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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   到了傍晚的时候,阮沧浪果然又来了。只是这次他没有作偷偷摸摸的鬼祟状,反而有些坦荡。他默默地跟在送饭妇人后头,竭尽全力提了两个食盒,来回了两趟,然后去管事那领了自己的饭食和工钱,狼吞虎咽后就离开了。

      走之前,他往人群中的薄小荷看了一眼,见她行走穿梭在高高堆起的屉笼、灶头中,脚下是横流的污水,可她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蒸腾的白雾水汽袅袅,她的身影半掩在后若隐若现……原来这世上不尽是污浊的。

      这一整天,薄小荷都没瞧见萧放。开渠仪式结束后,他就留在磨岚河边调度了,中饭没见他回来,晚饭也没见他回来。阴雨天天黑得早,薄小荷等了会儿,眼见着天色黑下来,灯火亮起来,萧放还未回。她终于忍不住了,吩咐卜四下去备车,准备去磨岚河边。

      卜三苦劝不住,卜四却已经一溜烟儿跑下去备车了,气得卜三七窍生烟,只能小心翼翼搀着薄小荷上车。

      马车还未行至磨岚河边,远远地就瞧见了那边一片灯火。原先荒凉得渺无人烟的地方,如今却热火朝天。各种工具砸在地上的金石声,劳作时的号子声,不知谁说了个什么笑话,汉子们爆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初春的料峭寒意到了这里立刻融化成了夏日的火热。

      薄小荷下了马车慢慢走近,只见此处三尺一盏灯火,不说亮如白昼,至少也能让人视物。白日里已经挖掘出一段渠,如今是夜班的人接手继续挖。

      薄小荷环视一圈,没见到萧放,倒是瓜仁儿先看到了她,一路跑过来冲她打了个千儿:“少奶奶!您来了!”

      “王爷呢?”薄小荷问他。

      “这儿,您跟我来。”薄小荷跟着瓜仁儿绕过一片泥泞的工地,跨过随处堆积的乱石和土坷垃,隐隐的,听到了磨岚河的水声。

      果然,此处已近磨岚河边,薄小荷看到河边矗立着几个黑黢黢的人影,走近了,她认出了在其中的萧放,他没注意到薄小荷的到来,一手拄着铁锹,一手持着一张水利图凝神细看。他只穿了单衣,卷起裤腿,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一阵夜风吹来,单衣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精装的肌肉线条。薄小荷蓦然发现,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值得信任和依靠的男人,足下踩的是瀚海的土地,肩上担的是瀚海的未来。

      “怎么像个泥腿子似的。”薄小荷走近他。萧放一怔,循声望去才看到薄小荷,本能地向她走去要扶她,才跨了一步,又想起自己如今满身的泥点,只能扎着两只手尴尬地站住。

      薄小荷认出其余的两人是余老和一个水利组的人,向他们微笑问好,接着便让卜三卜四把食盒拿出来。

      萧放在河边待了一天,甚至还亲自参与挖渠,吃的也是送来的苞米饭,此时早已饥肠辘辘,见薄小荷打开一个又一个食盒,里头有新炸的春卷、酥鱼,炙烤的沙兔肉,等看到最后一个食盒,里头是一壶酒和一碟下酒小菜时,萧放简直感激涕零地想朝薄小荷跪下喊爹了。

      食物的香气在夜色中弥散,他们不分尊卑地在河边坐下。萧放用大氅把薄小荷裹得严严实实,又拿自己的外衣叠了,垫在地上,才让薄小荷坐下。

      夜色中,几人喝着酒,指点着暗色的滔滔江水,聊起瀚海城过去的辉煌,聊起如今窘迫潦倒的困境,也聊起关于瀚海的未来、憧憬和希冀。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工程加班加点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薄小荷去看过几次,那渠已有了个大约成形的模样,约有三丈宽,两边用青石垒就堤坝,堤坝边留有一溜儿空地,想是给后期栽树留下的。

      期间阮沧浪也日日来报到,大约是饮食有了规律,他开始抽条儿,一个月便长高了许多,身板也开始壮实起来。他又用积攒下来的工钱给自己做了身新衣,看着有个人样了。瀚海人大多朴实忠厚,看着变化的阮沧浪,也都愿意重新接纳他。薄小荷看着这样的变化自是欣慰的,倒是阮沧浪,几次看到薄小荷,都仓惶地躲闪着避开她的眼神,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

      又过了几天,阮沧浪接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在送饭的队伍里,薄小荷问了问,才知道他报名去参加了修渠的白日组了。

      薄小荷有些担心:“他还是个孩子,去干开渠的活,会不会把身体搞垮啊。”

      萧放闻言,不高兴道:“你担心他干嘛,他都十五了,是个男人了!爷当初十五时,已经……”

      他刚想说出他十五岁时干的那些斗鸡走狗浪到飞起的事,突如其来的求生欲迫使他闭了嘴,生硬地转了话题,“你要关心的是爷,爷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给这个家带来源源不断的食物和爱……”

      薄小荷不知道是不是领会了萧放那硬生生被打断的话里的意思,朝萧放斜斜乜去一眼,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萧放秒变怂,对着薄小荷变成了一只真心实意又毫无廉耻的舔狗,直到薄小荷都忍不住嫌弃他了,才恢复正常。

      闹够了,薄小荷敛眉说起正事:“咱们的钱不多了,满打满算也只能撑半个月,后续的工钱可怎么办。”

      萧放闻言也正了神色,其实不止是工钱、菜钱、材料钱,后续的还有栽树、养护,林林总总算起来,每一处都要花钱。起先账房建议薄小荷在饭食上节流,比如米饭减量,菜也减少到一种,最好只用咸菜,要知道瀚海本就少菜蔬,他们提供给工人的菜有很多是花钱从周边城镇购的,如果如账房所说,每人只提供一个馒头加咸菜,那这一块就能省下许多银子来。

      只是这个提议遭到了薄小荷和萧放的一致反对,当时萧放灌下一杯冷茶,道:“我们干的是良心事,克扣伙食算哪门子良心?想都不要想!”

      于是伙食照旧,银子流水似的少,萧放在不久前开始动用私库了,府中上下也是节衣缩食,只是薄小荷与萧夫人的饮食还依然维持在高水准,尽管这样,依然捉襟见肘。

      萧放沉吟一会儿:“实在不行,就再找许骁他们借几个钱。”

      王府用在开渠事宜上的账目明细一向记录得十分清晰,每十日都会将账本送去给当初捐钱的几家府上让他们过目,以证明这笔钱确实用在了开渠上。这项举措让这些土豪乡绅都吃了一惊,他们中有的人原先以为这不过是萧放为了敛财而巧立的名目,没成想这位是动了真格干实事的,吃惊之余倒也是真钦佩,因此在开渠时,他们也跟着出了不少力。许骁一个文官天天往工地跑,灰头土脸地回家,一进门能抖落一层沙,还傻呵呵乐着说瀚海有望了。

      所以萧放说再向他们筹钱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到山穷水尽,谁也不愿用这个法子,伸一次手好说,再伸二次三次……萧放的自尊心和玻璃心统统过不去。

      钱的事暂时还没想出办法,倒是做工的人不知道怎么听说了王府银钱短缺的事,有一日萧放照例去工地时,被几个汉子寻了个机会拦下来了。

      萧放还以为是开渠出了什么问题,耐心地等待他们开口。

      为首的那个汉子粗声粗气,十分耿直:“王爷,就是,那啥,俺听说你也穷,没啥钱……”

      萧放:“……”

      其余的人用胳膊肘撞了撞那个汉子,后者终于把来意说出来了:“俺们商量过了,以后俺们不要工钱,也不要王府给俺们提供饭食,俺们自带,俺们愿意白做工!”

      萧放很冷静:“是你们几个自己的意思?”

      “不是!俺们能代表所有做工的人的!大家伙儿都这么想的,都愿意!”

      萧放笑了笑,温和道:“钱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管做工。饭食照给,工钱照给,王府不会让你们白出力,以后这事不必提了。”

      汉子们望着萧放果断离去的背影,为首的那个居然可疑地红了脸,只是皮肤黝黑看不出来,他以为自己够男人了,没想到这恭靖王,看上去跟个小白脸似的,居然这么男人,这么有霸道的男子气!啊!这种被保护的感觉!

      祸不单行,钱的事还未解决,许骁又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杨增福从谦城回来了。

      许骁来得匆忙,茶水都不及喝一口,屁股捱上座椅,就脱口而出:“杨增福回瀚海了!”

      毕竟是瀚海知府,许骁也有自己的人在瀚海城中,以方便随时掌握瀚海城的动向,因此立刻将此事告知了萧放。

      他愁眉不展:“杨增福的德行我晓得,以往每回回来都是大张旗鼓的,这次他居然是在夜半悄悄回城的,要不是我在城里的探子,我还不知道呢。这不合常理,他一定是知道瀚海城开渠的事了,唉!”

      萧放不是很理解许骁的愁苦,如果说过去二十年来俯瞰世人的生活让他有放肆的底气,那么这一年颠覆的经历和流离更让他有了直面苦难的胆气,因此他笑道:“不用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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