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奈听风》夏岚阁下

3、第三章，山奈妈妈

　　在我的审美意识还停留在羊角辫、蝴蝶结和金发芭比的时候，山奈妈妈就已经是我眼里最漂亮的女人。因为她就算做了妈妈，依然是那种精致的洋娃娃脸，大波浪长发，还总是穿着很梦幻的纱裙。但她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山奈在我家白吃白住那么多日子，她也没按常规套路和我妈妈成为好朋友。偶尔会送些饼干，蛋糕，或者小玩具到我家，并不会有什么客套话。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离开，看见我也不会像我妈妈看见山奈那样大声招呼：“呀！小乖乖你好呀！”
　　跟她相比，我妈妈真好浮夸，可我爱我的妈妈，她是有温度的。山奈妈妈在我眼里就像一副行走的美人图，美则美矣，没有灵魂。估计没有哪个小孩会喜欢冷冰冰的阿姨对吧？就算是美如天仙也不行。
　　我对她一直保持着的那种不喜欢是在我读完《白雪公主》以后，我觉得她像极了恶毒的皇后，山奈简直就是那个可怜的白雪公主。对！山奈真的也和白雪公主一样的可爱善良。我甚至会把这样的认知强加给山奈，说她妈妈一定会给她吃毒苹果。山奈不生气，每次我说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她总会笑得前俯后仰：
　　“我妈妈要是能那么凶恶，说不定我还高兴。你知道吗？她是看见别人杀鸡就会哭鼻子的人，胆儿特别小。被我爸骂了，她也不敢回嘴。”
　　这我确实理解不了，那么好看的女人为什么要挨骂？所以后来山奈父母离婚，我笃定地认为是她爸爸太爱骂人。不过我妈妈要是同她一样总是不爱回家，爸爸肯定也是会生气的。
　　从上大学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山奈妈妈。山奈失踪后，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简单地问询了一下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这次见她，我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开始对那种漂亮而沉默的美女有了新的定义，那叫“高级美”。
　　周日下午，我约她在“蔚蓝城”鲜花馆见。山奈离开前，我们一起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下午。
　　因为她是长辈，我恪守礼节先到了半个小时。找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很巧又靠着窗，视角很完美。这家鲜花馆别出心裁地同时经营着咖啡生意，涵盖了我们常喝是各种口味。关键是这是一个比咖啡厅更加舒适的去处，因为鲜花盛开。
　　在见到山奈妈妈之前，我一直有点小紧张，可能是关于山奈，也可能是对跟她的交流有点儿担忧。我连续跑了好几趟卫生间，不停地照镜子，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还生怕她从我身上感受到山奈的秘密。都说母女连心，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个玄学问题。
　　惴惴不安中，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纤细轻盈，长发微微卷曲，很有垂感的长裙恰到好处地修饰着她曼妙的身材。她像老朋友一样径直走到了我面前，按照我脑补的画面，她应该是现在偌大的店里来回走动几圈，好不容易才寻到角落里的我，然后我立马招呼“阿姨好！”哪知道她会出现得这么“精准”，弄得我愣是涨红了脸也没想好怎么打招呼。倒是她先开口了：
　　“秀秀下午好！好久不见，长这么高了呀！”
　　废话，我都成年人了，我不长这么高我怎么办？得侏儒症么？看吧，不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会不高兴，想找根刺儿戳破她的皮。细看之下你就会发现，山奈妈妈是真的有一张很完美的皮囊，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皮肤光洁白皙，眉眼如画。刚好这桌上有一束盛开的玫瑰，衬托得她更加俏丽。
　　“阿姨下午好！好久不见，您更漂亮了，这红玫瑰都被您比下去了。”我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哦，让店家把这带刺儿的东西撤了吧，换邹菊或者康乃馨都行。”她语气不紧不慢，但很坚决。
　　“不，我喜欢红玫瑰，雏菊好丧气。”鬼知道我当时是中哪门子邪了，很直白地给人顶回去了。
　　“孩子，听阿姨的，换下去好吗？”她居然双眼噙满泪花！我的天哪！好看的女人真的是水做的么？就因为想换一束花儿没能如愿，她居然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这必须妥协呀！
　　吓得我赶紧地把那束花儿连着瓶子抱到远远的地方放着了，什么雏菊康乃馨我也没想起来吩咐服务员换。我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还在不停地抹着眼泪花儿。
　　“阿姨，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道个歉是我唯一能想到的。
　　“没事儿的，孩子。谢谢你！我只是突然想起山奈了！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她脸上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阿姨，您别这样儿，山奈不会有事的，她可能只是一时贪玩儿，她会回来的。”
　　“你说这孩子她怎么能这样儿呢？怎么这么狠心？呜~呜~”
　　天下母亲一样心吧！孩子都是娘亲心尖尖儿上的肉，孩子不见了，我能理解她的痛苦，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好任由她一边哭泣一边诉说：
　　“我事事依着她，万般宠着她。吃的穿的用的，样样儿都是最好的，她怎么能这样？我可是她的妈妈呀！她怎么能这样？……”
　　她一直在不停地数落着山奈，痛不欲生的样子看得让人心疼，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差点儿要告诉她我知道山奈在哪儿。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我同情她是个母亲。
　　“阿姨，您不要太难过，她会回来的。”
　　“回来？她回来就能弥补她对我的伤害么？她将那长满刺的玫瑰花铺满我的床，扎得我浑身都是眼儿。你说说，天下有这么恶毒的女儿么？还威胁我，如果不跟宁泉离婚就永世不相见。宁泉给了我们娘儿俩最好的一切，比她那窝囊亲爹强百倍。她干嘛就这么过不得好日子？非要弄得我跟她一起穷困潦倒才行么？你知道吗？她离开前把我的珠宝首饰全部冲下水道里去了，剪烂了我所有的衣服和包包。宁泉因为生气，现在给我买的衣服首饰都少得可怜。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呀！养了这么个女儿，你失踪就失踪吧，还要祸害我做什么？老天呐……”
　　宁泉是山奈的后爹，本市龙头企业万兴集团的董事长，本地都市报都经常会刊登他的影像。我并没见过真人，不过从图片上看，温良恭谦，文质彬彬的书生企业家派头，人设挺不错。山奈妈妈哭起来没完没了，声泪俱下的样子让人心疼。我的心却被什么东西梗得好难受，我忽然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样的母亲，似乎跟我想象中的“天下母亲”有些不一样，跟我所理解的有高级感的美人儿也很不一样。
　　既然安慰不了她，而她至始至终也并没有表示对寻找山奈有多大兴趣，我还是离开吧！在我看来，她可能并不想知道女儿此刻是死是活，她只是想质问女儿为什么要毁坏眼前的幸福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