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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生辰 ...

  •   农历三月十五日,小雨。

      贺府今日一早就热热闹闹的。

      下人们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晚上的家宴,半点没有受这绵绵细雨的影响。

      虽说贺家如今在封城行事低调,非特殊情况不会大摆宴席,但是这并不妨碍贺家关上门来自己热闹。

      而钱家的事情过去之后,贺温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贺谨雨依旧疼爱,这次贺谨雨十岁生辰还决定在府里好好热闹一番,庆祝这第一个整岁。

      按照习俗,贺谨雨的外祖母白氏,送来的衣帽鞋袜昨日一早就到了。赵氏也在今晨亲手做了长寿面送来秋雨苑。

      近晌午的时候,贺明熠和贺谨雪一同前来给贺谨雨送生辰礼物。

      不过,令贺谨雨没想到的是,贺谨兰也跟着来了。

      贺明熠一进门就猛地坐到了椅子上,一脸的不高兴,身上还带着些许水汽,“这大好的日子,非得跑出来恶心人!”

      同样的,贺谨雪面色也是不好,不过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只无奈地看了贺谨雨一眼,便安静地坐下,任由小梅帮忙擦拭方才雨伞未遮住的地方。

      倒是贺谨兰,完全没有被讨厌的自觉,跟着贺谨雪进门之后,就走上前来,让一个眼生的丫鬟呈上了盒子。

      那盒子内的是一柄团扇,扇面上是她亲手绣的莲花并蒂,以示姐妹情深。

      丫鬟把扇子护得很好,倒是一点也没有湿。

      贺谨兰看了眼扇子,温和地笑道,“三妹妹,这是我备的礼,再过几月正好可用。”

      那模样就像条盯上了猎物,伺机而动的毒蛇。

      贺谨雨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个丫鬟,“二姐姐送礼自然是大方的,上次送香囊就附赠了一堆的丫鬟婆子。只是不知……这次的团扇又会附赠些什么?”说着,贺谨雨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这个丫鬟倒是眼生的很。”

      那丫鬟听到贺谨雨第一句话时,就已经脸色煞白,听到第二句话后,更是吓得直接坐倒在地上,紧攥着团扇的手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她不禁想起了从宝山寺拖回来的那些丫鬟婆子。

      那些丫鬟婆子们哭成一团,被打的满身是血的模样,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

      此刻,她越发觉得手上的团扇像一条毒蛇一样缠住了自己,本能地就想要扔掉,可又不敢,于是攥得更紧,心里更怕。

      贺谨雨看着坐倒在地的丫鬟,噗嗤一笑,挑起眉毛望着贺谨兰,调笑道:“二姐姐这丫鬟,胆子可真小。一点都不像二姐姐,这般……无所畏惧呢。”

      贺明熠见状,也哈哈大笑起来,就连贺谨雪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种情形,贺谨兰饶是再厚的脸皮,也无法继续待下去了。

      她对着伏在地上的丫鬟骂了句没用的东西,便不再管那丫鬟,径直离开了。

      那丫鬟看着贺谨兰离开,也想跟上,却发现脚软的实在站不起来,最后只得爬着出去。

      一不小心,连团扇上绣着的红色并蒂莲都弄脏了。

      贺明熠见着二人落荒而逃,大呼痛快。

      他在路上的时候就不知有意无意讽刺了贺谨兰多少次,可是这贺谨兰当真是厚脸皮,一直跟着,怎么也赶不走。

      看着贺谨兰那副没脸没皮的模样,他差点对贺谨兰动起手来,只是碍于贺谨雪警告的眼神,才忍了那么久。这下这口恶气总算是让他吐出来了。

      贺谨兰落荒而逃之后,贺谨雪和贺明熠才将各自的贺礼拿了出来。

      因为贺谨雨此时尚未及笄,不能带钗;又实在年幼,不用胭脂水粉,所以礼物也不过是些留待着日后做钗用的珠子,和金项圈之类的。

      兄妹几人这一坐,就坐到了用膳的时候。

      贺谨雨本想让二人留下一起用膳,但是碍于贺谨雪身边的嬷嬷催着她该按时喝药了,也就没好开口再留。

      如今,贺谨雨还是不习惯有一堆人看着自己吃饭,所以悄悄定了个规矩——用膳时除了小荷,谁也不许靠近。

      就连小荷,也是因着张嬷嬷坚决反对贺谨雨用膳时身边无人布菜,才被勉强留下的。

      今日恰逢常假,又是生辰,贺谨雨比谁都要空闲。可惜,外面一直下着绵绵细雨,她也懒得出门,干脆坐在书桌前,看昨日先生讲的乐理书,却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不由得暗叹了一句自己果然不是这块料,却突然被一个纸条砸中了头。小荷好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贺谨雨望着不远处的纸条,顿时有些不安。

      她连忙状似不经意地用袖子盖住了纸条,然后故作茫然地望着小荷道,“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小荷四处看了几眼,发现并无异常,也点了点头,暗道自己可能真的看错了,转身继续做事。

      贺谨雨趁着小荷不注意,悄悄地将纸条展开来看,却发现果然是那人的手笔——衔月楼一见,否则,我去找你。

      贺谨雨有些无奈,她明白沈文的少年心性 ,觉得他不过是贪新鲜,就想着冷他一段时间他就忘了,却没想到他竟然那么执着。

      离阳看着自家主子这两天马不停蹄地从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砸人家姑娘的头,怎么也不信他没毛病。

      可是离阳想起了上个月的那件事。

      那时,他在看到主子等信等得疯魔,等到之后又一脸的如遭雷劈之后,给王爷报了信过去。

      而王爷不仅觉得主子没病,还挺开心的,反倒骂他榆木脑袋。

      自此,他就压制住了主子有病的想法,拼命在心里默念——有病的是我,我是榆木脑袋。

      毕竟,离阳相信,王爷说的话肯定是对的!

      白日里独自出行没有那么方便,贺谨雨命了小荷撑伞随她一同出去,却在未到衔月楼时就将小荷留在了远处的亭子里,一个人撑伞走进了衔月楼。

      这次,贺谨雨并没有在二楼等待,而是将雨伞放在楼梯旁,一口气爬上了衔月楼顶层。

      小荷在亭中,抬头望着雨雾中的衔月楼,却被雨雾挡得怎么也看不真切。她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习惯性地听贺谨雨指示。就如今日这般,她即使知道不该放贺谨雨一个人离开,还是在听到吩咐之后这样做了。

      沈文到的时候,就看到贺谨雨已经在桌案边坐定了。他本来带着满腔的不满和怒气而来,却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把所有的不满和愤恨全部放下了,心里变得柔软异常。

      贺谨雨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只盯着远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沈文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了贺谨雨手边,语气努力维系出一丝冷漠,“送你。”

      贺谨雨还是未有任何动作。

      沈文蓦地被拱起来一肚子火,“在你看来,我就那么的,那么的……卑微吗?”

      贺谨雨倒是没想到他会用上这种词,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看出他满身的悲伤气息。她突然很是不解,她不知道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为什么会对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产生看起来那么……深沉的情感?

      莫不是古代的男子早熟到了这般地步?

      贺谨雨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再次望向楼外。

      就在沈文忍不住想要再次开口时,贺谨雨伸出手,指着远处在雨雾中的青山,对沈文问道:“你看那山上的花儿长得多好?”沈文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却发现连树都看不真切,哪里能看得出花长得好不好。

      他有些疑惑地回头望向贺谨雨。

      贺谨雨并不管他,又指了指桌上因着贺谨雨生辰摆放的迎春花花瓶,语气低落了些:“你再看看贺府的花是不是也长得极好?”

      沈文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却还是跟着她的指引去看。

      贺谨雨笑了笑,“其实贺府的花看起来要比山上的还美。因为下人们总是选取开的最艳的花摘给主子。可是你知道吗?在深宅里的花,经过修剪和采摘,大多是活不了多久的。主人们看着日日娇艳,不过是因为总是有下人将凋零的花枝除去,换上新鲜的罢了。”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落寞,“于主人而言,花有百日红,但是于花而言,它们的一生都凋零在这深宅里了。或许……它们倒宁可长在山坡上,迎风向阳,自然开落。”

      沈文听到这话,莫名感觉呼吸一滞,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谨雨抬起头,认真地望着沈文道:“我不愿凋零在这深宅里。”

      此时,她的眼睛里有盈盈地光,身后是细细的雨。

      “我恐怕要凋零在这深宅里了……”

      沈文耳边,不知从何处传来这样一句话。

      他依旧望着贺谨雨的脸,却突然觉得她好像要化在这雨雾中一般,身影都渐渐模糊了起来。

      待沈文以为贺谨雨就要消失在眼前时,贺谨雨的脸却又重新清晰了起来,只是变得瘦削年长了许多。

      她的一双杏眼里满是死寂,身后依旧是细细的雨丝,却不再是方才那种下在漫山青翠里的春雨,而是下在遍地落叶里的秋雨。

      突然,贺谨雨对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一遍一遍地重复道,“我恐怕要凋零在这深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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