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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熟与不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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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各异的一晚。
白思一闭眼就是云音阁发生的一幕幕,耳边一直响起师父恨铁不成钢和师弟师妹求情的声音。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第二天脸色该有多差,勾文那家伙见了又要发脾气。
易宁和傅思明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们隐约觉得裴彦有些奇怪,似乎和白姐姐有些关系。
两人回到宿处嘀嘀咕咕猜了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导致傅思明梦里梦见小师叔终于成亲了,自己和易宁和欢天喜地去看新娘子,盖头一掀开——
是那天吓了自己一跳的僵尸!
傅思明一声惨叫从床上猛然坐起。
太太太太可怕了!
碧清药署。
勾文一大清早生无可恋地看着对面的裴彦。
平时碧清宗上下对这位年纪轻轻医术不凡的大夫还是很客气的。
可今日,勾文总算遇到油盐不进的了。
“裴峰主,我是真不知道——”
裴彦不紧不慢地喝着醒酒汤:“那就说你知道的。”
“不是,你干嘛不直接去问她呀——”勾文一脸崩溃,“或者你去问其他先生啊,你师兄们不是都很疼你吗?”
裴彦坐的从容不迫。
勾文还想开口。
“三株瑚榛草。”裴彦抬起眼眸,“你看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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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文妥协了。
“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起初是白思联系的我,”勾文眼睛朝上回忆,“她只说她可能有大麻烦了——”
勾文出师后,为了更好的钻研医术,他答应了碧清邀请来碧清宗做药师,平时给受伤的弟子们上上药,没事儿在后山种种草和老前辈们讨论讨论药理。
接到白思的信时,他正外出到辽州收集一株罕见草药。
信中,白思问他能不能去流塘帮她一把,她可能有麻烦了。
勾文和白思自幼相识,两人小时候抽空就在胡同里一起胡闹。
胡同里小孩儿多了,只他们两个关系比旁人好些。
主要是因为:同病相怜。
白思的娘天天按着白思读书,勾文的娘日日要勾文跟着她学辨别草药。
在一群脏兮兮臭烘烘的小孩儿中间,两人整天学的像个异类。
周围邻里隐晦嘲笑他们俩的娘亲痴心妄想,小孩子们虽然不懂,也会有意无意挖苦二人。
不幸的嘲笑痛苦的。
底层的悲哀大抵如此。
白思和勾文天资聪颖,又都不是菩萨那样普度众生的慈悲性格,两人联手,也没少让胡同里的孩子吃暗亏。
相似的经历、相投的性格、合拍的智商,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
再后来···
勾文学医,白思去了流塘。
胡同里的经历再也没人提起,白思和勾文也再没遇到对方那样的人。
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白思有时下山也会去找勾文。
这是第一次,白思写信给勾文说有麻烦了。
勾文是个大夫,写给大夫请求帮忙···勾文当即心下一慌,即刻启程。
“我赶到流塘时,白思还好好的,”勾文合上茶盖。
勾文风尘仆仆赶到流塘时,白思按约定在云音阁外不远一间小院儿等他。
看到白思无恙,勾文差点想锤死她。
“你就受了点皮外伤居然还好意思联系我,”勾文诊完脉说,“你知道我从辽州过来有多着急吗,你知道我如今诊费有多值钱吗。”
白思嘿嘿一笑。
“勾文,你多备些趁手的材料,我这两天必然会麻烦你。”白思摇摇扇子,“若是我不行了,你到时候你记得把我这院子里的东西都带走。”
“有我在你还能多活几天,” 勾文不屑冷哼,“怎么回事,你惹上仇家了?”
···
“你不是云音阁的吗,你师父不管你?”
白思站在门前没回答。
“可让白思身受重伤的就是她师父。”勾文一字一句说道。
第二天白思回云音阁,整一天没有动静。
勾文本不以为然,后来隐约觉得有些异常。
“后来我才想明白,为什么她一个云音阁的弟子要求助外人。”
他等到的,是几个哭红了双眼的云音阁弟子带来的重伤累累昏迷不醒的白思。
“你想象不到她当时看起来有多糟糕,”勾文的声音空洞洞地麻木,“我看到都心里一紧。”
白思身上本就有伤,被云音戒归尺打后,新伤旧伤一并复发,整个人血肉模糊,额头和膝盖高肿,再加上心力交瘁直接发起了高烧。
戒归尺是云音阁惩罚犯了重错的弟子才会使用的,伤人极重且疤痕难消,白思背上一片惨不忍睹,怕是没有几个月养不好。
她手里死死握着恨水和两截断了的玉佩。
勾文前前后后一夜没合眼。
白思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白思醒的时候,勾文正在熬药,白思看着面前狼狈的勾文费力扯扯嘴角。
勾文恶狠狠地红了眼。
流塘是不能呆了。
但白思伤势太重,又心神不稳,过了八九天才勉强能跟勾文来到上郡。
勾文才知道,白思不知道什么时候盘了碧清山下的一间小店。
暂时有了妥当去处,勾文回到碧青苦苦研究药方,在白思身上外敷内服并用。
所以前两天傅思明才会看到浑身包扎的白思。
“具体是什么原因,白思不肯说。”勾文吐一口气,“但她确实是被掌门训斥之后自请出了云音阁。”
对面的裴彦安静的像是一座雕像。
······
“你俩很熟吗,”勾文喝一口茶水提神,“你身边不是很多裴家暗卫吗,你可以让他们打听啊。”
裴家这样的实力,打听这么个事儿应该还是不难的。
“算不上熟,”裴彦慢慢开口,“我身边的暗卫也不会说。”
关于白思的事情,裴家一个字都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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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张渴求的脸。
“不熟,”白思托腮,“也就交过手。”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百家围谈。”
易宁和傅思明同步叹了一口气。
百家围谈和裴彦师叔交过手的太多了…
“我还以为你和我小师叔认识呢,”傅思明撇嘴,“难得反应奇怪,还把我们买的酒留下了。”
易宁罕见不出声表示赞同。
白思不以为然,“我的雪叶青很好啊,想留下才正常。”
···
傅思明和易宁:关键是我们师叔不喝酒啊!
那天下山后,两人还是觉得白前辈和小师叔认识。
裴彦那里肯定行不通了,为了再获下山机会,傅思明拿出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关注最近下山事宜,终于抢获下山巡逻的任务。
发放任务的二师兄对自家师弟迟来的上进感到非常欣慰。
于是中午,二人趁午饭时间跑来十三味一问究竟。
此时白思已经不用包扎得那么壮观了,她脸上白纱遮面,坐在台前拨着算盘。
可是结果却并非两人所想。
易宁和傅思明失望而归。
难道自家师叔真是看上了雪叶青?
白思停下手里的活。
应该不算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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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围谈】
其实就是各宗各派每年聚在一起相互切磋,交流心得的活动,围谈由岳重堂、碧青宗、云音阁三门轮流举办,通常持续三天。
虽然叫三门,但这三处谁也不是“门”。
百家弟子排行榜是生花阁结合围谈、弟子风评以及当年所为做出的综合评价,因为收录的都是风华正茂的优秀百家弟子,所以在生花阁各类排行榜中关注度一直是最高的。
白思作为云音阁掌门弟子,自然每年都要跟随晚南归出席,15岁能够上场那年,百家围谈是在河阳的岳重堂。
碧清宗是专门的剑修,宗门上下皆习剑术。云音阁多是音修,琵琶古筝竖琴随处可见,岳重堂讲求十八般武艺,刀枪剑戟打热火朝天。
虽然云音阁和岳重堂有所专攻,却也不限制弟子修习方向,云音掌门晚南归就是剑修,白思自己的武器是一把恨水扇。
前面有岳重堂的人带路,白思握着扇子,跟在师父后面饶有兴趣地看一旁路过的武练场。
“师姐,这岳重堂一直这么拼命吗,”四师弟第一次到河阳,“这看起来也太凶猛了吧··”
白思一笑,恨水稍稍掩面:“去年他们的成绩不太好。”
四师弟了然,终于放下心来,跟着师姐和师父去住宿的地方。
岳重堂向来不讲究华美,住宿的地方也是如此。四师弟叶东唐放下行李看一圈院子,没花没草没景观,回头非常诚恳地和岳重堂的人说:“地方很宽敞。”
白思噗嗤一笑摸摸傻师弟的头。
云音众弟子住在赤霄院,掌门和两位师叔自然不住在此处,白思放下行李去看大师兄荆祁安排大家的房间。
内门弟子本就不多,此次出行的内门女弟子只有白思一个,一众师兄弟纷纷让白思先选。
白思用扇子点点下巴,问荆祁:“咱们院左右都是谁啊?”
荆祁回忆:“左边是玉璋崔氏,右边是碧清弟子。”
百家围谈不单单有各宗派,名门望族也会派弟子前来。
玉璋崔氏,善用长枪。
白思想了想,挑了最右边的房间,“指不定还能看看碧清弟子练剑呢。”
荆祁好笑地摇摇头,任由白思选。
碧清那边,众弟子正恭恭敬敬请裴彦师叔先挑住处。
裴彦喜静,又为了看护众师侄,便选了左边最外围那间。
晚上大家结束训练回来休息,荆祁过来敲敲白思的门。
两人一同走到院中。
“紧张吗?”荆祁和白思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有一点。”白思坦诚回答。
“没关系,你第一年上场,不要有太大压力。”
“嗯。”
“对战时记得安全为上,不可冒进。”
“嗯。”
···
荆祁侧身看一眼师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师兄,你会紧张吗?”
荆祁摇摇头。
“也对,师兄一直是第一名···”
“与成绩无关,”荆祁温声说,“你参加多了就明白,百家围谈胜在切磋,胜负并不重要。”
“···嗯。”
“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想知道谁会是我前面一名。”白思小声嘟囔。
“嗯?”荆祁不解。
“我想知道排行榜上我会在谁后面嘛,”白思低头,“师兄你也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总是喜欢研究比我厉害一点儿的人。”
荆祁啼笑皆非。
“这么多年你还没改好啊,”荆祁笑着拍拍白思的头,“我记得你从小就有这毛病,我和师父还纠正了你好久。”
白思刚来云音阁时就有这个问题。
练字不参照最优,偏要去看她上面那一位的,背书总是琢磨成绩稍比她高一点的,晚南归说她吃饭太少,她也要找找谁比她吃的稍微多一点儿。
好在白思自身够优秀,前面也没几个人,后来稳稳占据了各科目第一,荆祁和晚南归也就没注意她这个小习惯。
没想到好几年过去了,白思还有这习惯。
一墙之隔的裴彦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