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马的捉妖日常》买橘子的猫

4、青羽门（四）

　　在叶蓁蓁六岁那年，师父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男孩，给他取名为忘尘。

　　叶蓁蓁将对方仔细端详一番，只见忘尘眼睫毛浓密而又茂盛，将滴溜溜转的大眼睛更衬出了几分可爱，嘴唇薄厚均匀，一笑起来，脸颊上两个小小的梨涡更是耐看。

　　他木然的看看叶蓁蓁，又看看师父，脆灵灵的声音从喉咙深处钻了出来。

　　“谢谢。”

　　贾真人捋了一把自己飘逸的白须，不知为何，看向忘尘的眼神极其复杂，除了同情与怜悯，好像还藏着些别的东西。

　　但叶蓁蓁当时却是浑然不觉异常，只是心中倏忽间冒起一个念头来：忘尘生的如此一副好皮囊，一表人才，将来定是个美男子的好胚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若是师父能收留他，令他与自己做个伴，然后陪自己解解闷就好了，叶蓁蓁这般暗自思忖，熟料不等她主动向师父开口，贾真人便犹如叶蓁蓁肚子中的蛔虫般，竟主动提出要将他揽入青羽门下。

　　叶蓁蓁当下颇为心满意足：唔，师父甚懂我心。

　　不过若想令忘尘加入青羽门，成为贾真人的正式弟子，还须得他本人亲自点头同意，走个约定俗成的过场，这事才可顺理成章，符合规矩的成了。

　　倘若江湖上那些正规的大门大派知晓此事，恐怕个个都得笑掉大牙，只因从来只有未入门派的弟子请求门派师父同意的，像青羽门这样，师父反过来央求弟子的，估计贾真人算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个。

　　即便是因为年龄较小的缘故，本人不能完整表达自己的夙愿，亦往往会由父母代替本人，向有意进入的门派发出请求文牒。之后门派的掌门人对文牒上的信息满意，才会见本人，此为初选。然后本人须通过资质与天赋的考察，再择优被掌门人收为弟子，此为复选。

　　有些名气较盛，规模较大的门派还会有三选的存在，比如剑灵派会令通过复选的弟子们不断对决，大浪淘金，优中选优，此为终选。

　　剑灵派门槛如此之高的本质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们并不缺人，即使那些有关系有门路，后台极硬之人的请求文牒，也堆满了整整一桌子。

　　至于屠妖教，玄阳阁，九宫岛，白龙帮这些略为次之的门派，亦有着极为规范的入门考核，从而使那些纯粹浑水摸鱼，只为了来混一个修士身份的人知难而退。

　　而青羽门嘛...不提也罢。

　　虽说规矩形同虚设，但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你可愿意加入青羽门？”叶蓁蓁与师父心有灵犀，异口同声道。

　　他们救了他的小命，本着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原则，赏赐他成为青羽门的弟子，这等理所当然，义不容辞之事，叶蓁蓁料想他不会拒绝的。

　　如果他拒绝，我就把他丢到山下去，哼!

　　忘尘却好似对他们的话半懂不懂，一会摇摇头，一会又点点头，死活道不出一个准确答案来。

　　他好像并不认为，是否加入青羽门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能有她吃饱饭睡好觉一半重要。

　　贾真人气急败坏，拿出一副恶狠狠的语气，一边胁迫一边对他叫道：“倘若你不从，为师便要将你赶下山，之后是饥是寒，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去吧。”

　　不料他话音甫落，忘尘面无波澜，将带着寒光的眼神在叶蓁蓁和师父二人脸上逡巡一圈，轻哼一声，竟兀自一转身，颤颤巍巍就要自己下山去。

　　哎呦，看不出来，小小年纪，竟这般有志气。

　　叶蓁蓁吃了一惊，贾真人也吃了一惊。

　　贾真人抖了抖眉，脸色如铅云遮天，竟做了一件无论在谁看来都是啼笑皆非，本末倒置之事，他屁颠屁颠跑下山，买了一串鲜嫩无比的糖葫芦，专用于诱惑忘尘主动说出“我想加入青羽门”这七个字。

　　其实对于他们这种野鸡门派，又无甚人监督关心，着实用不着遵守那所谓的规矩，贾真人尽可自作主张，越俎代庖代替忘尘的父母，将他划到青羽门弟子的名单中。

　　可贾真人偏道自己作为青羽门第一百九十九代传人，不可辱没了门楣，更不可砸了招牌，他还大言不惭的告诉叶蓁蓁，他已经看出，忘尘同叶蓁蓁一样，生来便有灵根，在修行方面天赋异禀，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叶蓁蓁：呸！鬼知道百年难遇的天才为何这么多，还偏偏都被他碰上了。

　　总之，在忘尘咀嚼着糖葫芦，将腮帮子鼓的巨大无比之时，叶蓁蓁和贾真人两人终于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我想...”而后随着“呸”的一声，他吐出了一个果核，几滴唾沫飞溅到了贾真人脸上，后者却完全不顾自己，慌张的追问道：“你想什么，想什么？”

　　“我想...唔，我想加入青天门”

　　“是青羽门！”师父抓住他的双肩，不断晃动，急的声音都变了“快，你快再说一遍。”
　　然而忘尘若有所思了一阵道：“好，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贾真人甚是着急。

　　“我不想当最末尾的弟子，我想...”他对着二人粲然一笑“至少，至少要比她大，我要当她的师兄。”

　　“什么？”叶蓁蓁和贾真人都甚是惊讶，没料到他会提出这般离奇要求来。

　　青羽门弟子排位的规矩同各大门派无异，并不以年龄大小为排序标准，只以加入门派的先后次序来定，这便是所谓的论资排辈，所以正常来讲，忘尘本该是十九弟子才对。

　　师父亦愣了愣，旋即单手撑着额头笑了笑“好，好，都依你，为师便为你破个例，你若加入青羽门，便是第十八弟子，至于叶蓁蓁。”他对着叶蓁蓁毫无歉意道：“你就降为十九弟子，当他的师妹罢，想必你没有意见吧。”

　　叶蓁蓁：“？？？”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意见！这人小鬼大的家伙，还未正式进入门派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今后还不知要怎么欺负我呢。

　　不过叶蓁蓁本着以大局为重的观念，还是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本想着他这回总该满意了吧，谁曾想他又大言不惭道：“还有，我还想吃串糖葫芦。”

　　“好，蓁蓁，你快下山去，再去买几根糖葫芦来。”

　　叶蓁蓁“.....”

　　师父扭过头，向叶蓁蓁扫来一道凌厉目光，叶蓁蓁实是没见过还有这般理直气壮求人之人，亦不甘示弱瞪他一眼，然则看在小师兄那张俊秀小脸蛋的份上，她仍是忿忿不平地领了这个差事，成了个跑腿的奴仆。

　　在折腾了无数次后，忘尘终于入了青羽门，叶蓁蓁对着他缝在衣服上的生辰年月略略一算，便知晓他与自己同岁，亦是六岁。

　　忘尘对他的生父生母一无所知，贾真人说他亦不知晓。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脖子上同叶蓁蓁一样，亦挂着件显眼的东西，不过不是金锁，而是一块还不及巴掌大小，白里透红，看不出一丝瑕疵的圆形玉佩。

　　叶蓁蓁的师兄之一，十六师兄子颜满脸笑意，似是在调侃叶蓁蓁般“这便叫‘金玉良缘’，看来你们生来便是一对啊。”他话音刚落，旁边几位师兄同时莫名其妙的哄笑起来。

　　叶蓁蓁并不懂“金玉良缘”这个词所言何意，如身处云里雾里般摸不着北，眼神中尽是些懵懂。

　　总而言之，就这样，忘尘成了叶蓁蓁正儿八经的师兄，但叶蓁蓁每每唤他，都喜欢在“师兄”二字前再加上一个小字。

　　也就是“小师兄”

　　说起来，她这位小师兄最大的特点用四个字方可概括，那便是“长得好看”

　　不，这短短的四字难以将叶蓁蓁的惊艳表达清楚。

　　他长得着实是好看，甚好看，忒好看了。

　　忘尘面容清秀，眉眼生的竟与年画上的那些人无异，一直以来，叶蓁蓁都以为后者的样貌是画家虚构出来的，直到见了他，叶蓁蓁方才意识到“艺术源于生活，创作源于现实”这论断果真有几分道理。

　　他满脸天真无邪，脸蛋肉嘟嘟的甚是可爱，故而叶蓁蓁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罪恶之手，捏了捏他的脸。

　　晤，感觉甚是柔软，甚是舒服。

　　然而人不可貌相，虽然一眼望上去，叶蓁蓁心感他人畜无害，全身上下都透着乖乖的气质，欺负欺负他也无所谓。

　　然而叶蓁蓁想错了，他的“心狠手辣”与外表形成了极大反差，尤其的对付捏他脸蛋的人，手脚并用一顿乱揍，常打的对方无从招架。

　　叶蓁蓁因被他欺负一事，向贾真人告了无数次状。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对自己这位好看的小师兄，除了犯花痴外，竟还生出了种没来由的熟悉感，或许是因为他同自己一样，也是个孤儿。

　　这事可忒过巧了。

　　旁边的贾真人顶着一脸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意味深长地对叶蓁蓁道：“或许你们冥冥之中，当真有命定的缘分，你们要好好珍惜啊。”

　　但他对忘尘欺负叶蓁蓁一事熟视无睹，只是用一句轻飘飘的“他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你要时时让着他一点，不要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什么？”

　　天地良心，叶蓁蓁觉得，自己要是再让步，怕是就要被他骑在头上打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叶蓁蓁都对忘尘心生愤懑，而究其缘由，无非是他与自己同岁，却成了自己的师兄。

　　然而，当叶蓁蓁看见他的五官随着一颦一蹙而显得愈加线条分明，有棱有角之时，不禁咽下了一口口水，好不容易燃起的怒火扑腾了几下，心有不甘的熄灭了，转而生出了无尽了怜惜之情，抱着一种鉴赏何为美的专业态度，她竟然活生生地看痴了。

　　她实在想不通忘尘的父母为何要做那暴殄天物之举，将这样的一个赏心悦目的“活花瓶”弃之如敝屣，要知这般好看的一张脸，就算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只须具备些许基本的审美水平，每天亦尽可赏心悦目，如何能说不要便不要呢。

　　莫非，忘尘的父母长得比忘尘还要好看？

　　她心里胡乱揣测着。

　　若果真如此，则她承认自己的想象力实是太匮乏了，她着实料不到，比忘尘还要养眼的两张脸，到底还能好看到什么地步去。

　　她想，待忘尘长大，达到英俊潇洒，仪表堂堂那些俗世美男的标准自是轻而易举，说的再狂妄些，想必这些烂大街的词根本不配用来形容他。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忘尘还能第三顾，顾到全天下都为之倾倒。

　　总而言之，他的脸，叶蓁蓁每日看一万遍都看不腻。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个人慢慢淌过时间这条长河，随着一股名为同病相怜的漩涡，逐渐越靠越近，最后完全卷进了彼此的人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