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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打马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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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一声长长的嬉笑声。
油腻不堪。
李轻黛没应。
“台下那个穿黑色绒褂,带青簪的,长得怪水灵可人的,上来爷细瞧瞧。”轻佻细笑从楼上扑扑索索传来。
引来一阵哄笑。
冬儿感到脊骨一阵凉气,悄悄耳语:“怎么办,说的好像是我们。”
叫黑子的“少年”面不改色,脊背挺直,盯着台上,喃喃道:先生还不来?
冬儿欲哭无泪。她慌呀!
楼上的人没见回应,面子上挂不住,怒吼道:“楼下那小厮,别给脸不要脸,能让爷几个乐呵乐呵是你小子几辈子的福气,别不识好歹,蹬鼻子上脸。”
自称小爷的是桦州徐家的小公子爷,徐流景。
“临晚镜,伤流景。”李轻黛曾信誓旦旦的说:“这哥们怕是一生凄苦。”
他家市代经商,曾也富甲一方,如今官府收了很多项目,大不抵当年辉煌。
像徐家这样商贾之家桦州城很多,簪缨世胄的李家却少之又少。
李轻黛一向抠门,连身上男装也是从门童小厮那要过来的,不怪那人将她当成下人。
徐家小爷撑不住面子,不耐烦道,“看来还是个清骨汉子,爷也不是个霸王,非要强人所难,可如今我这话都出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是,我瞧着你旁边那个也算不错,娇娇怯怯像个小娘们。”
又是一阵哄笑。
冬儿头埋下来,瑟瑟发抖。
“小爷,您和我们这些下人置什么气,我们不过是为主子们干些粗活,承蒙爷抬举。”少年迎上目光,丝毫不惧。
“有点意思。”徐家小爷咪起眼睛。
“那小爷我请你上来坐坐,可别驳我面子,爷我脸皮子薄,禁不住丢面。”
即使李轻黛素来胆子大,此时还是忐忑不安,硬着头皮上,反正这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李轻黛咬咬牙,眼光闪烁,让人看不透。“后门等我,我去去就回。”抬头对冬儿叮嘱一句。
“我,我这就回去喊……”冬儿害怕她家小姐收到伤害,此刻脑袋也清醒点,就算被老爷打骂,也不能让小姐受辱。
李轻黛一把拉住她,故作轻松,眉宇间云淡风轻,:“这点小事就乱了阵脚啊,我们李家的孩子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给他点颜色看看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王八。”
“后门等我。”
李轻黛拍拍冬儿肩膀,转头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穿过,一步步走上去。
她腰背笔直,如傲立寒冬的松柏,眉眼似剑,却有一双晶莹透彻的眸子,不俗不媚,足以让人深陷。
李轻黛能感到自己轻微的颤抖,手里一层薄薄的汗,她深吸一口气,瞬时眼神镀上一层生人勿近的清冷。她伶牙俐齿,有仇必报,本是书香门第,豪门嫡女,又生的天仙一般,但凡有个贤良淑德的口碑都不至于至今未寻得良婿。
这么些年,她亲眼看着母亲的死,看着祖母病重,身边的人一点点离她远去。她善良,就有人当她软柿子,捏的连渣都不剩;她好意,就有人背后捅刀,过河拆桥。年幼的她在深家大院里早早就明白了,除了她自己再无人能保护她 。
去他的温良贤淑。
徐家小爷盯着白净的脸,内心反思:我真是个断袖?
李轻黛心里并没几分把握能脱身,但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有那么点的,不然枉费浪迹江湖这么些年。
“你是哪家的人,不如我将你买去做我家门童,跟着小爷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俊俏少年想都没想,欢快一口应下:“好啊。”
又一本正经的说道:“想来少爷也不会嫌弃我久病的老母亲,还有我年少的弟弟,对了,我乡下还有个远房表哥,也正想谋个差事,你看,这一个也是收,四个也是收,不如都投奔少爷。正巧,我那东家也欠了一屁股债,正急红了眼借钱呢,估计不会拒绝替我们赎身。”
一家四口,老弱病残,还有个急缺钱的东家,那不得狮子大开口。
本来还有点兴致的,这会子真是倒胃口。
徐家小爷眼神闪躲,咂咂嘴,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趁他懊恼的劲,少年闪着无辜的眼睛,委屈巴巴说,:“若是让少爷为难,我倒是想到一个事情,也许东家更不会刁难我们。”
徐流景,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此刻根本不想去听什么计策,好想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自己安静听个曲不好吗?
眼瞅着旁人都盯着,尤其是对头许家许老二也眯着眼绕有兴趣的朝这里看。
“说来听听。”徐流景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少年面露难色,薄唇轻抿,怯怯道:“因为是东家私事,在这里讲不妥,不知公子方不方便,到那僻静处,再讲给公子听。”
这般无辜可人,令人生怜。
徐流景神魂鬼差,当真脚下生风,麻溜跟去了,刚才上来李轻黛就估摸下地形,两条长廊交界处有四扇屏风遮挡,又有两幅春江图,正是个避人耳目的死角,窗子下又有处小平台,估摸着摔不死。
徐流景搓搓手,这么近距离望去,就有几分女子娇态,还没等徐流景回过神来,突然五指伸来,直指咽喉,五指如鹰抓,掐的他喘不过气来,旋即,左腰受袭,掠至身后,右腿重重一记回旋踢。不过几秒,徐流景的薄脸皮就和地面来个亲密的摩擦。
先发制敌,靠的是出其不意。可毕竟力量悬殊,徐流景虽是个烂泥,确也是比她高壮的烂泥,这烂泥双腿挣扎,趁其疲惫,一个翻滚摆脱开来,挟住瘦小的“少年”一个朝天转,又重重落地,被摔的李轻黛疼的呲牙咧嘴。在对方卷土重来一瞬间,李轻黛一记勾脚,结识印在那张脸上,接着又厮打起来。
偏门的冬儿直跺脚,再不见小姐真的管不了那么多,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谁欺负她,她倒是可以忍两分,要是欺负她在乎的人,她一毫都忍不了。方才也是因自己受了一句辱,小姐才和那公子爷杠上的。
越想心里越难受,就在她要冲出去为她小姐也拼命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凄惨的嚎叫,接着就看到从二楼沿着窗户摸下来的李轻黛。
估算好距离,李轻黛稳稳的落在青石板上。
拉着惊魂未定的冬儿就跑。
背后响起浑厚的京腔声盖过了二楼某一处撕心裂肺的哭骂。
雨雾还未散去,裹着凛冽的风,风中夹着熟悉的木草香。小雨打在脸上,和血迹融入一体,顺着脸颊滑下,凄丽美艳。
“小姐,你的脸……”冬儿看着血水一滴滴打在石板上,既心疼又害怕。
一摸额头,一手血迹,李轻黛皱皱眉,骂到:“小王八,下手还怪狠。”
“看看我伤哪了,伤口大吗?”
“毁容了吗?”
除了一些细小擦伤外,只有眉尾一处伤口,伤口不大却很深,正殷殷冒血。
暂且拿块手帕压住,只是这伤口太深,免不了要上药包扎,一来二去,免不了被父亲他们知道,到时候怕又是一顿数落,最可怕的是被禁足,向来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李轻黛想到这不禁打了个冷颤。
冬儿还是后怕,毕竟从小的深闺教育就是女子当……,李轻黛这样的画风简直是异类中的异类,桦州城的女眷们最是看不惯,明里暗里揶揄嘲讽,李轻黛论家世论身份论长相都是绝顶的,挑不出毛病,这个显眼的“伤风败俗”的毛病立马让那那些女眷打了鸡血似的统一战线,一些添油加醋的传言使得人人都知道:李家嫡女是个善斗的母老虎。
李轻黛素来不喜这些乱嚼舌根的话,爱怎么说怎么说去,不喜不怒,可正是因为她这幅态度,更引来桦州女眷们的愤恨,这些话最好扎你心窝,刺你肝肠才痛快,像李轻黛这样不冷不淡无疑一块巨轮沉入沼泽,别说水花了连个声响都没有,一点都没成就感。
话说回来,李轻黛是不屑与她们为伍,更不屑加入她们之间的唇枪舌战,尔虞我诈。
“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但要真计较起来,李轻黛那不服输的心一个个都不会放过。
湛青色的袍子,朴素不已,穿在她身上尤有种明月照清泉的悦目,虽说已经勾丝破烂,泥浆血渍,但通身气质尤有落魄贵公子的傲娇。
“小姐好生厉害,出手打了那混账还能脱身,以后小姐也教我些武功,这样以后见到坏人我也可以和小姐一起打。”
前头的人停下来,甚是语重心长:“女孩子家家,打打杀杀的不好。”
这话说的义正言辞,一板一眼,冬儿愕然,一时语塞。
她没说的是就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吓吓市痞流氓还行,但凡遇到动真格的一戳就破,徐流景再怎么说也是富家子弟,一向嚣张跋扈,见谁不爽都要踹几脚,没少打人,要不是使用点计谋,恐怕现在躺在那哀嚎的就是她了。
虽胜之不武,却也实则无法。
两个清秀的人穿走在小巷中,若是平时,或许惹人生疑,多亏这烟雨浓重的天气,大都各自低头撑伞而走,并未关注。
穿出最后一个巷子,前头不远就是李府后门了,凌然阴雾了半月之久的云褪去沉闷的窒息,开恩似得放出一抹久违的光束,突如其来的暖色霎时间包笼万物,顷刻间,如绘繁彩生机欲出。
刚出巷尾的一对“少年”简直要相拥而泣。
啊!阳光的芬芳!
在这静谧的下一秒。
“吁……快让开……!”
稳重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威严的怒吼一点点清晰。精悍壮硕的骏马劈风而来,四蹄如鼓,落地奔腾,而马背上的男人,带着冰冷磅礴的气势,逆光而来。
如同蝼蚁的两人仓皇闪开,闪躲见,飞扬凌盛的马尾在空中摇摆着优美的弧线,这弧线结实的落在刚止血的眉尾,带着疾风的疼痛瞬间火辣辣的传至全身,娇嫩如脂的肌肤上赫然一道红印,贯穿眼角眉梢,一向灵气的秀目充斥着红色血丝,青肿一片,连带着伤口再度裂开,生生往外冒着触目惊心的血。
巴掌大的脸上,青红皆聚。
精致无暇的右脸和肿的像猪头的左脸!
人生黑历史。
冬儿跌跌撞撞爬起来,看到惨状,突然放声大哭,这可如何是好,她没保护好桦州城第一美女的脸,简直是千古罪人,小姐还没婚配,声名又如此,万一毁了容,还有哪家公子肯娶,难道一辈子不嫁吗?好吧,小姐不嫁,我也不嫁,我就陪着小姐。
在短短几秒,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已经脑补了未来惨淡的一生。
李轻黛龇牙咧嘴忍着痛,准确说只咧半边脸,因为另一半脸已经疼的麻木了。
“行了,别哭了,把眼泪攒着等我死了再哭吧。”每说一个字,都如万蚁啃噬神经。
望着疾驰远去的一人一马,目露愤恨。
她要好好研究马肉怎么好吃。
至于那个男人。
“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