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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梧桐树下 枝迎南北鸟 叶送往来风 ...

  •   第三节父离去
      素服麻衣的我坐在爹爹灵前,已经没有力气哭泣。
      半年来,爹爹身体日渐沉重,每隔半月母亲便遣派我去梁大夫家中诊治和
      抓药,诗韵熬药,家中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熬。家中没有了收入来源,爹爹治病要钱,一家人吃穿用度也要钱,家中丫鬟仆妇和家丁的支出要钱。无奈之下,母亲只得遣散了护院家丁和仆妇连枝,只留下小丫头诗韵与我一起照顾父亲,厨娘佩玉和母亲自己买菜做饭兼打扫院落。半年之内,母亲苍老了许多,鬓边都生出了几缕白发。然而即便这样,依然没有留住父亲。
      “我儿,夜深了,且去睡吧,莫要哭伤了身子,令爹爹在天之灵不得安心!”母亲走进灵堂,一声素服,眼睛红肿,低低的声调,听起来脆弱而伤心。
      “母亲,今日安葬了爹爹,家中的钱银还可维持多久?”小小年纪的我,已然不是爹爹在世时衣食无忧、吟诵诗词的小姐,生活的重担过早压在了稚嫩的肩膀上。
      “我儿,这半年来家中积蓄已经用尽,只剩下几幅父亲收藏的古书画和母亲陪嫁的钗环可以变卖,唉,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母亲边说边落下泪来。芙蓉金钗当掉了,母亲素日所带玉钗和珠花都不见在发髻,今日只是一个木荆钗别在发髻上,愈发朴素和贫寒。以前衣食无忧的母女,如今陷入了困境。想着爹爹辞世时候那双不能闭上的眼睛,我越发担心自己和母亲。
      “母亲,涛儿今岁已经十三,甚至爹爹不在,母亲与我更度日艰难。若母亲允许,涛儿愿意许配人家,为母亲分忧”。说完这些话,我自己也暗自诧异,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怎么可以自己说要嫁人这样的话语,这样不知道自重自持。要是爹爹在天之灵听到我这番话语,不定怎样伤心,他捧在手心教习的女儿,如今不是小姐样端庄矜持了,为了生计都自己要把自己给嫁出去。
      “我儿,如今家道中落,不比你爹爹在时。要将女儿许配好人家实属不易,若为家用将女儿下嫁与人实在非你爹爹之愿。”母亲哽咽到,拉我入怀,母女一时无语,在长夜中听得到针落的声音。是啊,我又何曾真心想出嫁,出嫁便要从夫,与往日心性自由自在的我而言,出嫁真是万不得已不想做的事情。可是不出嫁,如何养活自己和母亲?
      唐代女子婚嫁最重门第和嫡庶尊卑。闺阁女子若要嫁得好人家,门第和出身是很重要的。爹爹薛郧虽然官阶不高,好歹我也是官家千金。如今爹爹离去,只剩下寡母孤女,要嫁个好门第的男儿实乃不易,母亲所言和所虑极是。
      七日后出殡城郊墓园安葬好爹爹。日子总要一日一日过下去。薛家院落,荒草长高尺长无人打扫,房梁和壁上也结了许多蛛网。家中和往日相比,衰败了不少。往日里爹爹的故友同僚,也不再似往日至薛宅中来往寒暄和谈论诗文,真是一副门可罗雀的样子。世道炎凉本就如此,如今爹爹一走更是体会得来。孤儿寡母真是令人唏嘘,街坊邻里虽然有心帮衬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为了果腹度日,已经看见母亲又典当了她的一副陪嫁碧玉耳环,心中好生难受。每日坐在在家,再也无心向从前一样诗书和习字,更多的时候是想着如何为母亲分忧,挣得银两生存下去。诗文在眼中不再熠熠生辉,不如银两来得实在安稳。读诗文是衣食无忧的官宦小姐才有的性子,而今为了柴米油盐,哪里还静得下心来读诗诵词呢?
      这日,邻街坊的张媒婆来到我家,挤眉弄眼先是上下扫示我一番,又入得内室与母亲嘀咕。我心中甚是惶恐,倚在门旁偷听。原来张媒婆要将我许配给一王姓男子做小妾,依稀听得这王相公年纪已经近三十,家中已有正妻和一房妾室,生有三个子女。这位王相公听闻得我素有小才女之名,家中需要银钱度日,才愿纳我入门作为侍妾。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脾气,挑开房帘冲进房间对母亲喊道:“母亲,涛儿不愿出阁,不愿嫁给人家当小妾,不愿意给三个公子小姐当姨娘。”
      王媒婆回头看到我不请自来,惊愕了几秒钟,又阴阳怪气的说到“哟,薛小姐,你好生贵气,是我们可怜你母女两衣食无着,才来登门说媒。你这也不愿,那儿不愿,要怎样才称心如意呢?还当自己是个千金小姐呀!”
      “多谢您老惦记我们孤儿寡母,只是我小门小户女子,比不得您见多识广,王姥姥还是请到别家说和去吧”。我不知如何来的伶牙俐齿,对着舌灿莲花的王媒婆说到。
      “哟,薛小姐,你竟要逐客出门。这哪是正经人家□□出来的闺阁小姐呀,这伶牙俐齿的模样有哪家相公敢要啊,我们伺候不起。不说这王相公是好人家,往后再有张相公、李相公,谁还敢来招惹姑娘啊,算我狗咬吕洞宾。”说罢,哼了一声,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自这件事后,街坊邻里议论纷纷,无人再愿意来我家说媒提亲,都说薛家小姐心气高傲,不食人间烟火,还自视甚高眼中没有男子,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去只能供着当菩萨,不会持家相夫教子。母亲无奈之下,只得又典当了父亲的几幅古画,母女才能勉强度日。
      佩玉和诗韵看到家道更加艰难,都在与母亲商议,再想办法寻个好人家将我嫁出去。唯有这样,才是长久之计。女大不中留,越留越发愁。只是母亲恐有负父亲在世时候对我的看重,不敢轻易外出说和此事,心中苦恼的很。
      自从爹爹去后,母亲整日愁容和哀叹,也不再象爹爹在世悉心打理家务。入得秋来,又感染了风寒,病情竟一日重似一日。
      “小姐,夫人这是要请个好大夫来瞧病了,家中的米缸也快见底,请小姐再想想如何应对应对吧”。佩玉进得房中与我说到,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了。佩玉素日话语也不多,和母亲情同姐妹,今日来说话,想是无奈的很了。
      “佩玉姨娘,我知道了。难得你对母亲情深,素日对夫人细心得很”。我深施一礼,以姨母相称佩玉,她很是感动。
      我拔下发间的一根玉簪递给佩玉,说到:“这是爹爹在世时送与涛儿的生日贺礼。如今也留不住了,请您拿了去当了与母亲瞧病吧”。说罢,眼睛一酸,泪滴在玉簪上。
      “小姐,这是老爷留给小姐唯一的念象了,还是不要当了。我这里还有一副金耳环先当了度日,虽不值钱,但是夫人往日送我的”。佩玉许是看到我眼中的泪,不忍心看到素日心气高傲的小姐哭泣,为了银钱如此艰难。
      父亲走后不到一年光景,家中竟如此衰败,再无可以变卖的字画与钗环,为了果腹度日也只能买房子了。先是变卖了薛家宅子的大厅和正厢房,只留下三间偏厢房。我们从正厢房搬入了偏厢房,佩玉和小丫头诗韵与我相依为命,照顾病重的母亲。
      “小姐,夫人这身子骨越来越弱了,我好担心呀,小姐想想办法请好大夫来救救夫人吧。”
      诗韵看见母亲日渐枯槁,心中好是忧虑。
      “小姐,诗韵这话有道理啊,夫人这样下去,怕是真的好不了了。”佩玉和母亲感情深厚,这段时间以来,为了照顾母亲面容清瘦枯槁了很多,边说边抹泪。
      抬头望见院子里面高大的梧桐树,树叶已经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没有了叶子,也就没有了生机,还有哪来的南北鸟和往来风呢。往日的悠闲时光不再,父母的宠爱恍然一下就没有了。我能怎样度日呢?往后的日子要往哪里去?爹爹啊爹爹,你往日不喜欢我诗句中的南北鸟与往来风,女儿如今若不出门抛头露面,如何挣得银钱,如何救治母亲。爹爹啊爹爹,你虽不喜我入得红尘,但如今不入红尘,就只有死路一条。
      “姨娘,涛儿只要能救母亲,就不怕外人说三道四议论纷纷。”我回过头,递给佩玉一方手帕。女子的名声固然重要,母亲的性命更加重要。为了挣得银钱,我还有什么不能抛头露面,还怎么安心做个官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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