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云万里

2、声音

　　央宗告诉过姚黛迦车上有人睡觉，是他的好朋友。

　　因此一路上几个人没说过话。

　　几个多小时的车程，车里安静的出奇，陈崇州心里七上八下的，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手机。

　　姚黛迦早就睡了。

　　央宗兴致还挺高的，来的时候陈崇州开的车。他们商量好了，换着开。要不然路途遥远，一个人开会非常累。

　　等到达央宗的民宿时，已经十点多了。

　　虞南这一觉睡的不大好，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等央宗喊他时，虞南很快就醒了。

　　车停在了民宿门口，虞南醒过来把衣服还给了央宗

　　央宗停滞了一下，可能是意识到后排冷冰冰的目光。

　　虞南先下车清醒一会。

　　后排悄无声息，姚黛迦还没醒，虞南没反应过来后排有人。

　　央宗悻悻的说：“崇州，借用了一下你的衣服。”

　　陈崇州有洁癖，跟他说：“没有下次。”

　　姚黛迦在他俩说话的时候迷迷瞪瞪的醒了，“到了吗？是不是该下车了。”

　　陈崇州接过外套扔她手上：“穿上。”

　　姚黛迦难以置信：“你会把衣服给我穿？”

　　她知道他哥那些臭毛病。

　　“送你了。”
　　丹珠在后花园准备了很多吃的。

　　刚到前厅打电话问问央宗什么时候到，就发现虞南站在了门口。

　　虞南嘴唇泛白，舟车劳顿加上从早上开始除了那根棒棒糖就没再吃过东西。

　　虞南强撑出个微笑，“丹珠，我回来了。”

　　“啪！”丹珠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拍，张开双臂拥抱她，眼泪夺眶而出。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我们五年没有见面了。”

　　“是啊，你长大了丹珠。”虞南看着现在的丹珠，不免有些怅然。

　　现在的丹珠褪去了几分青涩，现在多了几分稳重和成熟。她能够独当一面了。

　　丹珠是央宗的妹妹。虞南第一次见到丹珠的时候是五年前，丹珠十七岁，虞南二十岁。

　　那年虞南只身一人来到甘孜，人生地不熟。在市区迷了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丹珠和央宗。

　　虞南为丹珠和央宗拍了一组照片，现在被丹珠挂在了墙上，照片背后写着“友谊长存。”

　　虞南在这家民宿呆过两个月。也与丹珠和央宗一起相处过两个月。丹珠和央宗真诚善良，在虞南走后他们经常给用虞南留下的相机拍下甘孜的每时每刻。

　　虽然虞南五年没有再来过甘孜，他们的联系一直没断。虞南经常能收到甘孜的日升日落，苍山飞雪。虞南也经常寄南城有意思的玩具给他们。

　　“阿南，你的相机我还保留着，你要去看看吗？”

　　虞南拿了张纸帮丹珠擦眼泪，轻声说道：“不用了，我相信它比五年前更加干净。”

　　有时候重逢比离别更让人唏嘘。

　　丹珠没问她打算呆多久，什么时候走。一旦她知道，那么她会在心里进行倒计时。

　　只要她不知道，那么未来阿南呆的时间会一天比一天多。

　　丹珠这时候抱着阿南不撒手，央宗这时候进来，姚黛迦揉着眼睛跟在后面，喊道：“我们先去吃饭。”

　　丹珠看向央宗有些疑惑，还有个人呢。

　　央宗说：“阿爸叫他帮忙去了。”

　　虞南听到声音转身，姚黛迦放下手，不可思议的惊喜道：“阿南！”

　　“这么巧吗！我们订了同一家民宿。”

　　她有些懊恼：“都怪我在车上睡的太沉了，没注意到前面坐的是你。”
　　虞南也很惊喜，她以为跟姚黛迦仅有一面之缘了。在民宿里见到他，虞南暗自感叹有缘分。

　　“不怪你，我一上车也睡了，还没来的及跟你打招呼。”

　　姚黛迦兴冲冲的拉着虞南的手，“对了，我哥也在这里，等他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虞南顿时想起了那个微信备注——柔弱不能自理的……。

　　她没说出口，只是应下来：“好。”

　　央宗招呼着他们去后花园，先给虞南倒了杯奶茶，“尝尝。”

　　紧接着给姚黛迦倒了一杯。

　　姚黛迦喝不惯奶茶的味道，给面子的喝了一大便不在喝了。

　　虞南一口气喝了半杯，“好喝！”

　　“五年前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喝过奶茶。”

　　“在这儿每天都能喝到。”央宗给她续上。

　　姚黛迦窝在椅子上：“阿南，你之前来过吗？”她拿起一串羊肉咬了一口。

　　夜间有些凉风，虞南拉紧外套，说：“大一暑假来过的，呆了两个月。”

　　“我也是趁着暑假来的，不过我呆的时间不长，九月份开学，八月底就该走了。”姚黛迦不免有些失落。

　　她任务完不成舅妈会骂死她的。

　　“你还年轻，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出来玩。”虞南偏头安慰她。

　　丹珠打开了挂在帐篷上的小串灯，院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不过有些灯泡闪了闪就灭了，昏黄的灯光照在虞南脸上，美的能摄魂。

　　姚黛迦看愣了几秒，随即回过神来，悄咪咪的挪了挪凳子靠近了虞南，凑在虞南耳边说：“阿南，这段时间我们能一起玩吗？”

　　“我还是第一次单独来这么远的地方，我家在北城，平时我妈不让我跑太远，这里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都不知道呢。”

　　“你去玩的时候能带我一个吗？”

　　姚黛迦眨巴眼满怀希望的看她。

　　虞南觉得她真的很可爱。

　　“好。”

　　“只要我出去玩，会带着你的。”

　　前提是我得出去啊。虞南默默的想。

　　姚黛迦又凑近了些，看了看那边修小灯泡的央宗，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那……”

　　“可以带我哥吗？”

　　她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哥吧，他从小脑子不好，虽然长得很帅，但就是有点笨笨的。”

　　“我呢，从小就很聪明，我得照顾好他。”

　　“我怕他别人骗。”

　　远在五公里外的正在搬酒箱的陈崇州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阿爸”转过身看了一眼，默默的递了一张纸。

　　“所以说啊，我得带着我哥。”

　　虞南忍俊不禁。

　　这兄妹俩挺有意思的。虽然虞南没见过她哥。照姚黛迦这么损她哥，她倒开始好奇了。

　　她从小孑然一身，没体会过有兄弟姐妹的感觉。

　　唯一让她感受到家的感觉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

　　找也找不到。

　　央宗丹珠坐在虞南的一侧，丹珠握起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风吹的吧。”

　　“脸也有些红。”丹珠摸了摸虞南的额头，有些热。

　　“没事的，一会喝包感冒药就好了。”

　　其实虞南早在车上的时候就有些不适，可能是高原反应。

　　“先回房间。”丹珠准备扶她起来。

　　虞南一站起来便感觉到天旋地转，眼前有一片黑影，过一会视野清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丹珠。”

　　丹珠明白虞南怕给他们添麻烦。

　　她高兴的烤了虞南爱吃的羊肉串，买了好吃的干果零食。

　　虞南舟车劳顿，加上高原反应没吃几口。怕扫了兴他们的兴。

　　“你最重要。”

　　丹珠坚定的说。

　　虞南听到这句话想到了五年前临走时，丹珠跟她说过一摸一样的话。不过后面加上了一句：“要对自己更好一点。”

　　丹珠带着虞南上楼了，临走前跟姚黛迦打了声招呼。

　　姚黛迦满脸担心，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去挺麻烦，吃完手里的那根羊肉串就请央宗带她去房间。

　　房间在二楼，姚黛迦跟陈崇州的房间挨着，虞南的房间在陈崇州房间对面。

　　这段时间明明是旅游旺季，民宿却没什么人。

　　姚黛迦猜她哥是包下了这民宿。

　　他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至于虞南，凭虞南跟央宗丹珠是老相识，央宗丹珠应该跟陈崇州协商过。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还等着把陈崇州介绍给阿南呢。

　　丹珠早就帮虞南收拾好了屋子，床上摆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

　　虞南五年前留下的娃娃，随便起了个名，就叫小羊肉。

　　小熊本身就长得皱巴巴的，那个人送给她的时候骗她说以后小羊肉会越长越好看的。

　　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买错了的事实。

　　丹珠看虞南吃完了药睡下才打算离开，看着虞南抱着小羊肉入眠，轻轻叹息了一声。

　　——

　　凌晨1:30

　　虞南做了个梦。跟车上做的不一样。

　　虞南梦见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个时候她经常在田野里玩，虞南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蹦蹦跳跳的，背后有一位打扮华丽的女士和穿着高定西装的男士在慈祥的看着她。

　　等她一回头，后面就没有人了。

　　而她也长大了。

　　虞南猛的睁眼，汗水滴落在发丝里，整个人止不住的大口喘息。

　　她摸了一把汗，摸了摸额头——烧退了。

　　外面雨没停，还在打雷

　　虞南有些口干舌燥，她把灯打开，床边放的水已经凉了，虞南拿着杯子下楼倒水。

　　她走路很轻又很慢，还止不住回忆梦中转瞬即逝的变化。

　　她最讨厌抛弃。

　　楼下一片漆黑，虞南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找到了饮水机，喝完一口温热的水，嗓子没那么干了，虞南正准备回去。

　　突然听到沙发上有声音，衣料摩挲的声音，听的不真切。

　　“咳咳。”

　　沙发上有人。

　　“有人在那吗？”陈崇州开口问道。

　　沙哑低沉的独特嗓音就像一支冷箭一样从虞南的耳朵传到大脑和四肢，最后刺穿心脏，虞南就像身上有千疮百孔一样痛的无法呼吸。

　　“陈……”虞南几乎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她捏紧了水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万一不是呢？

　　只是声音像而已。

　　冷静。

　　如果真的是他……

　　虞南不敢再想下去。

　　对方没听见回应，以为刚刚的声音是幻觉，今晚上“阿爸”请他过去帮忙，顺便喝了几杯，大脑现在昏昏沉沉的。

　　虞南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闻到浓厚的酒气，虞南看不清楚他的脸，手机早已熄屏。

　　她不敢点开。

　　只要…只要她点开，就会有一丝光亮，她就能看清他的脸。

　　可是她不敢，她害怕。

　　她站在他面前，四肢僵硬，隐入黑暗。

　　“没人吗？”

　　“我真喝多了。”陈崇州苦笑一声。

　　“需要水吗？”虞南冷静的开口。

　　“……”

　　“你说什么？”陈崇州似是难以置信。

　　“需要水吗？”虞南重复一遍。

　　陈崇州一听见这个声音有种氧气都被抽离的感觉。呼吸不上来。

　　冷清带着疏离。跟那个人语气一样。

　　夜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干巴巴的眨了眨眼，眼角有些湿润。

　　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的声音时候在梦里会出现。

　　“原来有人啊。”

　　这感觉真挺难受的。陈崇州心里想。

　　胃里在翻滚，心在窒息般的疼痛。

　　虞南转身要走，陈崇州听见动静，下意识的不想让她走：“等等。”

　　“给我杯水吧。”

　　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句：“麻烦了。”

　　“轰——”外面打雷了。

　　虞南吓了一跳。

　　杯子里的水溅到了她手上。

　　温热，正好。

　　“给你。”

　　陈崇州感受着对方的声音和呼吸寻找方向。

　　他一伸手，握住了虞南纤细的手腕，

　　不知道怎么的虞南没躲开。

　　陈崇州有点晕，觉得自己真的是喝醉了。

　　沉默了一会儿。

　　再一次雷鸣响起，虞南反握住他的的手腕，只要她稍微摩挲就能感受到暴起的青筋。

　　她慢慢的把水杯放进他手里。

　　接着转身离开。

　　陈崇州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看不出神情。

　　手腕处的触感跟火烧过一样明显。

　　在一楼陷入彻底的寂静后，陈崇州握紧杯子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