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十年伤》Q仔还小

69、她永远都不会说

　　2011年8月29日星期一

　　晚饭时间，柳林高中食堂，精品菜区的角落，余以为和娘子正在胡吃海塞。余以为说，要请娘子吃饭，是为了上个学期赖濑的事情向他郑重地道歉。娘子也是不客气，尽点那些平时吃不起的，而且量大到完全不在乎吃不吃得完，横竖就是想“整死”余以为。两个人说好，这顿吃饱喝足，就算正式恢复邦交了。这恢复邦交后的第一件事，余以为拿出了一封信，拜托娘子，趁岳一齐不在的时候，帮忙放进她的抽屉里。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娘子气得当场就想把刚吃下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极度后悔，余以为无事献殷勤，果然没好事。正想拒绝，余以为电话响了，是赖濑打来的。余以为故意亮出手机上的名字，但是就是不接，电话一直铃铃铃地响。娘子不耐烦地接过余以为手中的信，皱着眉头嗯嗯嗯地答应了帮忙，然后催着他赶紧接电话。余以为这才心满意足地接起了赖濑的电话。

　　电话的那头，赖濑的声音，刚才，一齐来找我了……

　　余以为原本嘚瑟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关心地问道，她怎么样了？说了什么？

　　看得出来情绪不高，但她什么都没说。

　　……也是，她怎么可能说呢，她自己的事，她永远都不会说……

　　晚自习，岳一齐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了抽屉里的信，犹豫了很久，才打开它。

　　[一齐，我是余以为。整个暑假没有联系上你，我很担心。不过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希望你能明白，有时候，有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己一个人扛。还记得我生日的时候许过的愿望，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让我帮你。]

　　岳一齐读着纸条，赖濑的声音反复在她耳边询问，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岳一齐知道，魏晓莲喜欢岳南飞，岳南飞喜欢魏晓莲，娘子喜欢赖濑，赖濑喜欢小杰，蓝梦喜欢余以为，现在又知道了，余以为喜欢她……但是对于她自己，“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在岳一齐的人生中，从小到大只有父母只有岳家，后来有了朋友们，所以“家庭”和“朋友”这两个关系，对岳一齐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现在，岳一齐失去了蓝梦，赖濑也走了，余以为……你难道不喜欢他吗？岳一齐用力摇了摇头，努力甩开了脑海中反复出现的这句问话。

　　晚上回到家里，岳一齐把余以为的纸条和小红书放在了一起，好好地收着。此刻当然无心复习，岳一齐躺在床上，抱着大海豚，怎么都睡不着。于是起身，想干些别的事情，分散分散注意力。岳一齐想起，今晚赖濑和她说的菅佳和小杰的故事，便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菅佳，发现她最新的电影已经在网上有了资源，便点开看了起来。

　　魏晓莲每天都会在睡前到岳一齐的房间看她一眼，看她是否睡好了，空调是不是开得太大，毯子有没有盖好。魏晓莲轻轻打开房门后，发现岳一齐并没有睡觉，正抱着电脑坐在床上。魏晓莲走进到岳一齐的床边，发现孩子正在看电影。

　　暑假的时候，岳一齐做完手术后，基本上就没有离开过家，甚至连房门都很少出。那个时候，魏晓莲就有些担心，是不是拆了钢钉会让岳一齐的身体有什么不适，于是常问岳一齐，怎么都不和朋友们出门玩去，出去锻炼锻炼吧，巴拉巴拉。岳一齐总是用准备高三了，学习紧张为由，搪塞了过去。后来，岳一齐把手机号码给换了，魏晓莲就更觉得不对劲了，就害怕岳一齐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理的问题。

　　所以现在，看到岳一齐这么晚了还在看电影，魏晓莲没说什么，直接坐到了岳一齐的床上，坐到了岳一齐的身边。魏晓莲觉得，岳一齐高三太紧张了，害怕她学习压力太大，所以趁今天岳南飞不在家，魏晓莲便和岳一齐一起看起了电影。

　　剧情演绎到，菅佳饰演的女主角，冲破各种艰难险阻，和男主角勇敢告白的时刻，魏晓莲不知怎的，有些触动。岳一齐好像看出来了，给母亲递了一张纸巾，弱弱地问，妈妈，你是不是想爸爸了？

　　魏晓莲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然后笑笑说，嗯，妈妈就是想起来，年轻的时候，我看到你爸爸，那时也是特别地喜欢。我们在一起组建家庭，然后有了你，可是没想到他这么突然就离开了我们。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想永远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啊。

　　其实，在岳一齐的问句里，“爸爸”特指的是岳南飞，因为从小到大，岳一齐只叫过岳南飞爸爸，对于亲生父亲王为民，她一直都以王爸爸为称。没想到，一部电影让魏晓莲感触颇深，最先回忆起来的，是王为民。

　　电影来到了大结局，两个深爱多年的人，因为各种无可奈何的原因，最终还是分开了。母女俩好像都被这个结局虐得有些难受，魏晓莲抹了抹眼泪，缓了缓情绪，想岔开话题，说，诶，没想到现在的电影拍得这么真实，演员演得好，女孩长得也好看，真是挺不错的。魏晓莲这么说着，看到岳一齐也在抹眼泪，便把岳一齐搂在了怀里，然后抚摸着她的脑袋，感慨地说，幸好啊，咱们一家人现在很好。

　　岳一齐在魏晓莲的怀里仰起头，红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在期待她继续说下去，魏晓莲便忍不住缓缓道来。

　　你爸爸刚去世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儿大，那时候妈妈真的很脆弱。后来你岳……你爸爸出现了，对我特别特别的好，对你也特别好。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遇到一个那么喜欢自己的人，更是不容易。你现在也是大孩子了，关于你爸爸，关于这个家，很多事情，想必妈妈不说，你多少也能知道。你爸爸他，为了我，为了咱们母女，为了咱们一家，经历了很多，放弃了很多。所以妈妈也很爱他。那个时候，即使知道很难，妈妈也想努力试一试，不想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爱的人。我不能一味地只让你爸爸付出，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会有我们今天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了。流言蜚语不重要，钱财名誉也不重要，只有我们彼此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妈妈有你，有你爸爸，现在真的很幸福。

　　岳一齐知道，魏晓莲口中这会儿的“爸爸”，已经全部是指岳南飞了。魏晓莲说的这些，是岳一齐成长过程中真真实实经历过的，她都懂。岳一齐躺在魏晓莲的怀里，回想起从小到大岳南飞对魏晓莲和她的付出，感受着魏晓莲对岳南飞还有对这个家深沉的爱，一句话都没说。

　　魏晓莲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1点了，这才反应过来，太晚了。今晚看着电影，感触太多，一不小心就对女儿说了这么多。魏晓莲从床上起身，面对着岳一齐，看着女儿轮廓清晰的脸庞，已然是一个成熟的大姑娘的模样了。魏晓莲捋了捋岳一齐的头发，感慨地说，没想到一转眼，你都快成年了，可以和妈妈一起看爱情电影，讨论感情的话题了。

　　岳一齐低下了头，有些害羞。在魏晓莲看来，岳一齐怕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便补充道，等将来，你遇到一个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的男孩，你就能明白了。好了，太晚了，睡吧。

　　岳一齐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可能是因为在母亲怀里舒服地躺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今晚听到母亲说了很多暖心的话，也可能是因为确实是困了。岳一齐好像还做梦了，梦到了上高中以来的很多个开心的瞬间，而这每一个瞬间里，都有余以为的身影。岳一齐闭着眼睛，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