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散尽》沈定白

27、长夜散尽

　　三年后，吴津寒的项目来到了绍兴，和当地的兰亭书院合作，开发书法系茶具文化产品。

　　吴津寒约了陈嘉楠见面，这是他们三年后第一次联系。

　　陈嘉楠那天特意画了点淡妆，想了想，还是穿了一条棉质的裙子，不收腰，但足够好看。

　　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吴津寒已经在那里。他点了她爱吃的鱼虾，还是照样没有点任何跟番茄有关的食物。陈嘉楠说：你还是番茄过敏？

　　吴津寒回答：不过敏了，但也依然不想吃而已。

　　陈嘉楠突然看到吴津寒手上的戒指，她控制自己的声音，说：你结婚了？这么早？

　　吴津寒说：是订婚。两家世交，双方父母早有此意，女方国外留学回来，好像对我也比较满意，刚好对生意也有蛮大帮助，我也就没有反对。

　　室内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陈嘉楠清了清嗓子说：什么时候结婚？我给你包大红包。

　　吴津寒说：听林建伟说你们家出了事，欠了不少债，现在好了吗？

　　陈嘉楠得意的笑了：早还清了。现在我的培训机构的特色业务是本地拳头产品。

　　吴津寒笑了：你一向是能干的。那个人问题解决了没？

　　陈嘉楠：放心，我还是有人要的。

　　这时候吴津寒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铃声是《遇见另外一个人》。他没有接，也没有按掉那个电话，而是让它一直唱着：

　　如果有一天

　　我可以忘记了你

　　也许是因为我

　　遇见了另外一个人

　　可能他的出现

　　弥补了想你空隙

　　曾经不愿意不肯相信

　　已经过去我们的爱情

　　以为都能忘记转身又想起你

　　也只能靠时间来沉淀来清洗来抚平

　　只是有时候

　　连自己都怀疑啊

　　那阵风是否因为你想我才引起

　　转身又想起你

　　哪一天能忘记

　　不一定靠时间能沉淀能清洗能够抚平

　　所以有的时候笑自己傻的可以

　　希望下一次遇见那一个人他会像你

　　陈嘉楠湿润了眼睛，她扭过头去偷偷拭了一下眼角。吴津寒在歌声里沉默不语。

　　铃声响完，空气里都是安静。

　　陈嘉楠觉得再坐下去，自己可能会哭出来，就站起来说：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如果你明天还在，我可以带你去吃正宗的绍兴菜。

　　吴津寒拦住了她。

　　陈嘉楠提醒他：对了，也要恭喜你订婚。是不是也得包个订婚红包？

　　吴津寒当着她的面摘下了手上的戒指。

　　陈嘉楠大惊，连忙说：诶，我不做小三的。

　　吴津寒笑了，说：陈嘉楠你为什么这么别扭，承认你也喜欢我，真的这么难吗？

　　陈嘉楠诧异的看着他。

　　吴津寒把戒指放进口袋，说：这是我助理的，等会还给他。

　　陈嘉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吴津寒耍了。她抄起自己的包砸向吴津寒的肩膀，被他的大手一把拿下。吴津寒说着“楠哥你不要这么野蛮”，一边用手臂紧紧的抱住了她。

　　陈嘉楠无声的哭起来，这么多年的坚强和隐忍，别扭与自尊，在这一刻坍塌。吴津寒，我们错过了这么多时间，总算没有错过彼此的人生。

　　***

　　一年后，陈嘉楠答应钟丽丽，到天涯论坛上去帮她顶帖，因为她在天涯上和一个类似董敏的拿没教养当真性情的人开杠，需要有人帮腔。陈嘉楠没有账号，就想着申请一个。结果连着申请三个，都被系统显示说，此帐号已有人。最后她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大四看完《秃头歌女》时想到的网名“小米枸杞炒秃头歌女”，心想这个肯定没人用了。结果一查，还是此帐号已有人用。她好奇心大起，点开这个账号，看到账号资料里写着“爱好：小米枸杞”时，内心就咯噔一声，有了隐隐预感。

　　这个账号在2006年8月之后就再也没有登录过。陈嘉楠翻了一下，发现有十多篇日志，写得都是关于一个以“她”来称呼的女孩子：

　　一

　　99年第一次看到她，相信了一见钟情，是我喜欢的样子。短发，很白，笑起来特别明朗，人家管她叫“哥”，其实一点都不man。

　　女孩子和男孩子好像都挺喜欢她，我特别喜欢她弹吉他和认真写字画画的样子，还有地震时在我手下抬起头感激的眼神，像只兔子。

　　操场上的夜晚要是没有冯超简直完美，为了不惊动睡着的她，我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冯超八爪鱼一样，压得我腰疼。但她暖暖的，真可爱。

　　二

　　本来以为大一下学期我们就会在一起，没有想到会是那样尴尬的结局……

　　三

　　不想伤害冯超，又不能停止对她的关注……

　　四

　　喜欢每一次的独处，天知道我找她找得多么辛苦……

　　五

　　觉得自己真卑鄙，用c来试探她。可是她真可恶，居然都没有反应……

　　六

　　她怎么可以这么想我，还是我确实做得不妥？我的胆怯和自私一样多。……

　　七

　　希望她不要害怕，也保佑她不要有事。……不知道她是否能听到那首歌。……

　　八

　　她家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联系不上？……

　　九

　　绍兴真美，小桥流水人家。……越剧听不懂。……可惜遇不到她……

　　十

　　今天心情down到极点，不再见。

　　十一

　　如果有一天

　　我可以忘记了你

　　也许是因为我

　　遇见了另外一个人

　　可能她的出现

　　弥补了想你空隙

　　曾经不愿意不肯相信

　　已经过去我们的爱情

　　十二

　　没有这“另外一个人”。一男的写网络日志是不是很蠢？

　　十三

　　创建了与她有关的品牌，希望她能知道。但愿她已走出困境。和老林交代过的事，希望都已办妥。祝她越来越好。

　　十四

　　那么忙，为什么还是忘不了……

　　十五

　　去找她。

　　陈嘉楠一篇篇看下来，觉得所有关于爱情的情节都俗滥得可笑，但是又辛酸得真诚。年轻的时候，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明明彼此美好，却又因为不自信而屡屡试探频频猜疑。然而就在这样那样的误会与酸楚里，才真切的感受到了爱情心照不宣又复杂隐晦的百感交集。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关了电脑打算站起身。突然有个男人的大手摸过她留长的头发，问她：我刚开完视频会议，你怎么还不睡？一个人在看什么？

　　陈嘉楠转过身，看着吴津寒说：在想那一年在天台上一起看过的《秃头歌女》。以后年纪大了，你秃了头，我弹吉他刚好可以当个歌女。

　　吴津寒哈哈大笑，把她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秃头给歌女煮了小米枸杞，你喝不喝？

　　陈嘉楠说：走，喝起，用你做的那口蚊子图案的大碗。

　　***

　　彼时晨光熹微，长夜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