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欢喜》九世长安

1、第 1 章

　　大年初六，清晨的B市火车站依旧人满为患。
　　出站口卖票的，拉客的，齐齐涌上来。
　　唐睿穿越重重障碍，坐上了出租车。
　　“谢谢师傅。”唐睿拖了密码箱下车。
　　映入眼帘的别墅区，依旧高大而别致，这令她感到无比亲切，似乎内心的万千疑虑通通消散不见。
　　那是高考过后的暑假，唐睿误以为他要出国留学，英勇无比地来到这片别墅区，宣告:“不管你去多久，我都会等你，除非……你不回来。”
　　这是她的第一次告白，并且以一个突如其来的初吻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如今，她又来到这个地方，为了同一个人。
　　唐睿拨出通讯录置顶的号码，终于听到了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电话滴一声连接起来，唐睿甚至不敢说话，她害怕一说话，对面不是苏辰，或者苏辰又不见了，那边同样沉默着。
　　“睿睿……”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睿的眼泪便倾斜而下，有委屈，有难过，有不解，有责备，情绪多的她自己都分辨不完。
　　“你去哪了？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联系我？我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唐睿带着浓浓的哭腔，一股脑抛出了所有问题，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那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唐睿这下更担心了，说：“你在哪？你怎么了？”
　　那边又安静了下来。
　　“苏辰，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好不好？”唐睿抓紧手里的密码箱，强迫自己镇定，软声说。
　　然而，依旧只有沉默。
　　小区门口渐渐有了人流，层层叠叠的高楼，唐睿甚至看不见苏辰住的那栋楼。她抬手擦了眼泪，沉静几秒后，将密码箱扔在路边，整个人躲进绿化带的灌木里。
　　再开口，她的声音已经清晰明朗不少。
　　“你要是……不想和我出国留学了就亲口告诉我行么？你要是想……想……想分手，也要给我一句话不是么？现在这样算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要死要活，你给句话，别让我在这一个人……”
　　唐睿本以为她能说得更冷静，可她心口一抽一抽地疼，话没说完便又泣不成声。
　　“唐睿，我现在在美国。”
　　唐睿来不及去分辨他变得嘶哑的嗓音，这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说，我现在在美国。
　　唐睿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她握紧拳头，问：“你说你在哪？你再说一遍。”
　　那边再次沉默下来。
　　唐睿的心瞬间跌倒了谷底，相反的是，内心却越发冷静起来，她只是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于是再次说：“你再说一遍。”
　　“睿睿，你……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会回去找你的……你相信我……”苏辰说得断断续续，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这个承诺真实有效。
　　“等多久？”唐睿一字一句。
　　那边又沉默了下来。
　　“一个星期？一个月？一个学期？一年？两年？”
　　“我不知道，睿睿，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带你去澳洲，也没有办法回去陪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彷徨而无助，唐睿瞬间便心疼起来，于是软下声音，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不知道的意思是多少年？还是……一辈子？”
　　“睿睿，我求你，别逼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背弃了我们的约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断重复的对不起，令唐睿有些想笑。这一番说辞多么像是电影里痴男怨女的台词，或许就是变心了，不爱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唐睿从来都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哪怕那个人是苏辰。
　　“苏辰，你想分手对吗？”
　　那边又陷入了沉默。
　　“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没有谁对不起谁。苏辰，我们分手吧，我说过如果你放弃了我，我一定不会等你。我给了你期限，我甚至可以给你两年的时间，这已经是我的退让，你说不知道，我却没办法一辈子守着一个莫须有的承诺等待。退一万步，哪怕一个解释也好，我也能试着理解你，你真的信任过我吗？你知道我不喜欢等人，我也不喜欢模拟两可，可是，我喜欢你。就算你打碎了我所有的梦想，爱情，未来，所有所有的期许，可是我还是没办法恨你。”
　　哪怕是分手，唐睿依旧舍不得说出伤害他的话，哪怕她已遍体鳞伤，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全身而退。
　　“等我。”
　　唐睿清晰地听到了这两个字，可她挂了电话，再多一秒，她都不会忍不住求他别离开。她蹲在灌木丛的角落里，抱紧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一般，无助脆弱，痛不可言。
　　整个人似乎被放空了，轻飘飘的，她拖着行李箱，像是没有思想的傀儡，矗立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原来，一个人真的会说变就变。
　　苏辰真的不要她了，他去了美国。
　　她又是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也离开了。
　　她麻木地走向路口，毫无知觉，混沌之中被手机铃声拉了回来。
　　或许是鬼使神差，她接了起来。
　　“喂？”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唐睿所有情绪便涌了上来，她啜泣着，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说：“老大，所有的梦想都没了。”
　　“什么没了？”那边的男声一如既往地清冷。
　　唐睿一股脑坐在路边，不管不顾地边哭边说：“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没了……”
　　那边静了几秒。
　　“你在哪？”他说。
　　唐睿看着周围，突然觉得陌生又茫然，她呓语道：“好像是B市，又好像在做梦……”
　　“具体位置。”
　　“我不知道……”唐睿听着他没什么温度的语气，说着便又委屈起来。
　　那边顿了顿，不知是不是错觉，语气也柔和了不少，他说:“发个定位过来。”
　　“什么？”唐睿在泪眼模糊中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
　　“打开微信，发送位置。”他依旧耐着性子，又说:“别挂电话。”
　　唐睿胡乱擦了眼泪，依样画葫芦照做了。
　　“在原地别动，我现在过来。”
　　唐睿木讷地点头，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说来有些荒唐，她真的傻愣愣地在路边坐了两个小时。
　　那天，吴文俊裹着件黑色的羽绒服，与B市接近二十度的气温格格不入，可唐睿却像是看到了天使一般。
　　冬日里，他大汗淋漓。
　　“你真的来了，我在想做梦吗？”唐睿睁大眼睛看着跟前的人笑，他有些气息不稳。
　　他半弯腰用指骨节在她额头用力敲一记，唐睿痛得哇哇大叫，说:“痛……”
　　“知道痛就好。”他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她。
　　唐睿再次抬头时，又对他笑，可鼻子是酸的。
　　“比哭还难看。”他说。
　　唐睿笑着笑着便又哭了，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不少路人驻足观看，来来往往。
　　兴许是看不下去了，吴文俊终于半蹲下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说:“别哭了，丢人……”
　　“不……不能哭么？”唐睿用手抹了眼泪，眼睛浸满了水雾，像是发光的红宝石。
　　吴文俊皱着眉许久，像是经过了激烈的心里斗争后，说：“……能。”
　　唐睿便开始放声大哭，哭得歇斯底里，全然不顾路人投来的奇异眼光，沉浸在悲伤的世界，不可自拔。
　　跟前的人将一边的行李箱挪到马路内侧，脱了羽绒服，双腿一弯也坐在了灌木带的边沿。
　　不知过了多久，路人走了一波又来，观摩人流也始终不断，吴文俊双手撑在膝盖，目视前方，面色如常，惘若未见。
　　唐睿哭累了，渐渐变成了抽泣，最后慢慢安静了下来。
　　“哭够了？”他说。
　　唐睿的太阳穴像是被抽打过似的，痛而晕，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此刻才有了疑虑，问:“老大，你怎么在这？”
　　“你的反射弧能绕地球十圈。”他说。
　　这的确是个过于迟钝的问题。
　　他双腿一伸站起来，臂弯挂着厚重的羽绒服，说:“我的相机电池在你这，急着用。”
　　唐睿记得这件事，上个假期她遗漏在了家里，因为这件事，没少挨他骂，当下便一骨碌站起来，起来得急，头晕目眩不说，双腿像是更是麻木到痛。她站立有些不稳，吴文俊及时抓住她的双臂，她不得已再次坐下，双手去揉小腿。
　　“在密码箱里。”唐睿腾出只手指指正前方，可哪里有箱子，便不断地左右横扫。
　　吴文俊将身后的密码箱提过来，说:“在这。”
　　“我这就给你。”唐睿说着去抓密码箱。
　　“不急，先回去。”吴文俊握着她的密码箱，低头看她，说:“能站起来吗？”
　　唐睿开始难为情了，强制自己站起来，说:“能。”
　　“走吧。”他走在前面半步，步伐迈得很小。
　　走了一段，唐睿想起还是大年初六，他或许赶着回家，于是说:“我先把电池给你吧。”
　　他停下来回头看她，说:“怎么了？”
　　唐睿上前去拖了密码箱，蹲在地上打开，不一会便拿出个浅蓝色的小礼品盒来。这样的盒子看起来多少有些奇怪，不是她刻意装点成这样，而是她唯恐弄丢，随便找了个盒子。偏偏这个盒子，是苏辰送她的礼物盒。
　　唐睿鼻子一酸，低头关了密码箱，将盒子递给他。吴文俊单手接过盒子，并未有任何异常，随手塞进了口袋。
　　“我不回家，你……”
　　吴文俊打断了她的话，说:“谁说要回家了？”
　　唐睿本想让他赶紧回家，此刻便不知说什么了。
　　“去西藏吗？”他问得没有一点预兆。
　　唐睿的大脑凝滞了几秒后，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