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顾苦看着陈重山学了一个月的习,但是某些事情的确发生过一次。
那天陈重山过生日吃完火锅和顾苦回到顾苦家之后,又心血来潮订了外卖,非要跟顾苦再来一场。
或许是陈重山本人就抱着不该有的心思,给顾苦灌酒灌的不亦乐乎。
而我们的顾老师也是不负众望,接着酒意成功完成了一场战斗。
顾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切。
“陈重山,你想干什么?”顾苦非常严肃。
“我这个被你欺负的还没说啥呢,你还先问我。”陈重山犯了个严重的态度错误,“诶哟,腰疼,老师你到底是不是三十岁啊。”
顾苦脸黑了:“你自己找的。”
“我靠老师,你这是拔啥无情啊。”
“……”
结果是顾苦给陈重山请了假,又帮他洗澡穿衣服。
以及陈重山被禁止到主卧睡觉一个月。
其实顾苦不是不想,是害怕陈重山的身体出问题,还有一个月就高考,陈重山这么乱来是当然不行的。
陈重山这一个月也就安安稳稳的过来,在学校在家他都没怎么闹腾。
陈重山的学校为了让高三学生放松心情,在临考的前一周准备办一个毕业晚会,让每个班都出两个节目。
陈重山对于这种晚会向来没什么兴趣,他觉得太low。但这次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竟然怂恿路歧和他一同报了节目。
晚会当天,在一堆低质量的节目里,陈重山的一首歌确实不同凡响。
谁都会记得那一天。
舞台漆黑,有灯光闪过,它们分散后聚拢,最后迸裂开来,洒在那个少年的身上。
陈重山穿的银灰色的魏晋大袖衫,被灯光映照成青色,宛如抽芽的柳枝。
他还留着寸头,乍一看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但是当音乐响起,一切都是不同了。
起初是一段浑厚梵音,然后逐渐散开,变成古琴三音中的“散音”。
陈重山单手胸前施礼。
原来是山谷中难耐寂寞的刚刚还俗的少年僧人,带着好奇与迫切降临凡世,又带着经年修行的沉静。
陈重山举起话筒,开口。
昆仑千里绵延——
冽风刮过经幡——
少年的气息明显不足,但却对意境毫无影响。
他是那样虔诚,坦露出最干净的自己,那是天地苍茫间的一粟孤舟上的赤裸婴孩。
他接着唱。
我寻佛窟至险岩——
肝胆相照日月不羡——
陈重山换一口气。
玉龙顶霞光散——
雪线荣枯乍现——
我转佛塔过河川——
风霜刺骨冰雪欲燃——
低回婉转的乐音戛然而止,银瓶打破水浆迸溅,重甲铁骑抽出兵戈。
我渡万山——
磕下长头不畏苦难不放执念
我转经筒
六字真言心中默念
为供奉心莲
我四顾
苦难不见
灯光消散,舞台上又重归黑暗,但音乐并没有停下来,古琴的乐音逐渐被西方的器乐声音盖过去。
舞台上的投影亮起来,那是陈重山和路歧提前做好的视频。
从远古鸿蒙的熔岩满绕开始,曲折轮回,酷烈的焰光逐渐被汹涌的潮水淹没,两者触碰到的那一刻,水雾侵袭。而后海水逐渐平静,无拘束的运动变成潮汐的节律。
此刻还是四野荒芜,带刺的植物嚣张的挥舞爪牙,一朵朵荼蘼的花也展开,长者尖牙的蛇吐着信子。
镜头切换,那是雪线之上。
巴洛克建筑耸立,彩色玻璃映射光芒。
是路歧。
他的唱词和他衣服后的燕尾一般华丽。
大卫胴体曲线
圣母端坐岩间
自由意志者圣殿
艺术不死横亘千年
欢乐颂肆意而疯癫
安魂曲残酷却浪漫
提琴长号黑白键
慕尼黑长条线
维也纳快慢板
我是立场爱好着信徒
追逐太阳再日光下升焰
我是艺术反叛者拥簇
跳里良夜舞蹈在绿色的海湾
我与幻梦共枕眠
行歧路至云端
投影又亮起来,上面是陈重山写的两个字《自叙》。
原来路歧和陈重山说好的谢幕是两个人一起,但是路歧唱完了之后硬是没找到陈重山的人,他独自谢幕后给陈重山发了一条微信问陈重山在哪里。
“去找老师了。”陈重山这个老师虽然没加姓,但是路歧也知道是谁。
路歧给他发了一串省略号。
陈重山唱完之后是直奔教师坐席,但他并没有看到顾苦,他有些生气,打开手机一看,是顾苦发来的信息。
“很好听,在语文组等你。”
陈重山的大袖衫还没脱下来,直接提着下摆飞奔。
听京剧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句话叫“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男人怕的是这夜奔落难,女是怕孤零零的心得不到寄托。
陈重山这白日一奔,怕是奔了一出思凡。
陈重山喘着粗气上楼。
到了办公室的楼层之后,他先在走廊扶着膝盖把气喘匀,刚想去办公室找顾苦,抬头就见了那双缱绻的眼。
陈重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出声来,顾苦也不动,站在一旁看着他,然后自己也笑起来。
真好啊。
真好。
十几年煎熬,换来无限好风光,还得到了这般好的人。
陈重山要去牵顾苦的手,没想到却被顾苦抱住。
“重山,毕业快乐。”
顾苦稳了吻陈重山的额头,抬起的时候微微停滞。
他吻了陈重山的唇。
他是他的运河。
顾苦本以为把陈重山送离他生命的荒丘后自己只能返回戈壁,但他错了。
戈壁也能迎来自己的繁茂。
毕业晚会说是晚会,其实是在下午开的,学生们吃完晚饭还要回教室自习。
陈重山和顾苦待了一会后并没有回到教室,现在的高三生算是已经离校,上不上自习全凭自愿,陈重山当然是不愿意的。
至于干什么去,陈重山心里可有数。
陈重山父母也知道儿子这个德行,就开始控制他的零花钱,生怕他高考之前出去玩出了什么事情。
当然,控制是控制,虽然少了点,但是还是有的。
钱少就去便宜的地方呗。
陈重山这人,矫情,平时去网吧都要去十多块一个小时的网咖,今天他钱不够,只能去学校旁边的破烂小网吧凑活一下。
陈重山在网吧里苟着能连着五六个小时不动地方,但他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出来之后会头痛。
陈重山今天在网吧并没有连续在游戏里面战斗,他只是上线和游戏里面的亲友聊天,没多长时间就下线了。
他一直在刷一个视频,是法国自由潜者Guillaume Nery下潜到深幽的海下与鲸共舞。他不知道为什么沉迷此中,也许是因为他与海洋中的庞大生物一样孤独。
可他又不孤独。
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顾苦就像是水中的潜水员一般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们看起来相差太远太远,但是他们自己心中明了的是,他们可以交流,他们互相理解,他们彼此依靠。
陈重山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是零点,出门口他迷迷糊糊的撞在了一辆车上,他刚想开口骂自己旱批的时候,那辆车的车窗落了下来。
陈重山一看,吓精神了。
顾苦怎么来了?!
他正想着怎么和顾苦解释,就听顾苦说:“不用解释,知道你累。”
“老师……”
“一身烟味,回家洗澡。”
“回家,回谁家啊。”陈重山嘴欠。
“我家,也是你家。”
陈重山走到顾苦面前,抱着顾苦十分流氓的亲了一大口:“好,回家。”
陈重山可能是困,也可能是被二手烟熏得迷糊,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和顾苦絮絮叨叨以后他们两个可能的样子。
到楼上的时候陈重山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摊在床上,连衣服也不换。
“老师,你说以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啊?”陈重山还在说。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在一起。”
顾苦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说好了?“
“说好了。“
前一天晚上发神经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晨起来想吃后悔药。
陈重山第二天和路歧一起上自习的时候表情持续狰狞,路歧对他为什么有这种表情的原因非常清楚。
“山山你说吧,你又干什么弱智事情了。“
“我真憨,真的。“
“你才知道啊。”路歧噎陈重山。
“滚啊!!!”
陈重山高考之前是没怎么学习的,也是一直维持着这种憨憨状态,路歧说过他很多次让他接着做题保持手感,可陈重山不听。
路歧有天在二楼走廊的楼梯间看见了顾苦,顾苦就是静静的在那里站着,路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扶手的缝隙间看见了楼下的陈重山和狐朋狗友谈天吹牛。
路歧问顾苦:“你不担心吗。”
“没必要,他心里有数。”
出乎路歧意料的,高考的两天前陈重山真的开始做一些老师发下来的模拟,只做基础。
路歧叹口气,陈重山是真的变了,顾苦也是。
路歧原来有多不看好陈重山和顾苦他们两个,现在就有多看好。
陈重山也是腕大,霍烛从外地订了机票回来准备陪他山哥高考,他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人,看着就跟冤家似得。
但是经过后来多方考证,那是霍烛男朋友叫沈关河。
十二年寒窗,也不算寒窗,帷幕就这样缓缓落下,是否圆满,只有戏里人自己清楚。
陈重山在粤城读大学。
这几乎可以算是由最北到最南了。
陈重山高考成绩和他的人一样飘,能比平时模拟考的时候高了八十多分。
路歧的发挥也算不错,留在了省内的一所医科大学;霍烛则是滚进了高三的水深火热之中。
顾苦还留在那座北方小城,准备辞职之前的交接和家中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真的决定去做什么事情,那就是谁也无法阻拦。
顾苦家里也拿顾苦没有办法了。
转眼就又到了初春。
顾苦还留在北方,陈重山也不着急。
他写信给顾苦:老师,我们这里本来也没有家里面冷,现在又回暖了,不知道这里的暖风能不能吹到家里那边去,我把我的思念托给她让她帮忙带过去,请你记得收下。
顾苦却不回信,也许是忙。
陈重山放寒假之前给顾苦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才有时间,要看看订什么时候的机票。
顾苦没给准确的答复,陈重山也一直没订票,直接申请了留校。
快过年的时候陈重山的父母过来了一趟。
陈父陈母回北方的那天下午,陈重山陪他们两个吃饭,喝的有点多,送完父母到机场,他接到了顾苦的电话。
“重山,你在学校吗,我在你宿舍楼下。”
陈重山一听这声音整个人都清醒了,再加上这个过多的信息量一时有些亢奋。
陈重山的学校离机场挺远的,打车都要四十多分钟,陈重山还是义无反顾的准备剁手打车。
“老师你等我啊!!!”
顾苦没说等他而是给了他另外一个地址让陈重山打车过去。
那是离陈重山的学校不算太远的一个小区,条件还算不错,陈重山没有多想,利利索索的过去。
顾苦就在小区大门等他。
陈重山因为喝的多,头上冒出汗珠。
顾苦用自己的衣服袖子帮陈重山擦干净。
陈重山看着顾苦发愣,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老……老……师,你终于来……了哈。”
“嗯,我来了。”顾苦牵起陈重山的手。
“我辞掉了那边的工作,在这边有找了一份高中语文老师的,那边的房子也准备卖了,重山。“
“嗯。“陈重山听着。
这次换成了顾苦主动。
“我租了房子,重新简单的装修了一下,或许比不上你家里或者是我以前的家。“
“好啊。“陈重山忽然说,”我和你一起住了啊,别赖账啊。“
顾苦租的房子是二居室,但是其中的一间卧室被他改成了琴房。
说是琴房,也不是。
顾苦给陈重山买好了古琴的琴桌,琴桌旁边摆的桌子上放着茶具和陈重山练字用的墨水和毛笔,这张桌子不是很大,但是也够陈重山写字的时候顾苦在旁边工作。
“老师,你来多久了?“陈重山问顾苦。
“收到那封信之后。”
“老师,卧室只有一间啊,我睡哪里啊。”
“和我睡。”
陈重山脸一下就红了。
顾苦怎么忽然学的脸皮厚了。
陈重山到粤城这半年其实是有点想家的,而今天,所有思绪全部平静。
有顾苦在的地方就是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