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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周旧谈》(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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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笛鸣声,风卷云起,乱世之祸,重现今生。西周多年动乱,芙琰女帝久病不治,已有三年未上朝聆政,政务琐事皆交由长公主容祁全权处置,宫中上下皆已长公主为储君之礼相待,容祁三年来把持朝政,手下亲信已遍布宫廷内外,军中要务更是亲力亲为,宫中无一人是她的威胁,除了当朝太子容炎,她的亲弟弟。
这一日,容祁危坐在母上的身侧,双手扶起母上清瘦的葇夷,久病缠身,母上的眼眸愈加深沉,虚幻而空的茶香渐渐贯入鼻息,那瘦弱不堪的身子终是动了一动,容祁忙唤道:“母上,您醒了。”
“容霏呢?她…还好吗?”母上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她,而是问妹妹如何,此景若是放在往日,或许容祁会心存不甘,甚至暗暗嫉恨。可现在她的心似乎却没那么痛了,或许是因为这个生她养她二十年的母亲已不久于人世了,想了想,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苦了。
容祁微动着身子,将母上的玉手又放回被褥中,才抬眸看向母上,露出此生最为卑躬的笑颜,亦是她最厌恶的笑容,轻轻答着:“母上,你忘了妹妹去栖山云游了,怕是现在已与云夫子在山间坐而论道了,母上您就别担心了。”
“朕交代你的事,你都办得很好。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芙琰拖着病怏的身子,言语亦轻缪了许多,除去她半生追寻的千古明帝的虚名,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女人,一个母亲罢了,她此生享尽荣华,至死却放不下的却只有她的小女儿容霏,她唯一待若珍宝的小公主。至死她都没有说出那个秘密,她紧握住容祁的双手,竟是哀求般地念叨着:“答应朕,一定要护好你妹妹,她将会是你统一天下的利器,记住!定要护住!”
容祁没有想到最后一次见母上竟是这般情景,更加没料到母上所说的统一天下的利器,竟会是她那涉世未深的妹妹。儿时的她常常幻想着自己可以和妹妹一样得到母上的宠爱,她努力让自己变强,就是希望她可以对自己另眼相看,她用尽了十八年的光阴,却未曾在那个人脸上看到过一丝笑容,直到那个人离世的那一刻,她都未曾得到。
母上落下的遗愿,是护好容霏,那么此时此刻,这也将是她唯一的夙愿。不过与母上不同的是,她要护好的不是容霏,而是她的江山霸业。
望着母上紧闭的双眸,容祁的心似乎渐渐落空,粉饰佳人的假面终是可以卸下,顿了顿神,却是露出诡异的讪笑,又欲言而至。她轻步走向窗槛边的案几,倚着玉榻款款坐下,左手轻触玉杯,似是温和,茶香渐浓,引入鼻息,轻抿几口,更是明白了母上为何爱饮清茶的缘由。
容祁不经意瞥向案几旁的一把木笔,笔面花纹雕刻精细,把玩在手中如若花蕾般轻细,却不知掌握了多少人的命运。
一道凌厉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慢慢收回木笔,将其放置原位,身侧一旁,细听着来者的话。
“宫里传来消息,太子疯了。”
容祁望向母上的遗体,心中忽生一计,窗槛上温曦照熙,幽兰的花烛映着她平静的面容,眼眸里闪过的阴厉停留也不过一瞬。
屋外下着细绵雨露,温润众生,屋里头众人却乱成一锅粥,宫人们像一群无头苍蝇般乱窜,十几个人围成一圈死死拦住一清瘦少年郎,少年郎衣衫上早已沾满血迹,发鬓凌乱,被额上青丝挡住的黑眸里却映着凛冽的曜光,那黑石似的眼瞳中尽是警惕和恐惧,此时的他就如同一只逃命的刺猬。
“你们再过来,我就自杀。”少年郎一直唤着这句话,他捂住头将身子缩在里面,却是一动不动的,脑海中不停地响起一道声音,那声音是熟悉又陌生的,却令他无比的安心。
“这个世界上欺你害你的人多,要手上有武器,才能有力量。”
很快的,他不哭也不闹了,身子却已是僵硬无比,整个宫殿如同死寂般宁静。随后宫人们便将他送回了原先的宫阙之后,继而相继离开。偌大的宫楼中,只余下他一人。
他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才轻轻探出脑袋,警惕地看着四周,屋内的烛火被宫人们走时灭去,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在黑夜中像只小猫一般,畏缩在床榻边上,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晚的鸣啼声格外悦耳,像是一首未谱成的乐章,伴着自己,守着自己,听着这些他缓缓合上了双目。
屋外忽得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紧紧望着门廊处,黑耀似的眸子在晦暗的月光下映幻着耀眼的光芒。
“可都安排好了?”一阵平静的女声,拖着长长的重音,语气间带着疏离感。
“一切安排妥当。”这是内侍的音调,拖着尖刺的长音。
门栓被缓缓拉开,微亮的烛光刺进容炎的眼中,他呆滞地看向来者,她逆着烛火浅步轻移至他的身前,他感觉到她的葇夷轻柔地拂过自己的额间的残鬓,在他耳畔说道:“你不要害怕,我带你出宫。”
寅时之弥,正处雨露时分,一辆马车停滞在宫墙之外,一少年慢步而至,车夫赶忙蹲下身子倚着少年郎上车。少年迟迟未动,只是望向不远处的宫墙,亭台高处,她正站在那,容炎的眸子渐渐沉下,深瞳里微澜着印画下容祁的模样,额间眉宇霎时添了几分阴冷,却是隐忍不发,忽得侧身齐步上车。
“他满腔仇恨一身戾气,如果让他挣脱牢笼放虎归山,那么将永无宁日。”一道深沉的声音传来,似是在提醒着容祁,提醒着她的妇人之仁。
容祁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如释重负地叹了空气,双眸微眨,轻描淡写地说:“他再不可能回来了。”
夜幕降临,马车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丛林深处忽得传来几声狼叫,车夫唯恐狼群伏击,纵是快马加鞭,却不慎连人带车的落入沼泽中,他拼命扑腾,岂料越陷越深,沼泽已然没过他的肩颈,很快的他便被埋没在深潭中。
容炎一动不动地看向车夫没过的身子,未有半分惊恐之色,他慢慢扶着岸上掉落的车栓,没有选择在沼泽中扑腾,而是借力将自己拉上岸。可是站在沼泽地中,重心把握不住,容炎觉察到,身子却已慢慢向下移动,他试图起身,可仍是无济于事。
霎时,远处树丛发出一丝声响,一把利箭朝他迎面射来,容炎深深望着,心中亦如死寂。
翌日,芙琰女帝驾崩,举国哀痛,三日国丧,朝中大臣接连上奏,皆是册立新帝之说。
“我朝正是内外交困之时,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望殿下早日登基。”
三日后,新帝登基,容祁继位,她俯瞰着众臣,微扶起左手,威震而起:“平身。”
“谢陛下。”众臣皆跪下,叩谢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