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桃幺

3、第二章

　　今天的天气很好，不冷也不热。丝丝的微风隐约含着春日特有的花香，我缓缓地走在一片小树林中。这片小树林位于我所经的“东宫”的后面，地势隐蔽，是个清静的好地方。自从我无意中晃入这里后，便爱上了这里的那份宁静清闲的味道。之后，基本上每天都会来小转一会儿。
　　仔细一回想，我在这里也过了将近一个月。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没有适应不良，真不知道是我天性坚韧，还是神经太粗。不过归纳我的许多狐朋狗友对我的评价来说，估计是后者居多。只是唯一一点不太好的是，我对月华始终会有一丝芥蒂，倒也不是怨恨，只是有点不自在。
　　记得那日，她说出那句话之后，我一时情绪激奋，便问她：“你凭什么把我从自己的世界拉来这种地方，就为代替你那死去的娘娘？”
　　当然这句话的我是用吼的，当时我真的很气愤。但她竟似无动于衷，只抬起那双始终柔和的眼睛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说：“您既是那里的人，奴婢无论如何是无法让您脱离您自己的世界来这里的，毕竟您与自己世界的牵绊是一定比这里深的，但奴婢却还是把您拉了过来。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顿了顿，她似水的声音不变，但却似乎加入了一丝哀伤：“那是因为您自己放弃了那个世界，就好比无痕小姐放弃这个世界一般。但奴婢却不愿见到娘娘两世都以这种结局而终，是以奴婢将您带来这个世界，只要能保您一世的平安顺遂，奴婢就满足了。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会好好陪着您的。”说完后，她抬起头，似有千言万语还待说。但她只是又俯下头去，向我行了一礼，便告退了。只留下我一个呆呆地坐在床上，却连句反驳她的话都说不出来。
　　从那以后，每次见到月华，我都忍不住想躲。她将我看得太深，深到远超过我愿意让别人看的底线。她看出了我心底那份我一直不愿去承认的懦弱。一直以来，我最讨厌懦弱的人，所以也就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情。而现在，对于这看出我心结的月华，我自然也是不愿面对的，但躲着她的同时，我也很自责，可是却又实在提不出勇气对她深谈，于是便造成了现在这种微妙的情况。
　　思绪万千间，我已走入了树林的深处，一股清新的树林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伴随阵阵清风，点点阳光以及隐约的......哭声？我伸了一半的懒腰立马僵住，赶紧转头四顾。这个世界的“那个”不会是白天出来的吧？！打了个寒颤，顺便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我赶紧举步开溜。孔子曰：“非礼勿视”，书上说，好奇可以杀死一只猫，所以尽管我很想看看“那个”到底长啥样，尽管我身为比猫高许多级的灵长类，我还是决定赶紧离开这个X地方（因为太恐惧，那个字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从我后方突然传来的“悉索”声，硬生生止住了我欲迈出的脚步，我僵硬在原地。
　　不会吧！来得这么快？我在心中哀嚎着。抱着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的想法，我慢慢的转过头。
　　赫！
　　倒抽一口冷气，我目瞪口呆地看者眼前那个明显是之前的哭声的“元凶”。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小鬼头，从他那落满肩头的树叶草屑以及长长的衣下摆上的泥污来看，他前面应该是蹲在草丛里。难怪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此时，他正以一种明显被吓到的表情抬头望着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装着还来不及擦掉的眼泪，看起来水汪汪的，使我直觉地联想到......
　　“小狗！”我脱口而出。
　　“我不是小狗！”被我唤作“小狗”的孩子闻言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小小声地抗议着。
　　“那你干吗一副被人踹了一脚的小狗表情？”我反问。
　　“我没有！”“小狗”着急地反驳到。“我是......是......”支吾着，他的声音转小，眼睛里已经干涸的泪水又有泛滥的趋势。
　　完了！我头痛地想着，准备面对将至的洪水，同时在心中狠狠地唾弃自己的多嘴。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没有嚎啕大哭，反而拼命的忍住已经泛到眼眶的泪水。看着他紧握的双手，那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泛上心头。我没再继续追问，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帕来丢给他，淡淡地说了句：“你脸上脏了，擦擦吧。”然后，边转过了身。尽管不知道原因，但那个小孩的骄傲，我想我可以理解。
　　四下望了下，我决定先回寝殿再说。既然游兴已被打断，那么再晃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我举步，却蓦然发现我的衣袖被一只小小的手给拉住了，小手的主人在我身后嗫嚅地说：“谢谢，呃......”
　　我转身，大方地望着他红红的双眼：“我叫水镜。”
　　“谢谢你，水镜姐姐。”那孩子冲我释然一笑，好象很高兴能用我的名字准确地向我道谢。真是个家教良好的小孩，我想。
　　“不用谢。”我也向他笑笑，礼尚往来嘛。转身，又走。
　　再次失败。
　　始作俑者还是那个被我称作“小狗”的孩子。但是这次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站着等他的下一步反应。我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
　　不料那孩子却慢慢地放了手，尽管好象带着点不舍，但他还是放开了手，依旧低着头，站在那里。
　　一刹那间，我明白了他要什么。他一定是想要我留下来陪他，但又由于某种原因而开不了口。那个原因，我想，和他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八成脱不了干系。叹了口气，我说：“小狗，要不要到我那吃饭？”
　　他蓦然抬起头，带着一份惊喜、不安和不敢置信望向我，怯怯地说：“可是，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一定不肯接受我这看似同情的好意，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接受。所以我在他没说完之前赶紧补充说:“你的衣服脏了吧，如果就这样不换一套的话回去会给你爹娘骂吧。”
　　他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开始犹豫起来。见状我连忙趁热打铁：“如果不行的话，你也不是非在我那吃晚饭不可，但起码你的衣服要换一下，就这样回去，我保证你出问题。”
　　犹豫了下，他慢慢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很认真地说：“姐姐，我叫韩凌啸，凌云的凌，虎啸的啸，你不要叫我小狗。”
　　我愣了下，然后冲他嫣然一笑，说：“我叫楚水镜，水中之镜的水镜。你可以叫我镜姐姐。我就叫你小小吧，小啸太拗口了。但你的绰号就叫小狗，我决定了，反驳无效。”
　　这下换他愣了：“绰号？”
　　“也就是诨名。”我补充说明。
　　“哦。”他慢慢地点点头，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过诨名。”
　　“啊？”我惊讶，“你平时与别的小孩玩的时候你们没有互相起的吗？”
　　他没有回话，只是又把头低了下去。一瞬间，我明白了。是了，如果有别的孩子做朋友，这孩子怎么可能这么想要我的陪伴呢？我默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牵起他的小手，向我的寝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