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夫君往后稍稍(重生)》蜂蜜清酒

3、第三章

　　入夜，门口的红帘子和喜字还挂着，给烛火都染上一些红色。

　　屋子里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黄锦行却是像失了踪迹一样，倒也没个影子。

　　留春向着外边看了又看，只瞧着一点儿的月色照在地上，她的眉头纠成了一个浅浅的八字。

　　“小姐，已经申时了。”

　　周涟涟轻声应了一句，留春的眉目低了低，转过头来，门半合了。

　　“你说，姑爷他不会是听见我说的话了吧。”

　　周涟涟的神色忽的顿了顿，若是依着黄锦行的性子，听见了自己还有个心上人。

　　周涟涟手指在面前的书页上一翻，一个弧度扬了起来。
　　眼中明晃晃地扬过几个去处。

　　周涟涟皱了皱眉，翻着书页的手指一停，语气轻得像缭在半空的熏香，“那就随他。”

　　第二日早间，过了乾县中街，一个粉衣身影绕过清河坊南首迈着步子。

　　正是留春将这些事物换了银钱，办好事情走回来。

　　她听见前边有些喧闹声，本想掠过，抬眼却看见一道似乎有些眼熟的影子，像是黄夫人身边大丫鬟的踪迹。

　　留春瞧了瞧那去处，上边正是柳月楼。

　　只听见有着人的声音在议论，听着好像是黄锦行，她停了步子，心上有些不安冒了出来。

　　留春扯了旁边一人问道，“这是做了什么？”

　　“还不是黄家少爷，新婚没两天上了青楼。这不家里来拿人。”

　　留春的脸上一下子涨红了。

　　“那新娘子也真是倒霉，配上这样个货色。”

　　留春的脸色慢慢落了回去，显得有些煞白，匆匆转了身子，往着黄府走回去。

　　周涟涟只见留春步子走的急，脸上透了一层薄汗，看上去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周涟涟眉目一转，定在她脸上。“这是怎么了？”

　　“可是事情办得不顺？”

　　留春张了张口，只看见自家小姐有些迷惑的样子，两道柳眉慢慢地聚在一块，脸上瞧起来没什么血色。

　　留春一口话咽了下去，笑道。“外边太热，我走的急。”

　　周涟涟的视线顿了顿，应了一句。

　　留春笑了笑，“事情都办好了，我怕那些人瞧出端倪，在各个盘子都下了一些。那些可以当的首饰也是分了好几个铺子当的，看不出缘由来。”

　　周涟涟这时候脸上才露出一些笑意。

　　留春见她这样，嘴唇抿了抿。

　　她才松下一口气便听见自家小姐上下嘴皮子一动，心里凉了半截。

　　周涟涟说道，“别藏着掖着了，看见什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都说了吧。”

　　周涟涟瞧向留春，“要不肚子里藏着话，晚上睡觉都梗的慌。”

　　留春对上周涟涟那双眼。

　　“是黄锦行？”周涟涟问道。

　　留春脸色便变了，只说道。“小姐你不喜他是对的，却是我瞎了眼。”

　　留春细细地打量着周涟涟的神色，却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惊讶，周涟涟弯起嘴角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留春见她这样子，却是有些急了。

　　“我有分寸。”周涟涟笑了笑。

　　“小姐你不知道。”留春说道，“昨儿晚上他去了柳月楼...”

　　“往日黄小公子夜宿柳月楼的消息还少吗？”周涟涟说道，“咱们何苦气坏了自己。”

　　周涟涟的脸上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转过头来安慰留春。

　　留春打小同她一同长大，瞧了瞧周涟涟，却是有些不明白。

　　自家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却不是个心大的，要是遇见这样的事情，便是憋了火气，怎么还会有好脸色。

　　想到这个，更是怕她心里闷着心事，更是担心。

　　坐在她的旁边，抬手给她揉起肩膀来，口中还是附和她，“也是，小姐千万别气坏了自己，为了这样的人物，实在不值当。”

　　“昨儿个还是甜言蜜语，一转眼便不知道对谁说了去。”留春说道，“信不得。”

　　留春说到这里，看了看周涟涟的眉眼，只是夸她，“还是小姐想得周到，男人总是会跑，银子才是自己的。”

　　“正是这个道理。”周涟涟手上点了点脂粉，往着自己的脸颊上上了一些，露出些好看的气色来。

　　留春抬手递了黛给她，周涟涟接过了，细细地画着眉，这才从梳妆镜前站起身子来。

　　桌上摆着些糕点，留春在一边给她递了一块桂花糕，她舌尖将碎屑从嘴角扫了。

　　上辈子这样的事情不已经瞧了八年了吗。

　　冬眠红锦帐，夏卧碧纱厨，两行珠翠引，一对美人扶，这样的日子眼瞧着他过，眼瞧着他沉沉溺溺。

　　别的没得上，偏生怎么风轻云淡让自己舒服是明明白白了。

　　留春瞧着她这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能同她讲些别的，讲起自己下了注的事情来。

　　“那放榜还有个五日，我瞧了瞧赔率，倒是一比三十。”

　　周涟涟心里一动，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来。

　　留春自己说着，眼里也露出些期盼的神色来，笑道，“若是老爷夫人真的显了灵，咱们这一把能留下三千六百两银子。”

　　周涟涟应了一句，心里终究是有些开心起来，倒不全然是为了银子。

　　只是现在——多一些的银子，就多一寸的自由。

　　隔壁厅堂。

　　黄锦行跪在地上，左脸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黄夫人瞧着他，恨铁不成钢地将手中的戒尺摔在他脚边，“混账。”

　　黄夫人眉目凌厉，望向这个被她逮回来的儿子，“你这是给了谁没脸？还是厉害得很了。”

　　黄锦行抬起头，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

　　黄夫人想到之前周涟涟同他一道敬茶的模样，又看了看黄锦行现在这幅样子，“昨儿早上你是如何说的话，你现在怕是脑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儿子知错。”黄锦行嘴唇抿紧了。

　　黄夫人脸上露出些倦色，叹了口气，心里动了动。

　　她神色一闪，心中冒出来一个别的主意。

　　她沉了沉面色：“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你娶涟涟？”

　　“儿子不知。”

　　“我曾欠了涟涟一次救命之恩。”黄夫人说道，“也答应要保她平安。”

　　黄锦行愣了愣，似乎明白过来，黄夫人叹了口气：“我不管你喜不喜欢，这是你娘欠了涟涟的，也是我们欠了周家的。”

　　“你明不明白？”

　　—

　　黄锦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早早起了床的周涟涟正无事做地靠在躺椅上。

　　早上黄夫人已经将她叫去一道了，说了好一段话，颇有些宽慰她的意思。

　　周涟涟向来对着黄夫人做不出不好的神色，她对周涟涟一直是好的。周涟涟便配合她听着，倒是将她哄开心了才罢。

　　“回来了？”周涟涟手上拿着一本杂书，看了看从外边回来的黄锦行，神色似乎没什么变化。

　　黄锦行穿着一身暗色的袍子，看来是换过了。他一时半会拿不准她的意思，只当她是生气的，压了压声音应了一句。

　　周涟涟倒是适应地极好，她翻了页书，看见一个锦盒递到面前来。

　　周涟涟有些意外，抬眼打量了黄锦行一眼。“给我的？”

　　黄锦行抿了抿唇，将盒子往里面送了送。周涟涟犹豫了一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只玉簪子。

　　早就听见了这一大早被黄夫人拿回来的风声，这倒是转头当没事人一样地哄人来了。说不准正是自己同黄夫人讲话那会儿弄来的。

　　周涟涟也不在意，瞧了瞧物件。倒是不知道黄夫人同他说了什么，前世他可没有这样听话。

　　“谢了。”周涟涟弯了弯眼睛，将盒子给留春收了。

　　“我瞧着配你。”黄锦行说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周涟涟有些懒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时候晚了，明儿再说吧。”她笑了笑，“累了。”

　　黄锦行有些讪讪地收回手，放在一边，她便撑着留春的胳膊起了，“我这两日身子不舒服，下午寻了大夫来看，像是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少爷。”

　　“我让留春寻了褥子，我在小床上睡着便是。”

　　黄锦行接了她的褥子，“你睡床上，我去那边。”说着便是一个人去那边铺床去了。留春瞧了瞧自家小姐，周涟涟的睫毛往下边一打。

　　留春走过去，“少爷不必自己动手，我来就行。”

　　黄锦行立在那儿，好半晌走回周涟涟身边去，“是我莽撞了。”

　　周涟涟却是怔了怔，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黄锦行。

　　黄锦行只觉得她的眼睛活像透过他去瞧另一个人似的。

　　周涟涟没接他的话，摇了摇头。“少爷去睡吧。”说着便除了衣，周涟涟歪倒在床上，似乎真的累了。

　　周涟涟梦里向来睡得沉，这一日大概是忧思过重，又梦见自己向着斧头上撞了去的情景，她似乎是站在高处看见自己的身体倒下，远处都是轰隆隆的水浪声。

　　周涟涟一下子惊醒过来。她发了半身的冷汗，口中溢出一声闷哼，之后咬住了下唇，小声地喘着气。

　　屋子里还有隐隐的光亮着。

　　黄锦行在另一边睡着，那床对他来说实在是小了，小腿露出被子。

　　周涟涟看了看，走下床来，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毯子，盖在黄锦行的腿上。

　　他似乎睡得不大安稳。

　　周涟涟瞧了瞧他皱着的眉头，她视线扫过这张脸。要说有多少咬牙切齿的恨小少爷实在算不上，只是疲倦劳累，太不顺心。

　　整整八年，黄锦行都是那个稚气的长不大的公子哥。在这五年，有着黄家夫妇护着，五年之后，周涟涟也没有少过他东西。

　　黄家父母死了之后，他更是但求醉死梦里，不愿睁眼看人间。

　　这样的小公子最好是情人，有钱活好嘴甜。最是难过做夫妻，天真散漫不扛事。

　　周涟涟给他盖好毯子，转身回去。

　　这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正往回走，后边传来一阵响动。周涟涟看见小少爷动了动，好像是不舒服，刚刚盖好的毯子歪了歪，还是斜搭在他的身上。周涟涟转身走了。

　　黄锦行偏着头，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直到周涟涟睡回床上，黄锦行身子轻轻动了动，嘴角弧度往下压着抿了一抿。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少爷去的原因之后会解释的（这辈子不渣 放心）
【1】冬眠红锦帐，夏卧碧纱厨，两行珠翠引，一对美人扶
明.《警世恒言》.冯梦龙.第三十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