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他总在演我（电竞）》潜渊

96、夙愿成真

　　陈珂摘下耳机。

　　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外界的声和色都在一瞬之间涌来。艾晓还在说话，但摘了耳机，坐在旁边的他，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旷远。也许是刚才比赛的时候太过专注，陈珂看着眼前坐满人的场馆，短暂地有些失神。目光从近处忽而投向远处，灯牌和荧光棒星星点点闪着光的观众席，显得有些许朦胧。人群中他看见了内场区最最最巨大的一个“Echo”灯牌，以及灯牌蓝色灯光之下的肖与哲和他怀里的巨大汪形哈士奇公仔。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在漂浮。周遭那些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的声和光，乃至视线中的肖与哲，都失去了实感。他好像从一个漫长又鲜明的梦里醒来，又好像从前那些晦暗沉沦的时光是梦，身在舞台上，和队友们一同作战，最后获得胜利，迎受欢呼和荣光的这一刻，才是真实。

　　刚才的他，或者说过去好几个月的他，心思全在训练和比赛上，因而心中鲜少有别的杂念侵入。而现在，比赛结束，紧绷着的弦短暂松懈，被他无意忽略，或是有心摒弃的，旁的心念，一拥而上。他的脑海里杂乱无章地回放着零落在记忆各处的片段——前年决赛落败后连夜回家，只坐了一半位置的大巴车；半夜醒来睡意全无，在19楼的家里阳台往外看去，开阔又寂寥的白鹅潭；商场里和肖与哲的第一次照面，见罗祺前深夜难得清静的地铁三号线……乃至第一天回到俱乐部，看见他掉头就走时隔一年对他依旧不理不睬的橘猫招财，还有，还有几天之前，他们从广州过来比赛，从飞机上小小的窗口往外看，蓝色的天白色的云。

　　散乱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纠缠又纠缠。

　　直到场馆里立体环绕声响起解说的声音：

　　“让我们恭喜APG，3比1拿下比赛！”

　　打地鼠游戏里一般从各个角落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刹了车，陈珂那混沌的思绪定了格。

　　自从他归队之后，已经当了队长，短暂地成熟稳重了大半年的艾晓，总显出一些和他这个有着多年大赛经验的顶级对抗路选手身份不相符的雀跃。见陈珂摘了耳机，正沉默地看着观众席的人海，艾晓大声喊他：“珂哥！”

　　等陈珂回过头来，艾晓久违地又看见这个位置这个方向转过来的这个人，一瞬间大抵也觉得自己在做梦。短暂的愣怔之后，他忽然扑过去要抱陈珂。

　　陈珂见过太多这种场合，毕竟艾晓张扬两个肉麻鬼，就坐在他的一左一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个家伙高兴了，就会有些过于热情的举动，在陈珂这里，躲开这两个肉麻鬼，已经是不经高级神经中枢就能完成的本能反射。上次比赛赢了，张大少爷高兴，一摔耳机之后把他拉过来往脸上就来了一口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此时此刻的陈珂，一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相当开心并且好像要给他一个抱抱的艾晓，脑子未及思考，人已经一蹬椅子退开一步。

　　退开之后看着眼前的艾晓，别的思绪才开始运转。他忽然想起以前的每一场比赛，想起每一个兴奋得大喊大叫然后多次企图抱他，最后抱不到都退而求其次抱张扬的艾晓。眼前的景象和梦中闪回过千千万万次，他最珍视的记忆，以及他追而不及的过去重叠。

　　他没再后退，就停在那里，由着艾晓抱过来。

　　那一秒他分明眼里还有些笑意，下一秒他的脑海就已一片空白，像被积压已久的，许许多多的，强烈的情绪击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双眼已经湿润，一眨眼，温热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下。

　　要不是看见艾晓的表情瞬间从兴奋变成不知所措，他还不知道自己哭了。他和艾晓对视一秒，之后他茫茫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一片湿润。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什么都没想，眼泪就是止不住，他看着一滴又一滴，一滴又一滴泪水落在自己的掌心。

　　他居然哭了。

　　输掉比赛，在医院走廊和陈珊两个人相顾无言的时候。

　　家里人被网上的人发了疯似的恐吓，为了保护他们不得不离开队伍的时候。

　　被把自己当偶像看的肖与哲看见自己困顿又落魄的样子，自尊摔得稀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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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那么那么多不堪重负的时刻，他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反倒是遗憾圆满，夙愿得偿的这一刻，他泣不成声。

　　场馆里过分的安静，坐满了人的场馆，好像只剩下了他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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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珂哭了这件事，震撼程度不啻于月球和地球发生剐蹭，在场观众如同见证奇迹现场，#Echo哭了#的词条在一分钟之内横空出世，并且热度迅速飙升。

　　陈珂的情绪爆发其实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过了这一阵，他没事人似的擦擦眼睛，之后平静地跟着队友起身，红着眼睛谢幕，红着眼睛走下台。走下舞台的时候肖与哲抱着个大狗就跑了过来，队友们认得肖与哲，场馆的保安可认不得他，见他直奔陈珂而去，保安差点以为他是什么狂热粉丝，下意识地还要拦。

　　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的陈珂，一抬头一望眼，看见肖与哲和他怀里的汪形哈士奇，霎时鼻子又有点发酸。

　　而肖与哲，几乎在看见陈珂哭的那一瞬间，就想冲上台给他一个拥抱。但到了现在，陈珂就在他面前，他反倒在他身前停住，只是看着他。陈珂也看他。两个人就这般沉默地看着彼此，看着彼此。

　　陈珂吸了吸鼻子。

　　肖与哲不知所措，把怀里的大狗给他递了过去。

　　陈珂一手把狗拨开，之后又抬头看着肖与哲。

　　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应，和他对上那一眼之后，肖与哲自然而然地张开了双臂，而陈珂也自然而然地抱了上来。

　　周围人山人海的。

　　谁在乎！

　　事情就是陈珂哭完之后，APG众人回到选手休息室。艾晓给大家发饮料，发到陈珂那里，陈珂一抬头，他就看见陈珂哭红了的眼睛。刚才陈珂哭的时候大家都懵了，艾晓和队里所有人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到现在，大家的心情都已经平复下来，艾晓这会儿看见那位天塌下来都能扛着的陈队，红着眼睛看着自己，不知哪个感伤或是感慨的开关被触发，忽然间也跟着哭起来。

　　艾晓这一哭哭得根本止不住，而他哭起来的阵仗比陈珂可大多了，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就他在那里嚎，声音在整个休息室里回荡又回荡。

　　陈珂是诱因，他不吱声，默默拧开水瓶喝水。

　　其他队友企图安慰艾晓。

　　卢景曜在憋笑。

　　队里运营小姐姐圆圆没忍住，极轻极轻地“哧”了一声。

　　这一声刚好凑好好巧不巧让憋得好辛苦的卢景曜听见了，卢景曜一下没刹住笑了出声，之后整个休息室的氛围从感动变成搞笑，卢景曜那一笑跟病毒似的传得到处都是，连坐在艾晓旁边装傻默默喝水的陈珂也没忍住。艾晓哭着哭着听得满屋子的笑声，不明所以手足无措往旁边看了一眼，看见陈队顶着一双哭红了的眼睛也在笑，他瞬间冒火：“珂哥！我在哭诶你笑什么！”

　　陈珂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咳……”

　　那边卢景曜和圆圆已经一人占一个沙发笑到直不起身，艾晓“蹭”地从椅子上起来，一手抄一个抱枕直冲卢景曜和圆圆而去。圆圆一看，赶紧拿手去挡自己脑袋，而卢景曜一边挡一边还要嘴上输出：“艾晓你这就不对了，你怎么能打女生呢——”

　　艾晓两个抱枕都往卢景曜身上砸过去：“我什么时候说要打女生了，曜仔我跟你说我今天就揍你，我忍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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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晓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哭，总算是赶在赛后采访之前结束了。但因为他哭得眼红眼睛肿，说话说两句还抽抽，最后还是陈珂上去接受采访。

　　“很荣幸我们今天的采访席请到了APG的Echo，”妆容精致的女主持微笑着看向他，“Echo，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陈珂站在聚光灯下，想来好像有三千年没站在这位置似的，看看隔壁的主持人，看看面前的摄像机，再看看远处的观众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魔王，居然有些紧张。

　　开口的时候他全靠修为去压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声线：“大家好，我是APG.Echo。”

　　今天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场上总是安静得过分。话音已落，平时该在这时候响起的一些掌声，迟迟未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面对这无声的场馆，他灵光一闪冒出来一句：“——好久不见。”

　　还是静默。

　　一秒。

　　之后场馆里后知后觉地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APG众人和肖与哲在这时候赶到，望见摄像机后面熟悉的面孔，陈珂不觉舒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为了一个采访心动过速的一天，他想，还好他们来了。他悄悄地长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隔壁主持人开始提问：“今天第四局比赛，APG最后一波团战可以说是相当精彩。老夫子闪现捆到了公孙离，那时候你们离得还很远，如果老夫子没能等到你们过来，那局比赛的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当时选择赶过去的时候，大家是怎么想的呢？或者说，你认为你们能打出这么一场精彩绝伦的团战，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没怎么想，老夫子捆到公孙离，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抓住了就赢，抓不住就输，不过我们很相信艾晓，所以就过去了，毕竟他老抗揍了，我们都觉得他能等到我们过去。”回忆起刚才的比赛时，陈珂的眼里掩不住的有些闪光，“最重要的东西，嗯，我觉得是磨合和信任吧。没有足够的磨合，彼此打不出默契，个人能力再强也发挥不出作用。而信任的话，毕竟这是一个团队游戏，我们是整支队伍一起在战斗，不信任自己队友的能力，不敢为之冒一些险的话，就算有机会也抓不住，更别说是赢下比赛了。”

　　肖与哲看着聚光灯下那个不疾不徐地答着话的陈珂，心里不由得又升起些少年时的触动。尽管现在他和他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他对他还是从前那种清净澄澈的，带着些许崇敬的感情。眼前的人不仅是他的爱侣，他的挚友，还是他从十七岁开始直至现在直至无穷无尽的以后里，唯一的偶像。

　　肖与哲隔壁哭得太狠现在呼吸还是一抽一抽的艾晓，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语调，尽管他现在赢了比赛，正站在这里看采访，但从前那些紧张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刻里，陈珂声音给他带来的安心，瞬间闪回。连这大哭一场后尚有余波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于是他也愣愣地看着面前说着话的人。

　　“讲完今天的比赛，我们来谈谈你好吗Echo。”主持人看向他，“上一次在采访席，已经是一年多两年之前的事情了。此时此刻，Echo你是怎样的心情呢？”

　　陈珂一顿。

　　而后慢慢地眼里有些笑意，他回答道：“像做梦一样。”

　　回忆起过去的时光，他的眼里只有坦然和释然，在他的话里，再听不到任何的自责、悲伤，或是怨恨。他说：“过去这一年多，我从不敢奢望有一天能重新站在这里，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每一天都抱着这样一些不切实际的期盼。每一天。”说到这里他还轻轻地笑了笑，“所以现在，我觉得，很梦幻。”

　　摄像机后面站着的，嘻嘻哈哈看热闹的APG众人，神情不觉变得有些肃穆。而刚刚才止住哭，感情还没彻底收回的艾晓，又开始哭。不过他这一次哭的动静比起刚才，要安静太多太多。他只是看着前方掉眼泪，相比起在休息室里像小孩子一样的放肆宣泄的他，这一刻的他，才像是二十岁当了半年队长的顶级对抗路选手艾晓。

　　“那最后，Echo你有什么话想跟大家说的吗？”

　　陈珂脑海里忽然冒出些带着酒气的记忆。是那个和罗祺喝得烂醉，最后打电话让期末复习中的肖与哲冒着挂科风险开车接他回家的夜晚。

　　说话的时候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摄像机后面的某个人。

　　“我要感谢身边的人，感谢我身边一直陪伴我、支持我，以及爱我的人。”说完，他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感谢我的队友、教练、支持我的粉丝……完了，说得是不是有点像TVB台庆上台演讲了，那接下来我就再感谢一下联盟吧。”

　　他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引起观众席一片笑声，采访于是就在这快乐的氛围中结束。

　　而肖与哲，在刚刚对上陈珂目光的那一刻，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对醉得一塌糊涂的魔王的一番发言——

　　“我会像以前一样，不错过你的每一场比赛，不错过你的每一个活动。

　　“但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我考完高考了，挂科也就挂吧。你的比赛和活动，我都要去现场看。

　　“以前我是你粉丝，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你要把内场最中间的位置留给我，致谢首先感谢身边的人，我默认你感谢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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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到了。

　　他记住了。

　　他还真跟着做了。

　　采访结束，陈珂回到APG大本营里，队里的人，先看看他，再看看肖与哲和艾晓。艾晓在哭，肖与哲则像好久好久以前跟陈珂连麦打游戏的那个夜晚一样，捂着脸静音笑，满脸通红。陈珂还没说话，艾晓发现了身旁肖与哲的动静，他吸了吸鼻子，无比严肃地看着他。

　　“你们一个两个是怎么回事我就想问，”艾晓一脸不爽，“为什么我每次哭，旁边都有人在笑？”

　　（正文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