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邻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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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钢琴音和夹杂在其中的一两声咳嗽。
早晨六点钟，半梦半醒的时间，他被这奇怪的声音搭配叫醒了。
——邻居家的老爷子又咳得这么凶？可谁这么早弹钢琴啊？
似乎……这琴音来自自己的枕边？
他歪过头，在床头柜上瞧见了小小一个黑壳手机，于是一把抓过手机，把正在播放中的闹铃划灭。闹铃界面如幕布掀开的同时，屏幕中央浮现出一行时间：
2012年2月29日。
他闭眼，掐大腿，睁眼。
眼前的一切依然陌生，房间、手机、时间，都另有所属。
绑架？真人秀？还是穿越？考虑到自己一穷二白就差三上吊，最后一项反而最有可能。
杨子叶摁了摁太阳穴。他连着一周都没怎么睡好，好容易在出远门之前调整过来，一夜无梦，醒来就是这种展开。
算了算了不跟老天爷算账了，水来土掩，醒了就起！他翻身下床。
他面前是玻璃的移门，开了一小半，门外是阳台和日出前冷清的天光，有个人就站在那里，抽着烟咳嗽。
那是一道伶仃的背影，瘦得夸张，形如鬼魂，面朝邻家的方向不知在凝视什么。
杨子叶的视线没有多作停留，180°旋转把卧室看了个大概，最后锁定在通向室内的门上。他没管那个只有背影的烟鬼，当机立断地溜下床，打开门——
然后就把自己暴露在了一屋人的注视之下。
哦豁，玩完。杨子叶讪笑着开口道：“各位……早上好？”
这是一间规整的单元式住宅，户型紧凑，其他房间挨个紧贴着客厅，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和规整洁净的室内环境非常割裂。
靠在卫生间门口的杀马特捋了把满头的黄毛，阴阳怪气地说：“醒了？睡得好吗？”
“这下人齐全了。”书房门口走出一个身着西服套裙的女性——看起来是位白领，她身后跟着一个校服耷拉、满脸丧气的四眼仔。
原本就身在客厅的青年把报纸往钢琴谱架一放，站了起来，对他微微一笑。
从厨房间出来的大叔拎着一袋面包，神情还算镇定：“小兄弟也出来了，那我再介绍介绍情况。
“首先吧，看就知道了，这里的时间是2012年2月29日，地点是老旧小区里的单元楼住宅，每层两户人，我们是其中一户。我开了暖气，现在客厅最暖和，所有人就在客厅汇总一下情况好了。”
说话间，依偎着的一对男女从另一间卧室探出了身。最后，阳台上的烟鬼从杨子叶身后走出，带来室外的丝丝冷气。
“呃……在我睡觉的时候你们已经聊过了是吗？怎么都这么淡定。”杨子叶抓了抓头，“那什么，我们真穿越到了七年又三个多月前？”
先前在钢琴座上看报的青年轻笑了一声，声音很温和。
“又是这种问题。”女白领叹了口气，面带倦容，“我来说明吧。我们并不是穿越回了过去，而是来到了一个小型的异空间。异空间从现实世界中产生，但并不属于现实世界，更像是从现实世界抄出的一个‘副本’，所以我们这么称呼它。
“现实世界是无限扩张的，但副本空间有边界，不超出这个边界的部分就叫做‘服务区’。”
“可以从网游的角度理解‘副本’的概念，‘服务区’也是。”青年微笑着补充。
“这些东西不理解也没关系，重点是‘生死局’。”女白领按了按眉心，“每个副本世界都有一个生死局……通过生死局就算通关，通关之后，离开副本的服务区，就能回到我们原本所在的现实世界。”
“什么什么局，一听就不是个好东西，非得要过那劳神子的局不可？老子现在就推开门走出去会怎么着？”杀马特啐了一口。
口沫在鞋印狼藉的白色地板上摊开。然后烟鬼背靠着窗，不轻不重地开口：“试试看吧！说不定你能活下来呢。”
听了这话，杀马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怒道：“你小子在咒我死？！！”
“我怎么说重要吗？还是你开始害怕出门会死了？”烟鬼侧身打量着他，哂笑道，“你怕什么，我随口猜的。”
“猜得很准。”方才对杨子叶微笑的青年接过了话头，“没通过生死局的话，有两种可能的结果，视你的‘生命余额’而定：如果生命已经所剩无多，会在现实世界遭遇心脏性猝死，必死无疑；而如果生命还有一年及以上，会在现实世界遭遇一次生死局。”
青年的语调非常舒缓，即便说的话句句不离一个“死”字，依然能让人安心听下去。
杨子叶顺着他的话捋了捋：“副本世界的生死局我能理解，就类似穿越进了RPG，真人闯关；但现实世界怎么也会有生死局？”
“现实世界的生死局啊，”青年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大概率是车祸和高空坠物，还有火灾、溺水、难产和手术并发症等等。经历这些的存活率，反而比副本通关率还要低。”
女白领捏着眉心，叹气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几乎没见过能把生命余额攒到一年以上的玩家。你们这些新人，先把眼前这个副本通关了再说吧。”
“阿姨，您、您是说我们快死了吗？”四眼仔一脸惊慌，边上那对依偎着的男女也有些瑟缩，却听烟鬼轻呵了一声，似乎说了句“哪有这等好事”。
“不会的。大家听我说。大门打不开，说明活动范围就在这个房子里，毛估估总共也就两百平米，说明这副本比较基础的。”大叔放下面包袋，活跃了下气氛，“既然要一起解决这个副本，不如大家先认识认识？我姓王。”
“我叫黄直。”四眼仔哭丧着脸，在杀马特嘟囔“老子凭什么理你”之前就叫道，“我什么也没做啊！也就作业写不完，我早起补作业打了个盹，一睁眼就穿越到这里的书房了……早知道我就不补作业了……王叔，您有把握出去的对吧？”
王叔安抚了四眼仔几句，又转向那对男女：“两位是情侣吗？”
“我、我们本来在巴黎度蜜月，谁知道……这种事情，难道还会发生很多次吗？”女人蜷在新婚丈夫的怀里，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我姓谭。”女白领看起来不愿多谈。
青年则颔首道：“我是苏华，十字底的华。”
杨子叶说：“我是一觉醒来就在这了，还是被屋主设置的钢琴闹铃吵醒的。”然后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话音刚落，就听“咔哒”一声，是烟鬼又点起了一支。他朝杨子叶的方向叙出一口烟，水雾蒙上了他左眼角的泪痣。
杨子叶莫名其妙地和他对视，几秒钟过去，杨子叶忽然愣了。
“真厉害，这就认出来了？”对方展开夹烟的手，任他打量，“好久不见——实验小学，二班四十四号，杨子叶同学。”
“……还真是你，白伶。”杨子叶沉默片刻，片刻后说，“确实好久没见了，六年级你突然转学然后就半点声响都不放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又抓抓头，神色如常地改口道，“算了当我没问，你就继续跟你子叶哥打副本吧！”
白伶低笑，被衬衣高领裹住的喉结微动。
王叔站出来总结：“三个老手，六个新手是吗？接下来一起行动，争取过个一两天就通关。这个住宅以客厅为中心，餐厅包含在客厅里，周围是厨房、厕所、书房，以及两个一大一小的卧室。在杨小兄弟醒来前，我们已经分别搜查了各个房间，现在汇报一下收获。
“我先来，厨房间没什么特别的，冰箱里蔬菜水果不多，鱼有两条鲫鱼，肉的话有半只鸡，还有速食的馒头、面包、水饺，总体上够我们这九口人吃一两天吧。副本不会太为难我们，所以我估摸这个本最迟明天就能通关。”
——听起来很像“根据题目可解性可知”，还是学生的杨子叶笑了下。其他玩家听完王叔的分析，也或多或少放轻松了些。
“厕所当然也没点特别玩意，马桶冲水的效率还特高，比老子家里好多了，大不了，老子我就在这儿住下了。”杀马特假笑。
“大卧室很素……”那对新婚的小夫妇对视了一眼，由丈夫先说，“双人床，被子叠得非常整齐，床头柜是空的，衣柜里只有几件衣服。”说到这里，年轻的妻子小声补道：“我觉得像是宾馆，没有什么人味，我猜它可能是客房，平时没有人住。”
“挺细心的，新手是该事无巨细一些。”王叔点头鼓励，又问，“便签纸呢？”
“没看到您说的便签纸。衣柜里倒是有一个锁上的保险柜。”
“便签纸”？杨子叶听着，在心里留了个问号。
“客厅的盆栽长势不错，报纸确实是七年前的出版物，沙发的新旧程度和生产日期都能对上，钢琴发音很准。电视柜里有一排黑胶唱片，看起来这户家庭的消费水平处于中上游。我们没事情做的话，可以来盘水果一起听音乐。”自称苏华的青年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至于系统便签，茶几、大门、墙上各附着一张。”
宋姓的女白领揉着眼穴，叹了口气：“事无巨细，不分主次是新玩家的通病。这个家庭的人口信息也好，消费水平也好，都不是重点——系统便签白纸黑字写了重点在‘邻居’。”说着，她拿出一个摄像机，“这是我在书房找到的。我刚看了一部分，有一个视频是屋主拜访邻居家时拍的，看样子这里的屋主确实是位‘好邻居’。”
“打断一下，‘系统便签’是个什么？”杨子叶插空举了举手。
“黑笔手写的白色便签纸，‘系统官方’惯用的公告牌，会给我们玩家介绍副本背景，还会提示通关方法，帮助玩家通过生死局——你们看茶几。”王叔伸手一指。
杨子叶低头望去，果然看见茶几上贴着一张白底便签纸，纸上用俊美的行楷写着——
《好邻居》：
701是邻里公认的好邻居，对向自己请求帮助的邻居，701总是伸出援助之手。
毕竟，如果袖手旁观的话，701也就不是好邻居了。
这段字下面，是一串以“The Good Neighbor”打头的对应英文翻译。杨子叶看得眉头打架，心说就这非法制作，还配双语字幕，面向世界面向全球？
“这屋子的大门打不开，我从猫眼里瞧了一把，隔壁是702，那我们就在701里面。” 王叔面朝一干玩家，朗声道，“之前我请大家分别观察了一下环境，现在大家也算认识了，可以一块儿交流交流，说说这个系统便签能怎么理解。”
“这个副本是不是让我们帮助邻居？团结邻里，睦邻友好，打造新时代和谐社区？”杨子叶半是说笑地分析着，“过会儿会不会有邻居上门‘请求帮助’，那个时候大门就能打开，我们转移阵地？”
王叔挠了挠头，没回话。女白领则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小孩子，你当这是休闲向游戏吗？”
苏华单手支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倒是听老玩家说过，副本世界身处生与死的撕扯之中，往往会有一些过激元素……直白地讲，就是血腥、暴力、恐怖、惊悚。”
他的音色音调像极了电影配音，说起这话来瘆人得紧，众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这样看，系统便签写《好邻居》的那个调调，完全是典型的恐怖流。
苏华继续说道：“这张便签上还看不出游戏规则，不过《好邻居》这个名字……倒是和两部电影重名。
“加拿大出品的那部电影原名‘Good Neighbours’，可以靠英语字幕排除了；另一部美国电影则正是‘The Good Neighbor’。
“这部影片又叫‘凶邻’。”苏华淡淡道，“两个高中生恶作剧，潜入隔壁独居老人的屋中，安放了监控器和针对照明、门窗、音响等的控制器，接着通过遥控这些设备，给老人营造闹鬼的假象，查看老人的反应。而老人种种反常的行为，引起了他们进一步的关注。”
“是抄了希区柯克的《后窗（Rear Window）》吗？”白伶举着烟，透过苍白的烟霾去看苏华，“我的前任邻居带我看过《后窗》——出于不良癖好去偷窥邻居的摄影记者，无意中发现了邻居苏先生杀妻的罪行——这样的桥段，听起来很像。”
苏华垂下眼眸，唇角牵起一个怀念性的微笑：“不。是《后窗》的反转之作。《好邻居》中，高中生怀疑隔壁老人杀妻藏尸，于是用鬼魂的假象步步相逼……老人误以为是病逝的妻子在召唤自己，最终选择了自杀。高中生被判刑，故事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好邻居（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