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邀请》苏结衣

26、执念

　　阔爷爷看着眼前崩塌的一切，脸上的表情最初是难以相信，接着是愤怒，最后变成了茫然的冷漠。

　　林皋冷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阔爷爷手上的力道撤去，他已经可以自由地呼吸了。

　　“宰相大人”，林皋缓缓地叫出了这声称呼。

　　阔爷爷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随后他保养的很年轻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皱纹爬上他的眼角，不过瞬间眼前这人变成了一个脊背弯曲的老人。

　　老人从鼻孔里冷哼了一下，却没有吐出任何生气。

　　“你小子倒是眼毒”，阔爷爷原地变身成了宰相大人，敛去了平时的慈祥和善，眉眼之间多了久居高位者的凌厉。

　　在宰相苍老但依旧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林皋和胖子看见了岭城百年来的故事。

　　宰相原本是书香世家出身，父亲的心愿是让宰相科举入仕，宰相也确实没有辜负家族的期待，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他又跑去参加了武选，拿下了武选的第一名，成了少有的双料状元。

　　这个双料状元在乱世伊始便择主而事，又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帮助他选择的主君一步步一统天下。在他们初入岭城的时候，店小二讲述的故事版本是宰相功高震主，遭人陷害，却带领整个家族功成身退，在岭城生活了百年。

　　事实上，宰相确实是遭人陷害，但却没能身退，而是整个家族被人诛杀了，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幼齿孩童，无一幸免，全部惨遭毒手，尸骨现在就大咧咧地陈列在烧毁的屋子里，至今无人收骨掩埋。

　　宰相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他眼睁睁地看着所有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心神受到巨大的冲击。在临死之前，宰相的灵魂一分为二，一半为白，附在风铃上，引导他们发现小屋，一半为黑，游离在外，创造了岭城这个虚幻的世界。

　　风铃已毁，一半的灵魂已经消散，剩下的一半眼里尽是茫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不过是想要一方水土，避世而居，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宰相看着林皋和胖子问道，可是眼睛却不是注视着他们。

　　林皋和胖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看着宰相缓缓地走向那一地尸骨。

　　陈思源看着越来越靠近九点的红色指针，脑子里飞速运转，他是怎么启动这个倒霉的指针的？陈思源拼命回忆着，进入这个黑色空间之后，他先是在一幕幕跳跃的场景中穿梭，再度回到这个空间的时候，脚下就出现了表盘，指针开始转动。

　　等等！火，他经历过的每一幕场景里面都有火！

　　陈思源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火折子。

　　他最初发现这个火折子的存在是在见过那个白影之后，在那段时间里他有一小会儿是迷迷糊糊的，可能是被谁将火折子放进了口袋里。

　　陈思源擦亮了火折子，慢慢靠近了红色指针。

　　同时，站在尸骨之间的宰相慢慢坐了下去，和地上的尸骨使用了同一种姿势，一动不动地看向远方。

　　一股无名业火从尸骨中燃起了，火海中的宰相回头冲林皋和胖子摆了摆手，脸上无喜无悲。

　　这场火将已经被烧过一次的尸骨再次点燃，这一次烧得干干净净，没有东西都没有留下。

　　废墟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白色光团。

　　所有玩家依次被传输出游戏世界，陈思源回来看见林皋和胖子都完好无损地坐在一边的时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场游戏实在是使人身心疲惫，陈思源只想爬回自己的狗窝好好睡上一觉，没有注意到林皋小心地褪下了卷起的衣袖，遮住了手臂内侧一处殷红的记号。

　　陈思源打开门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狗狗摇晃的尾巴，而是一张白色的卡片。

　　卡片被夹在门缝里，陈思源一开门，卡片便落在他的脚背上，被跑过来的狗狗一爪子拍到一边。

　　陈思源扫了一眼卡片上的点数，知道这是下一场游戏的邀请函。

　　这也太着急了，给不给人喘口气的时间啊！陈思源没好气地一手搓着狗头，一手把邀请卡捡起来。

　　“嘶！”，陈思源刚碰到邀请卡，手急速地往回一缩，卡片上似乎有一股电流通过，陈思源感觉手指麻嗖嗖的。

　　静电吗？陈思源甩了甩手，从厨房里拿了一双筷子，把卡片夹起来放在桌上，细细端详。

　　卡片的一角似乎有一个很小的图案，十分不起眼，不细看容易就漏过去了。陈思源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5.0的视力不够用了，需要借助工具。

　　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年前的手机，打开一看居然还能用，这是某个号称摄像头能当放大镜用的品牌。这个图案被放大了好几倍，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这好像是一条蛇咬住自己的尾巴，形成了一个圆形。

　　突然出现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游戏更新到了2.0版本？

　　陈思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最后打定主意，这个问题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经验范畴，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处理，明天还是去咨询一下林皋这个专家比较好。

　　第二天陈思源来到林皋家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文件，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几份文件，上面写着“授权协议”等等字样。

　　陈思源无意打探林皋的隐私，便招呼屎大颗过来，以撸狗的娴熟手法摸着猫咪的肚皮。

　　林皋没过多久就看完了，站起身来把文件都收拾好，又把茶几上已经凉掉的茶水换掉。陈思源看着林皋冲了一杯新茶放在他面前，没有出息地再一次对林皋有点爱心泛滥。

　　陈思源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皋的时间有点久了，以至于林皋察觉到了异样，抬起头看着陈思源。

　　在眼神对视上的前一秒，陈思源灵活地转移了视线，轻轻地咳了一声，将思绪集中在昨晚邀请卡上的图案上。

　　陈思源将手机上拍下的图案递给林皋，林皋看到的瞬间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胳膊。

　　“我看了原来的邀请卡上都没有这个标记，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会不会是游戏难度升级？”，陈思源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不由得有点肉疼。

　　“我之前没见过，可能从某一关游戏之后就都有这个标记了，并没有特别的含义，你不用多想”，林皋很快恢复了常态，语气平静地说道。

　　林皋是一个举手投足之间不由地令人信服的人，他这么说应该能令人放心不少，但是陈思源几乎立刻断定林皋撒谎了，这个标记没有那么简单，林皋肯定知道它的含义。陈思源最近频繁地接触林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思源心里是有数的，如果林皋并不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标记的含义，他一定会去调查，而不是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林皋似乎也发现陈思源的怀疑，有点心虚地强行转移了话题。

　　林皋和陈思源聊起了自己的父母。

　　林皋的父母在他念中学的时候死于一场惨烈的车祸，留下林皋和偌大的家产，这些年来林皋渐渐将手中的事物交出去，花了大量的时间在游戏世界里。

　　“我知道这个游戏是个偶然”，林皋看着明亮的玻璃反射出的倒影，陷入了回忆，“那天我从办公室里出来，电梯门一开，一个人就扑进了我的怀里，我第一反应是碰瓷”，林皋轻轻地笑了一下，虽然带有一点自嘲的意味，但是看在陈思源眼里确实如此明媚，“我把她扶起来，发现她的脸色发白，眼神空洞。她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陈思源问。

　　“我要死了，我没有过关，然后她就当着我的面从55楼跳下去了”，林皋微微顿了顿，“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游戏，也是第一次看到在游戏世界里失败了会如何死去。后来我花了很大功夫找到了一些手上有邀请卡的人，慢慢地摸出了游戏的一些规律。”

　　“你想要通过游戏复活你的父母”，陈思源说的是肯定句，“可是你有想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吗？”

　　林皋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仿佛他已经在内心里质问过自己很多次了，“在真实世界里这是一个妄念，但是我们经历的这个游戏世界，你觉得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吗？”

　　陈思源一时语塞。

　　“我承认这是我的一个执念，但是我除了这个执念也不剩下什么了”，林皋说完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陈思源看着林皋的背影，总觉得今天的林皋有点不一样，陈思源感觉有一句话在他的喉咙里发酵着，马上就要冲了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林皋一句话将陈思源的万般思绪熄灭在原地。

　　陈思源还没来得及感怀他那些不宜出口的心里话，林皋的一句话又炸了他一下。

　　“下一场游戏我会和你一起进去的”，林皋郑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