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靈》半盏风

3、幻境

　　辞别了那女子，林诺很快回了阳间，白羽笑还没回到大桥这里，林诺完全忘了自己“今天最后一根烟”的承诺，又顺手点了一根，同时一步步踏上了大桥。
　　天已经彻底黑了，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这桥还真显得有点儿阴森。
　　林诺呼出一口烟雾，缓步向前走去，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在整个桥面上蔓延开。
　　这是他的卦象气息，坤卦的至阴之气。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所谓“卦象”。
　　通灵者的实力评判要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感知力，前面已经说过了，其二则是卦象能力。
　　每个通灵者都有自己最为精通的一种卦象，卦象是通过通灵者体内的阴气阳气比例决定的，大部分通灵者都是震，艮，离，坎，兑，巽这六种阴阳爻皆有的卦，至于乾坤两卦，修的人就很少了，毕竟至阴至阳的人比较少见。
　　不过林诺是天生的至阴之体，因此修了坤卦。坤卦是四大攻击卦象中攻击力最弱的一个，还极容易招引邪物，不过坤卦御灵的天赋极高，故而坤卦的通灵者一般都有自己的契约灵。
　　林诺的契约灵第一次出现时还在L区引起了轰动，那是只在古书上出现过的，传说中的“魑魅魍魉”四柄灵刃。几乎可以说是神话般的东西，至于林诺是怎么集齐它们的，没人知道。
　　与坤卦相对的乾卦则更为吃香，修乾卦的人阳气充裕，是天生的驱灵利器，乾卦是每个通灵者梦寐以求的卦象，而这乾卦通灵者，L区也有一位，还是至阳之体。
　　就是白羽笑。
　　这人本身就生的眉目明快、丰神俊朗，平常打着哈哈不正经的时候就很让人有好感，难得严肃时则会显露出他本身气质里暗含的桀骜。正如他的卦象一般，好像在发光，很有吸引力。
　　除了乾坤两卦之外，还有一种人也是极少见的，就是双卦齐修者，一般人能将某一卦修到极致已是不易，而双卦甚至多卦齐修者，不仅要拥有极高的天赋去强化每一卦，还要拥有极其稳定的体内灵气平衡。
　　这种人，L区也有一位，而且那位，是八卦象齐修者，卦象实力强大到可怕，简直是怪物一般的存在。
　　这位“怪物”不是别人，正是王齐轩。
　　感知力差到极致的王齐轩。
　　所有通灵者都不由得为此遗憾，空有一身逆天实力却发挥不出来。
　　每每有人和王齐轩感叹这事的可惜，王齐轩那向来冷冽的目光便会柔和几分，道一声：“现在，是有点可惜了。”
　　林诺弹了弹烟灰，在桥中央站定。
　　那桥真是很大，天色已经黑了，路灯的光很昏暗，勉强让人可以看见路，这种阴森森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周遭的气温好像也在降低，不过林诺好像是全不在意的样子，抓紧时间把那根烟的最后两口解决，然后掐灭了那红色的亮点。
　　林诺左手侧的路灯闪了几下，突然灭了，林诺微微偏头看去，同时，整座桥上的灯，一盏一盏接连不断地灭了下去。
　　林诺依然未动，老神在在地站着，他回想着秦舒可说过的话，打算看看这桥“发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林诺还没等到桥发光，大桥尽头的两盏灯突然一起亮了起来，照亮了桥头站着的人。
　　林诺一眼看见了灯下站着的人，瞳孔顿时一缩。连带着周身那股淡定的气质都差点崩盘。
　　那是一个男人，一身黑衣，几乎委地的玄袍上有殷红的花纹，黑发长而散乱，肤色是不似活人的苍白，颈侧有一黑莲胎记，一双血红的眸子，唇边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邪异至极。
　　……他出来了？！
　　林诺手上灵光一闪，一柄幽黑长刃便被他握于手中，横于身前。这是林诺那四柄灵刃中主攻击的一柄，“魑刃”。
　　林诺全身都紧绷了起来，目光死死锁定对方，哑声道：“……冷烛？”
　　那人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可那双血瞳中却毫无笑意。他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向林诺走来，同时轻声地，耳语般地呢喃道：“林诺啊……”
　　林诺其实已经感觉有点不对了，但他此刻好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居然控制不住情绪，难得的在这种正面交锋中沉不住气，率先发动了攻击，魑刃划出一道冷厉的弧光，直冲那人而去。
　　那人看着那弧光，并未防御，在那道攻击即将波及到他的时候，他的身形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白羽笑的身形。
　　林诺双目猝然睁大，来不及多想，凭着他对自己灵力极为精准的掌控，强行收招，使得那道攻击在距白羽笑还有几厘米时自行溃散开来。
　　林诺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白羽笑，不是现在的白羽笑。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眼眶红红的，正盯着林诺看。
　　然后林诺听见他说：“对不起……师兄对不起……我不能说……天道如此……原谅我师兄……求求你原谅我！”
　　林诺脱口而出：“我原谅你，我不生气了。”
　　白羽笑冲他笑了笑，笑容中有一丝悲凉，他道：“师兄，你骗我。”
　　林诺道：“我没有……白翼！住手！”
　　林诺向前迈了两步像是要去抓他，可已经晚了。白羽笑右手五指屈起，生生插进了自己的左胸，似乎要从心脏里拿出什么东西来。林诺浑身一震，所有的喊声都像被掐在了嗓子里，喊不出去，收不回来。
　　一片迸发的金光中白羽笑冲他笑了，他嘴唇抖了抖，艰难道：
　　“林诺，你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我做不到。”
　　然后白羽笑也消失了，灯也灭了，一切又变成了一片漆黑。在这吓人的静谧中，林诺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粗重的，发颤的，渗着惊慌的呼吸声。
　　林诺呆立了数秒才回过神来，他抬手抹了把脸，厉喝出声：
　　“滚出来！”
　　阴森鬼气以他为中心猛然迸发，挟卷着滔天巨浪般的恐怖威压，魑刃被他握在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风衣下摆被灵力洪流掀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一片黑暗中，一声轻笑从他身后传来，接着便是一道狠辣的劲风，直冲他后背劈去。
　　林诺猛地旋身抬刀格挡，登时感觉刀上力道一沉，面前爆出一串利器相击的火花，接着来袭者迅速后退，一下子隐去了气息。
　　四周依旧伸手不见五指，林诺的眼睛还完全没有适应黑暗，此时就像盲人一样，刚刚的袭击者一时间没了动静，林诺站在原地不急不躁地等着，约莫一分钟后，他余光扫到右边出现了一道幽蓝的光。
　　林诺呼吸一滞。
　　这刀光他绝对不会认错，是夜行刀！
　　他……真的出来了？！
　　……
　　白羽笑停在了大桥前面。
　　大桥上空无一人，白羽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学长”，却没人回应。
　　白羽笑看着桥面，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向前走了几步，抬手一触，却在半空中受到了阻拦。
　　结界！
　　白羽笑微眯了下眼，单手按在了屏障上，乾卦的至纯阳气瞬间蔓延而出，所到之地屏障寸寸崩裂，刺目金光冲破四周雾气浓重的黑暗，四溢的阳息吓得周围弱小的灵四下逃窜，下一瞬，整个结界轰然崩塌。
　　白羽笑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一个人影就直接撞到了他身上，白羽笑向后踉跄了一步，扶住那人双肩，偏头一看，惊声道：“学长？！”
　　林诺表情凝重，缓缓呼出一口气：“是幻境。”
　　“幻境？”白羽笑打量了一下四周，“你看见什么了？你可是玩儿幻象的高手，有什么幻境能把你逼到这种地步？”
　　林诺抬眼与他对视，白羽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林诺的脸色好像更白了，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半晌后突然一笑，道：“人都有害怕的东西的。”
　　白羽笑哽了一下。
　　林诺推开他自己站直了，垂目整理了下风衣的领口，见白羽笑还忧心忡忡地盯着他，便不紧不慢地打趣道：“行啦小同志，我还没那么脆弱，你怕的东西不也很多吗？怕辣怕黑怕冷怕热，小姑娘都没你娇气。”
　　白羽笑：“……”
　　林诺：“也不知道谁惯的你。”
　　白羽笑：“……”
　　白羽笑发誓林诺是强行刹住把后面“这些臭毛病”这五个字给去了。
　　白羽笑对于自己平白被怼感到非常委屈，但他突然眼神一动，凑到了林诺颈侧嗅了嗅，林诺没料到他突然凑近，下意识谨慎地后撤了一步，道：“怎么了？”
　　白羽笑双手抱臂，挑起一边眉毛，凉飕飕道：“学长，‘今天最后一根’啊。”
　　林诺：“……”
　　林诺镇定自若，干脆利落地转移话题道：“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白羽笑哀怨地拧了他一眼，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比较在意一个传闻。”
　　林诺：“说来听听。”
　　白羽笑：“学校里在一年前有流言，说是要换校长了，因为校长得了癌症，据说是肝癌晚期。”
　　“但是，”白羽笑的声音沉了几分，“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了，校长也没换，还是原先那个，活的好好的。”
　　林诺微微蹙起了眉，喃喃道：“肝癌……”
　　白羽笑道：“对啊，肝癌，我来的时候还特地上网百度了一下，都说肝癌死的快啊。不过心态好配和治疗的话，活个几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诺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想通了什么，突然迈步向前走去，白羽笑反应慢了几拍，赶紧跟上，道：“学长你这是去哪儿？”
　　林诺沉声道：“去校长室，如果那个东西在的话……这个案子就结了。”
　　白羽笑惊讶道：“什么？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明白啊？”
　　林诺没有回答，却突然一脸凝重地停了下来，白羽笑险些没刹住撞他身上，忙问道：“怎么了？！”
　　林诺表情严肃，一手拢了下鬓边碎发，深沉道：“……校长室在哪？”
　　“我不认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