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江念迟

7、第七章

　　因为晚自习全交给了物理，虞纪这会儿只能苦命地补作业。
　　就算暂时不需要自己练竞赛题，他还是熬到转了钟才把一批条的作业赶完。一中不愧是一中，才上了这么几天的课，学业方面已经开始施压了。
　　手机铃响了。
　　他看也没看，就知道一定是他。
　　因为能准确地摸清楚他的作息时间，刚好现在给他打电话的，只能是陆尧。

　　虞仲行当时告诉他要离开K市的时候，他刚刚中考完。本来他对了答案，还在计划是念外语学校还是另一所重点，一听到这个，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被迫扔下熟悉的一切，从北方到南方，跨越两千多公里。然后在那里度过人生中相当重要的三年。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
　　谁打电话都不接，也许是没听到，出来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从此要和声音告别了。
　　那三天正是和他一样考完试的人狂欢的三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错过了很多最后一次。
　　不过过了那三天，他的大脑似乎开启了自动遗忘模式，连一起三年的同学也记不清名字了，但除此以外，他表现的一切都好像再在告诉别人，我没事。
　　陆尧似乎也被这么骗到了。
　　C市并没有机场，要去C市，只能先坐飞机到A市，再转火车到C市。等待飞机起飞的时候，虞纪把微信的好友删的干干净净。
　　但是记忆很难完全删除，就像他依然记得陆尧，也能流利地背出陆尧的电话号码。

　　虞纪的手指在挂断键上停了两秒，一狠心，还是摁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难受，电话又拨过来了。
　　虞纪明白，今天晚上，要么被陆尧狠狠地骂一顿，要么一晚上被手机铃吵。

　　接通的时候，虞纪好像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他本来以为陆尧会上来就骂他一顿，从他这辈开始问候到他祖宗那辈，但是他没有。
　　电话里传来的只有很清晰的呼吸，还有比脏字还令人难受的沉默。
　　虞纪闭了闭眼。
　　好像他回到了两千多公里外的那个城市，陆尧就在他面前。空气里都是看不见的刺刀，一呼吸就会被划伤，还没开口，似乎都遍体鳞伤。
　　“你在哪。”
　　“……C市。”
　　“因为你爸妈的事？”
　　虞纪感觉心口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下。
　　有些不舒服。
　　他走到窗口，倚在窗台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似乎这样就会呼吸地畅快点。
　　“你在这方面挺聪明的，”他笑了声，“是啊。”
　　“我问你，”陆尧深呼吸了一口，再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请问是我跟你妈离婚的吗——”
　　“不是。”
　　“操，你别打岔，”陆尧骂了声，“我在跟你发火！”
　　“那好，你继续。”虞纪没忍住乐了声。
　　“是我把你弄去C市的？是我给你找了个后妈？是我让你不爽了？你拉黑我电话干嘛，你删我干嘛，你一声不吭地走了，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我联系不上你，去你家门口蹲了一整天，然后你隔壁的才跟我说你们搬走了，你知道我当时真的快要崩溃你知道吗？”
　　“那你要不要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一下，”虞纪慢悠悠地开口，“国庆我去找你？”
　　“你最好来的当天蹲我家门口蹲个二十四小时，不然我见你第一眼我就给你打进医院给你来个国庆七天游！”陆尧没好气地说。
　　“陆尧，”虞纪从靠着的窗台上起身，“对不起。”
　　“……”陆尧刚想着说没事，转念一想，老子也不能这么好哄，临出口的没事硬生生地吞了下去，“等你回来了，你给我跪地上磕三个头，我在考虑一下接受。”
　　“给你直播磕头行不行？”
　　“……也行。”

　　陆尧挂了电话没多久，虞纪的好友申请就发过来了。
　　他换了个微信名，从之前万年不变的Aww换成了Verra。
　　陆尧刚通过申请，虞纪的视频就发过来了。
　　视频里虞纪手放在手机前，脑袋往手上狠狠砸了三下。
　　……应该没多疼。
　　陆尧没好气地回了个平身，就扔开了手机。

　　虞纪到教室里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一会儿了。
　　今天他很难得睡过头，来不及拾掇就冲了出去。原以为一节早自习得站在门口度过了，然而到了才发现，以往来得比谁都早的乔燕也不在，教室里虽然还是读书声，但讲话声比平时大得多。
　　虞纪刚坐下，陈星便转头问他：“你知不知道军训的事？”
　　“啊，”虞纪还没反应过来，“不是下个星期二吗。”
　　“原定是这样，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说是要提前。”陈星说。
　　“今天星期几来着。”虞纪随口问道
　　“星期五。”
　　“哦。”
　　才开学五天，就好像过了一个月一样。莫名其妙决定走竞赛，莫名其妙地又与陆尧联系上……

　　书读了没多久，正在虞纪快要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的时候，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地响起来，有个男生蹭地站起来，几步奔向讲台，敲了几下桌子：“我看还有谁没读书——”
　　听到这一声，教室里的讲话声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振奋的读书声，虞纪也顿时清新，知道是乔燕来了，只得提高了声音读书。
　　“安静，”乔燕敲了敲桌子，“我们原定于下周二的军训提前，将在星期天八点正式出发，学校决定星期六的下午放假，给你们住宿生安排的时间，具体要求等我星期六的中午来说。一个个别给我把心思飘起来了啊，今天抓到违规的，别人晚上睡觉，你晚上写卷子。”
　　乔燕说完，示意继续读书。
　　虞纪依旧不大兴奋，但是陈星的手心却有些凉。
　　他有点……兴奋。
　　也许因为地点比较远，听说乘车要三个小时。
　　陈星很快沉了沉心思，继续念书。

　　星期六的中午很快就到了，虞纪昨天晚上有点失眠，这会儿好不容易熬过了一节地理，现在困得不行，趴着打算眯会儿。
　　没了虞仲行在里头碍人眼睛，他和王艺霞相处的倒也和谐。不过他的房门依旧是一道结界，王艺霞从没有擅自闯进去，偶尔洗好了水果，也是搁在他房门旁的柜子上。
　　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点平衡是虚假的，或许只需要一个节点，这点脆弱便顷刻间分崩离析，留下一地玻璃渣的狼藉。
　　虽然已经下课，但是听到乔燕的高跟打地的声音的时候，虞纪还是“蹭”一下起来，差点掀到旁边的陈星。
　　“不好意思啊。”虞纪飞快道了个歉，狠搓了把脸，暂时回到了往日的样子。

　　“先坐下，还没放学，后头那几个给我坐起来，我只念这么一遍。”乔燕提高了音量，从包里抽出来一张纸。
　　接下来是极其官方的宣讲，乔燕刚开始念，虞纪也开始回到梦里。

　　……

　　陈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喊醒了。
　　“开始讲要带的东西了，”陈星小声说，“不听一下——”
　　“陈星！”乔燕耳尖地听到了，出声警告，“你忍不住了？要不要我提前把你送过去？”
　　陈星转过头，耳尖有点发烫。
　　有点丢人。

　　虞纪有点对不起人家，然而眼下也道不了歉，只好把这点歉意暂时吞进去。
　　“军训的时候，大部分时候要穿军训服，但是去程和回程，我们班统一穿校服。所有人无论男女不许带行李箱，男生只带一个包女生最多两个——”
　　还没说完，班里已经哀嚎一片，乔燕愣了一刻，又重新拍桌子让安静，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往下念：“严禁携带各种电子产品，尤其是手机。训练基地里有小超市，你们可以适当带点钱，其他的日用品那里不提供，都记得带上。”
　　这一系列要求已经把班上不少人对军训的幻想给磨灭了，还好虞纪并没有那些美好的设想。以前K市的初中也有军训活动，原本他还想着去那里放个松，结果遇上个特严的教官，原本一班的人快快乐乐地去，第一天下午就倒了一片。那时候他和陆尧还不是很熟，结果他俩一倒倒一块了，虞纪摔得更重一点，因为他被迫承受了陆尧的全部重量，差点腿一蹬眼一翻就去了。但是他俩一来二去就成了兄弟。
　　综上所述，虞纪已经预料到这回军训会是怎么个惨样。

　　“明天你爸就回来了，”王艺霞在晚饭的时候开口，“你明天就要去吧？要不要我早上跟你做个早饭？”
　　“不用了。”虞纪低头。
　　“啊……好，那你自己安排啊。”王艺霞说完这句便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

　　虞纪睡前检查了一遍东西，靠在床板前发了会儿呆，又如梦初醒似的调慢了闹钟。
　　似乎对这个点就睡觉有点不大习惯，虞纪点开了微信。
　　这个号上，除了虞仲行和王彩霞，只有陈星他们，外加一个陆尧。
　　虞纪原本以为朋友圈会挺冷清的，不过他这几天没看朋友圈，都没发现新加的这个女生还挺话痨。
　　句枝：今日的一杯芋泥奶青！
　　句枝：啊啊啊宿舍真的吵得睡不着！！！！
　　……好像真的很生气？
　　句枝：还有半年我就能离开这该死的化学。来自一个深夜的孤独灵魂。
　　……他好像从来没觉得化学难过。
　　句枝：我疯了！！为什么能有人的话这么多！！！！
　　……你也不赖？
　　虞纪困意上来，抢在躺下之前分享了首歌。

　　陈星才收完东西，躺上床。
　　最近他睡得都比较好，仅限于在宿舍的时候……
　　家附近一到晚上就比较乱，也很吵，陈星来回翻了几次，有点烦。
　　陈星侧躺着，打开了朋友圈。
　　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老板发的人生感悟，还有佛学心得。陈星随便点了几个很催眠的文章，再往下翻，才翻到他感兴趣的。
　　他的朋友圈已经几天没更新了，这会儿更新果然又是歌。陈星想。
　　先收藏到我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