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唤我》嘉简

24、现今

　　“你们说人活这一世到底有何意思？”燕林低头望着杯中恍惚人影，竟觉着清澄的酒液变得浑浊起来，翻滚着，缕缕血丝泛于其上，而后染红了杯壁。她这般怔怔的看着酒液浑浊复又清明，如此往复。

　　“还债罢了。”过了许久何云栖方才淡淡的回了一句，神色晦暗不明。

　　倒是许笙有些神志不清的趴于一旁，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还债吗？是啊，用还债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燕林低垂着头，“我上一世定是欠她良多，才会此生处处皆困苦。”燕林执着酒杯的手缓缓握紧杯座，另一只手的指甲深陷皮肉之中，血痕泛着红丝跃然而上。

　　“这么些年，恍如隔世。我从不否认我的内心，当年的我拥有着的勇气是我现下望尘莫及的。现今想来，我都会唏嘘，年少的时光是多么的赤忱！多么的热烈！即使前方是无尽渊海，亦是义无反顾的向前，披荆斩棘踏浪而行。可人啊！终究还是人，那些个阴阴暗暗的情绪，虽无法言喻，但却是无比真切的萌发在了心底，且愈发的茁壮。”然后在不断地受伤失望之中等到着另一个新生，另一个黎明。新生是不完整的，黎明也残存着尚未消退的暗，但至少有光，如此便也足够了。

　　“燕林，命运是如何的谁能知晓，我自生来便是公主，虽不如皇子那般受到注重，我父王却也是呵护备至，但谁又能控制自己的命呢！我不还是离开了宽广无垠的故土，永久的困于这四四方方的皇城。说不定下回再见故土，便是我魂归故里之时。”何云栖鲜少有如此阴郁的时候，她一向自诩乐观，却是将这些苦闷都压在了心底。

　　燕林望向她，张了张口却并未出声。

　　“我无数次的感谢自己当初的选择，万幸是你。如若不然，这漫长的一生，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度过。想来定然不会好受的，我敬你一杯！”何云栖双手执杯，映着酒气的脸颊泛着红，笑容无比的真挚。”

　　“云栖，你知道我是何时开始心死的吗？”燕林呆滞的看向前方，彷佛可以透过空气中弥漫着的无形的酒气，瞧见答案。

　　“我怎会不知道。”何云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你看向她的每一眼都是那么的情深意切，我羡慕过她你知道吗？燕林，我曾深深的羡慕过你心中的女子。”

　　“哦？为何？”

　　酒不醉人人自醉，让人醉的从来都不是酒，而是那刻试图丢下一切的心，那些想要去逃避的意志，想要沉沦的思想，酒从来都是理由也是工具，是落难者的庇护之地，是欢乐之人肆意奔放的天堂。

　　“自是羡慕你的坚持，你眼底化不开的爱意。后来我便也不那么羡慕了，因为我发现你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无助，你就像是被遗弃的孩童，等待着救赎，救赎你的人就在身前，你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你亦不敢放声嚎啕，只静静的看着，这样看着，安静的等待又有什么用。那刻我竟会觉得可悲！”何云栖一字一句的诉说着，她的看法她的见解，客观而又鲜明的展现了一切。

　　“可悲吗？云栖，我要如何才能够不那么可悲，我想逃，却怎么也逃不掉。”燕林捂住脸，泪水划过面颊，平静而又绝望。

　　“燕林你知道的，这团线只会越理越乱，你是没有尝试过逃跑吗？你有，所以你更加清楚的明白，这种种情况的可能。你深谙道理，却骗自己不去接受，是你自己，在为难你自己，也是你自己，不放过你自己。没有人可以逼你，却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你不想放手，不想离开，不想没有她！”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燕林的泪水如同决堤的大坝，沾湿了整个手掌。

　　“你没有？你果真没有吗？到现如今你还在骗自己，你可否拿出一点当年的勇气，但凡有一点你也不会现下哭成这般！”

　　“云栖，我怕了，真的怕了！那些勇气早已随着时光埋葬在了过往里，我如何能够破开那血泪夺回它，我做不到。”恸哭之后的燕林仍是将整张脸埋在手掌之中，一如她那些被掩藏的勇气一般，无见天日。

　　“你若是这般没有自信，也只会是因为现下无人可以与你抢夺她。”何云栖抓住燕林的肩膀，不断握紧，掷地有声。

　　“你不懂，哪里需要别人来抢，她从未属于过我，从来没有。”燕林缓缓的放下双手，回望何云栖，撞上她的视线。

　　燕林眼里有什么呢，何云栖心想，她面前的这双眼蕴藏着的情感到底是哪些，那些普遍形容一个人情绪的词语好像都无法用来形容此刻燕林，抑或是自己看不懂所以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太过于复杂了！

　　两人同时别开眼，举起手中的酒，使其流入口中，顺着一路向下，灼烧着五脏六腑。

　　“陶迦，我还要处理政事，没空与你出去玩。”长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陶迦却不以为意，只盯着长安慢慢的说道：“长安你非要如此生分是吗？嫁与你又不是我愿意的，是你母后亲自许的婚，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早干嘛去了，你与皇后娘娘说去啊，何故在这里给我脸色看。”

　　长安被她这么一呛倒也不知道如何反驳，正想再说几句话挽回一下形象，却见陶迦又开口口说道：“我们好说歹说也是一起玩大的，虽然现在的身份是有变化，但你也不可如此对待于我。”

　　“我知道了。”而后转身向书房走去。

　　陶迦望着长安走去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落寞，自己喜欢长安喜欢了好多年，大大咧咧的性子倒也使得旁人包括长安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情谊，但自己却明白，随着年岁渐长，这份感情如同酿酒一般越来越深，越发醇厚浓香，不可忽视。

　　长安一向是将自己置于朋友的位置，也因着自己的性子，确实是不怎么将自己当女孩子，如此一来，还是得徐徐图之才是。

　　反正不管怎么样，现在自己已经是长安的妻子，总有一天会让长安喜欢上自己的。

　　那时的陶迦并不知道燕林早已心有所属，待她明白之时，却已是阴差阳错后的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