算是甄子彧的养母，五房是年前纳的小妾，尚未有所出。

　　这日，甄子彧穿了短褂，坐在自己的书房，喝着聂氏送过来的绿豆汤。细密的汗珠密布在光洁的额头上，又汇成一滴一滴，顺着鬓角落下。

　　聂氏在一旁落座，关切地看着甄子彧。

　　甄子彧喝完汤，道：“四姨娘，有事要问彧儿？”

　　聂氏道：“初到柜上，可还习惯？”

　　甄子彧道：“习惯。”

　　聂氏道：“你若觉得辛苦，便不要勉强。”

　　甄子彧道：“不辛苦，您放心。”

　　聂氏道：“老爷让你去柜上帮忙，你踏踏实实做事便是，旁的事情不用过多参与，课业也不要耽误了。”

　　甄子彧道：“四姨娘，我知道。”

　　聂氏欣慰地点头。

　　虽然聂氏没能给甄老爷能生个儿子，但有这甄子彧自打十岁起就在她膝下，又是甄老爷最看重的孩子，她也因此没有受到过委屈。只是着甄子彧一向对她恭敬有加，却终归是少了几分发自心底的亲近，到底还不是亲娘。

　　与甄子彧这边不同，甄子墨回到自己住处，确是另外一番光景。

　　戚氏最是个火爆脾气，揪住甄子墨耳朵开骂：“我说你就是废物点心，肉都到嘴边了还不赶紧吃，拖拖拉拉优柔寡断，过了这村看你还去哪儿找这个店。”

　　甄子墨龇牙咧嘴，道：“娘，我知道了，这不正吃着了嘛！哎呦呦，您轻点儿。”

　　戚氏道：“反正机会老娘是帮你抢了，接下来怎么办你自己想辙。”

　　甄子墨道：“娘，这一次我保证打的老大趴下起不来。”

　　戚氏冷哼一声，道：“你先自己站起来再说吧。”

　　戚氏是唱曲儿出身，本就低人一头，养个儿子又是个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纵使她心比天高，也只能看着别人出风头，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好机会，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甄子墨道：“娘，一切都很顺利，您就放心吧。”

　　戚氏一巴掌打到儿子头上，道：“去见过大先生了吗？”

　　甄子墨道：“见过了，东西都送过去了。”

　　戚氏道：“你那性子在大先生面前收敛些，得这么个军师可不容易。”

　　甄子墨道：“知道，知道。”

　　戚氏道：“那人来了吗？”

　　甄子墨笑：“来了，唐勇正带他转悠呢。”

　　唐勇带金久奇来到刘达自缢的案发现场。

　　那是一个小间厢房，平素只有刘达一人住，刘达一生不曾娶亲，甄家派人处理的后事。

　　金久奇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道：“可以了。”

　　唐勇又带他来到了甄启荣的书房，唐勇跟看门的小厮交待了两句，自己并未进门，小厮引金久奇进门，金久奇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书房。

　　据说御题笔洗放在书房的密室里，别说是一个寻常的家仆，就算是这甄家的少爷们，想要进去也不是很容易。

　　“金久奇，你怎么在……”甄子彧说道一半发现自己太莽撞了，压低音量道，“这里？”

　　金久奇刚从刘达自缢的厢房溜达过来，正在仔细端详甄老爷甄启荣的书房格局。

　　甄子彧突然进来，金久奇愣了一下，一拂衣襟，抬头挺胸，道：“呦~三少爷，这么巧！”

　　甄子彧皱眉，满是提防的眼神打量着金久奇，道：“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唐勇那小子把金久奇扔下就走了，金久奇正愁如何解释，这时候，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走进来，取个茶水的工夫就出了纰漏，这还了得，小厮连忙解释道：“三少爷，我刚才……”

　　甄子彧不想声张，对小厮道：“没事，你先下去。”

　　小厮偷偷呼一口气，赶紧退下。

　　甄子彧如果没有课业，申时会来甄老爷书房修古书，这是他独有的特殊待遇。

　　金久奇见到甄子彧心下结论，甄子墨果然没憋好屁，这是给他和甄子彧下套呢。

　　不管九爷心里怎么想，场面绝对得撑住。

　　金久奇道：“三少爷，咱这两日三面，缘分深厚的紧呐。”

　　甄子彧不悦，道：“你言而无信。”

　　金久奇嬉笑，道：“我怎么言而无信了？我说过要认真考虑，现在已经考虑清楚了。

　　甄子彧英眉微蹙，叹口气，道：“你这人，莫要因为钱财丢了前程。”

　　金久奇继续打哈哈道：“呦~三少爷这是心疼我了。”

　　这人整日胡言乱语，甄子彧刚想反驳，金久奇规规矩矩弯腰拱手道：“晚辈拜见甄世伯。”

　　世伯？甄子彧确信自己没听错。

　　甄子彧转身，只见他父亲甄启荣已经步入书房，甄启荣打量了一下金久奇，问：“你是？”

　　金久奇其实也不认识甄启荣，不过看着仪态、气度、年龄，应该就是甄启荣没错了。

　　金久奇道：“晚辈金久奇，是顾……”

　　未等他说完，甄启荣道：“贤侄，听说你去留洋了，这是回来了啊？”说话间竟是面露慈祥。

　　金久奇长得与他母亲联相，加之他姓“金”，不用过多介绍甄启荣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金久奇原本没有想搬出陈年往事，毕竟自己现在落魄至此，旧事重提倒显得有意高攀人家。

　　他只不过想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顺便挣个名声而已。

　　但甄子墨这小子不太地道，那大少爷甄子轩虽然他还未曾见，估计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由着他们这么胡闹恐怕甄家要遭殃。

　　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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