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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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春暖花开。
“这药再吃上两副，您就可以停药了。”明熙笑着对面前的老妇人说，她身后跑过来一个小姑娘，把打包好的药材递给老妇人，又笑意盈盈地转身回药房，隐约看见里面还有一个男子。
“多谢明熙大夫了，要不是你啊，我这把老骨头现在就不知道在哪里喽。”
明熙微笑，没有接话。
老妇人颤颤巍巍将题着的篮子递给明熙：“姑娘心善，我没什么可报答的，只有这家中一只鸡，给姑娘补补身子。”
小姑娘见状快步走过来，接过了老妇人的篮子里的鸡，朝后院走去。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后面等候的人顺势走过来；“明熙大夫，我这腿又开始疼了…”
这人话未说完，一直在后面整理药材的青年男子快步走出来，看了外面一眼，又匆匆走到明熙身旁，低声说：“小姐，那人又来了。”
明熙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一僵，又继续给眼前的病人诊脉。
“你这是老毛病了，这几日泡水了吧？”
“唉，您也知道，我这要是不干活，一家老少吃什么呀？”
正说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面如冠玉，气质不凡。后面等待的女性一下子变得矜持起来，却都频频望向那男子。
“还像以前一样，药包熏一熏，能少碰凉水就少碰些。蓁蓁，来抓药。”少女匆匆跑来，接过明熙写下的药方。
“各位，今日明熙有事，烦请明日再来看诊。”众人一下子就喧闹起来，却都只得向外走去。之前羞涩不已的少女少妇们对这个男子的好感降了许多，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善了。
男子只做不觉，一直温柔地盯着明熙看。
蓁蓁将药包递给局促不安的病人，将他送出门外。
“蓁蓁姑娘，这是我今早刚捕的鱼，最是新鲜，希望不要嫌弃…”
蓁蓁微笑着接过这几条鱼：“多谢大哥，今天我们可有口福了。”病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蓁蓁转身，关门，微笑落下，她看着眼前的鱼，有些发愁，来找明熙姐姐看病的人越来越多，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前几日送的鱼都还没吃完呢，这样下去，她得和隔壁陈大婶学学怎么做鱼干了，蓁蓁朝厨房走去。
屋内
“子钧少侠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啊？”明熙收拾着自己今早的诊治记录。
“今日春光正好，适合踏青，不知明熙姑娘愿不愿陪在下同去？”
明熙看了看门外，欣然一笑。
“好呀，山鹤，叫上蓁蓁，我们今日去踏青。”
一直默默站在明熙身后的青年转身朝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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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子钧少侠，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啊！”蓁蓁像只叽叽喳喳的小山雀，看着眼前仙气十足的画船不断惊叹。
若是你师父知道你把仙船这样用，只怕是要被气死。明熙心里想。
子钧跳上船，朝明熙伸出手。
明熙轻盈地跳上船，朝子钧微笑示意。
子钧看着这样的明熙，眼神却更加温柔了。
山鹤也利索地上船了，蓁蓁见大家上船都这样轻松，便也执意要自己上船，只是小姑娘年纪小又没有武功，险些掉进水里，还好山鹤动作快，及时把蓁蓁提上来，不过也因此，蓁蓁遭到山鹤浓浓的鄙视，气的小姑娘在画船上追打山鹤，还好这画船不是凡物，不然怕是要翻船了。
赏着湖光春色，再配着桃花酿，明熙享受地眯起眼。
“明熙姑娘，这个给你。”子钧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草编的蚂蚱，栩栩如生。
明熙愣了一下，微笑回道：“多谢公子，只是明熙不喜这些东西，只能辜负公子好意了。”
子钧神色有些黯淡，他看着手中草编的蚂蚱说：“春光正好，我给姑娘讲个故事吧。”
不等明熙回答，他就自顾自地开口：“从前，有一家人住在小院子里，一墙之隔，也有一个院子，那隔壁的院子一直没人住，直到有一天，搬来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有一个女孩。
女孩院中有一棵树，有一天，女孩爬上树，看到墙对面的院子和院子里的男孩。那时他正在石桌上练字，突然，有个果子砸到了他的桌子上，他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树上的女孩，彼时正值盛夏，他却觉得，女孩的笑容比太阳还耀眼。
女孩顽劣，总是拉着男孩到处闯祸，每次长辈要罚两人时，男孩总是默默把所有罪责拦到自己身上，也因此总是被罚跪。每次被罚后，女孩就会在半夜偷偷翻墙过来，给男孩拿来吃食，还有各种草编的小动物。
匆匆数年，两个人都长大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人也顺理成章地准备起婚事来。
有一天，女孩拉着男孩去山上打猎，却不想遇到了一个魔修，那魔修被仇家重伤，一路逃到这里来，可重伤的魔修也不是两个凡人能敌的，男孩本想挡在女孩身前，可也不知为何，千钧一发之际，女孩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竟生生将男孩扯到了身后，独自挡了魔修一击。
随后赶来的正道修士灭了魔修，可女孩却再也回不来了。
修士见男孩有仙缘，便收男孩为徒，带走了男孩，此后数千年，这个男孩一直在苦苦寻找着自己的女孩。”
故事结束，明熙没说话，那段已经被淡忘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在她几万年的人生里，这数十载的历劫经历太过微不足道，却没想到，子钧执念这样深，千年修行仍看不破。
“明熙觉得，这人能找到自己的女孩吗”
“缘聚缘散自有天意，这一世缘尽，我希望这两人以后各自安好。”
“明熙不希望他们有再续前缘的机会吗？”
“走过忘川，前缘尽散，何必非要强求呢？我去看看蓁蓁有没有闯祸，失陪。”明熙起身离去。
明熙是江宁，可江宁却不是明熙。
子钧目送明熙离去，“宁宁，若是缘尽，我又怎么会再遇见你呢？”
这场踏青，唯有蓁蓁最为快乐，她戴着编好的花环，蹦蹦跳跳地进了后院，看见一院子的鸡鸭，还有挂着的好几条鱼，瞬间垮下脸来。
“怎么了？”明熙看着情绪变化如此之快的蓁蓁，忍俊不禁。
“明熙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收这么多的鸡鸭鱼啊，我们又吃不了这么多。”
“穷人家拿不出昂贵的诊金，便只能用这些东西抵，心善的人家，你收了这些东西，只会让他们感到踏实，良心得安，而那些只想不劳而获的人，我又干嘛要为他们免费治疗呢？更何况，升米恩，斗米仇，这些东西虽不值钱，却也能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免费给他们治的。”
“哦，还是姐姐考虑的多，那这些越来越多的鸡鸭鱼该怎么处理呀？”
“小笨蛋，去让山鹤卖了它们，换来银子还能买别的。对了，今日玩了一天，功课明天可要补回来。”
“啊，能不能…”
“不能。”
“哦。”蓁蓁又垮着脸走了。
蓁蓁是她前些年“捡”来的，那时她正游历山川，偶遇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女子紧紧抱着一个孩子，看着一两岁的样子，尚不知事，看着像哭过的样子。
她看那女子命数该绝，可孩子的命数却还有很长。
女子看见了她的小院子，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途中却因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女子怕伤到孩子，急忙扭转身躯，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跌在地上，却更加重了伤势，她想站起来，试了几次不行，就拖着孩子一点一点向院子爬去。明熙于心不忍，起身走出去。
“还、还请您救救我家小姐，荷意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荷意已经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更不知道眼前人也还是个小姑娘，只是感受到孩子被接了过去，才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笑容，她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玉佩，递过去，等明熙接过后，手重重跌下去，慢慢闭上眼睛。
女子的灵魂浮现出来，浑浑噩噩地被鬼差带走了。
明熙葬了她，一把火烧了小院子，带着孩子离开。
“我正好在看《诗经》，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你以后就叫蓁蓁吧。”
很快，山鹤过来了，“小姐，你找我？”
“是蓁蓁说的吧，我们现在收到的鸡鸭太多了，明日你去卖掉一些…”声音戛然而止。
“小姐，怎么了？”
“无事，你先出去吧。”
待山鹤出去，一个女子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她挥手设下一个结界。
“小师叔，别来无恙，你那小跟班正在外面偷听，我只好先设个结界了。”女子言笑晏晏，倾国倾城。
明熙却皱着眉头：“不过几百年不见，梓芬，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都是梓芬自己无用。”梓芬表情不变，眼中却一片苍凉。
“我如今都能看出你元神将散，你怎么还不急呢，马上跟我去见师姐。”明熙去拉梓芬。
“别，小师叔，师尊都知道，我命数将近，如今放不下的，只有我的孩子了。”
“孩子？”明熙此时是人身，法力低微，一时竟没发现梓芬怀有身孕。
“这孩子留不得，你会死的！”
“师叔，梓芬如今别无所求，只求我的孩子能平安！”
“洛霖呢，他去哪了？”
“师叔，往事已矣，我和师兄不可能了，是我负了他。师叔，我如今来找你，是求你以后护我儿锦觅，他日我离去后，唯有您能护锦觅周全。”
“繁花似锦觅安宁，梓芬，这孩子是不是洛霖的？”
梓芬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你意已决？”
“我意已决。”
“唉，既如此，明日待我安顿好这里，我便和你去花界吧。”
“小师叔这是？”
“若要护这孩子安宁，自然还是在她身边的好，只是你要记得给我找个合适的身体，凡人之躯可去不了花界。”
梓芬抬手，一颗燃着熊熊火焰的红色果子浮现出来，“此为炙灵果，是花界唯一火属性的高阶果子，师叔可以附在此物中。”
“既然如此，明日咱们就启程。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明熙起身。
“明熙，谢谢你。”谢谢你不问我为何，谢谢你愿意帮我。
明熙顿住，没说话，又继续向前走。
推开门，就看见山鹤默默靠在墙边，看到明熙后急忙起身。
“山鹤，明天把那些鸡鸭鱼什么的都卖了吧。”
“小姐，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无事，只是有个故人来访。”
“需要买些什么吗？”
“不用，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是。”
山鹤转身离去。
山鹤也是明熙在游历中捡到的，他本是个少年杀手，初见时，他浑身是血，手里还紧紧握着匕首，像个狼崽子。
那时，明熙在他身上看到了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她想起了那个倒在她面前的女子，想起蓁蓁的笑脸，她忍不住对少年说：“我可以救你，还能解了你身上的蛊毒，从此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可否？”
少年直直地看着明熙的眼睛，像是在探究什么，终于，他说：“好。”
明熙又去看了看蓁蓁，玩闹一天，小姑娘睡的正沉，明熙把她踹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重新盖好。
“我总是不忍心，总想着给你一个快乐的童年，如今你也该长大了。”
明熙起身离去。
第二天，明熙开门，身后跟着戴着面纱的梓芬。
蓁蓁被山鹤从床上拖下来，揉揉眼睛准备开张。
“蓁蓁，今天我们不营业了。”
“啊？我们今天还出去玩吗？诶，这位姐姐好漂亮！”蓁蓁瞬间兴奋起来。可见纵然是蒙上面纱，也遮不住六界第一美人的魅力。
“今天你和山鹤一起，去把那些鸡鸭鱼卖掉，早去早回。”
山鹤已经把它们都绑好，蓁蓁嫌弃地接过一份，一起出去了。
“梓芬，来。”明熙元神出窍，朝梓芬伸出手。
“许久没有感受过这乘奔御风的快乐了。”明熙拉着梓芬的手，飞快地飞在这天地之间。
“上次我们一起这样飞，都记不清是几万年了。”梓芬说。
“那时顽劣，总喜欢偷跑出来玩，再被师兄师姐们抓回去罚抄经文。”明熙回想起往日“辉煌”岁月，感慨：“我这小师叔可没起到什么好作用，说来我比你们年纪都还小些，虚担了这小师叔的名号，却总是带着你们去凡间闯祸。”
“小师叔一向爱极了这人间烟火。”
“人间再美，也抵不过我们万年的感情深，梓芬，莫要愧疚，我是自愿和你去花界的。”
梓芬没说话，只默默握紧了明熙的手。
“我们回去吧，他们回来看见我没了呼吸，怕是要吓死了。”明熙拉着梓芬回去。
两人回去没一会儿，蓁蓁他们就回来了。
“明熙姐姐，我们卖完啦，就是山鹤急于卖出去，对方价格压那么低他都同意了！”蓁蓁抱怨。
“好啦，给你带了糖吃，快来。”蓁蓁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傍晚，梓芬亲自下厨，做了许多菜，好吃地连一向不重视口腹之欲的明熙都吃了许多。
“嗝~太好吃了，美人姐姐，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可太有福气啦！”蓁蓁抱着肚子感叹。
明熙笑容一僵，急忙看向梓芬。
“我倒是觉得，谁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小活宝当女儿，才幸福呢。”梓芬手指一点，屋子里下起花瓣雨。
“天呐，美人姐姐，你是神仙吗？”蓁蓁拿起花瓣惊叹。
“是啊，来做我的女儿怎么样？”
“好呀好呀！”
明熙偷偷扯了扯梓芬衣袖，低声说：“梓芬，够了，你不易这样大量耗费法力，快停下。”
“无事，明熙，我想着，希望以后我的孩子也能像蓁蓁一样，无忧无虑，安然度过一生。”说着，梓芬眼中满是柔情。
花界的酒韵味绵长，不过几杯，连山鹤都倒了下去。
明熙掏出一直保存在她那里的玉佩，放在蓁蓁手里，开始挨个托梦。
梦里，蓁蓁沉浸在往日她们一起游历山川的时候。
“明熙姐姐！给你！”蓁蓁手里拿着一个花环。
明熙接过，拉着蓁蓁在草地上坐下来。
“蓁蓁，缘聚缘散终有时，如今到了缘散的时候了。”
“姐姐在说什么？”蓁蓁收起笑容，看向明熙。
“你小时候总问我，你的父母在哪里，后来渐渐就不问了，如今我告诉你，你的身世非同一般，只是具体如何，还要你自己去探索，将你交给我的人曾给过我一块玉佩，如今我将它还给你，明日，就让山鹤带你往东去，去枉兰山找卫景知，以后他就是你的师父了，他教你什么都好好学知道吗？”
“蓁蓁，死亡不是终点，我只是回到我来的地方了，我走后，你不必太过伤心。”
“明熙姐姐，你要丢下我了吗？我以后一定听话，你别走好不好？”
明熙给了蓁蓁一个拥抱，起身离去。
转身来到山鹤的梦里，山鹤的梦阴暗许多，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山鹤站在客栈的房间里，手里紧紧拿着匕首，只是他的眼神平静，不似当时那样警惕。
“你要离开了吗？”山鹤先出声。
“你发现了啊，不愧是我们山鹤。”明熙笑了起来。
“我是杀手，发现是梦境不难。”
“我当初救下你，就是看到了你的另一种可能，不当杀手的可能，明天一早，你和蓁蓁就往东走，带着今天卖东西的钱，把她送到枉兰山去。以你的能力，不当杀手也可以过得很好，我走后，你不能再去当杀手了知道吗。”
“你是仙是魔？”
“都不重要了。”
明熙元神出窍，看着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皮囊和两个孩子，又转头看向梓芬：“梓芬，你还能后悔，只要你放弃这个孩子，我们还可以求师姐救救你。”
“梓芬这一生有许多后悔的事，可唯有这件事，永不后悔。”
“唉，情之一字，劳心伤神，梓芬，我们走吧。”
明熙附身进燃着火焰的果子中，随梓芬离开了。
七日后，子钧看着眼前的缟素震惊不已：“不过短短几日未见，明熙怎么就…”
蓁蓁山鹤两人看起来格外平静。
“明熙姐姐说缘聚缘散终有时，想来是缘分尽了。”
他们没有听明熙的话立刻启程，还是决定要给明熙过头七。
“我不信！”子钧大步走过去，生生推开棺材板，明熙的身体静静躺在里面，一点都没有变化。
“人死后都会脱相，可她一点都没有变化，这分明是元神出窍之相！”
蓁蓁和山鹤都没有说话。
“你们知道是不是，知道她并非凡人！”
“我还觉得这是江宁的转世，现在想来，她一直都是江宁，只是不想认我而已。”
“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她随时可以放弃的，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真是可笑！”
“无论你去了哪里，我要找到你！”
子钧转身离去，一丝魔气自丹田中诞生，心魔已成。
几月之后，蓁蓁在枉兰山脚下送别山鹤。
“希望你将来还能见到明熙姐姐。”蓁蓁说。
“你自己日后多保重。”山鹤抱着剑，头上戴着斗笠。
“这是姐姐要我走的路，我一定会好好走下去，倒是你，寻仙问道之法太过虚无，若是有一日你想回来，记得一定来找我。”
“好。”
其实他们都知道，此番一别，可能再也不会相见，蓁蓁就这样目送山鹤渐渐远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