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问道》于朝

8、剑阁疑云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楚湘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追兵的呼喝声。紫渊剑横在身前，剑身上映出的影子让他心头一震——那对漆黑的羽翼在晨光中微微扇动，仿佛随时会将他带入未知的深渊。
　　“这是……魔君的力量？”他低声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心口的九头蛇胎记。胎记微微发烫，像是回应他的疑问。
　　紫渊剑突然震颤，剑柄上的“守”字泛起微光，一股清凉的灵力顺着掌心流入体内，将那对影子羽翼硬生生压了回去。楚湘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诸脑后。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他必须尽快赶到剑阁。
　　悬崖下方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山路，直通远处的剑阁七十二峰。楚湘从怀中取出青鸾佩所化的弟子令，令牌背面的“云笙”二字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芒。
　　“七长老云笙……”他喃喃道，脑海中闪过父亲的嘱托和莫情未说完的话。剑阁内部有魔尊的内应，而这位七长老，或许是唯一能信任的人。
　　他不再犹豫，纵身跃下悬崖。紫渊剑自动飞至他脚下，托住他的身形，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朝着剑阁方向疾驰而去。
　　风声呼啸，楚湘的衣袍猎猎作响。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弟子令，令牌上的纹路逐渐亮起，指引着方向。突然，令牌猛地一颤，一道信息直接传入他的脑海：「持令者，可入剑阁外门。内门需过试炼。」
　　楚湘眉头微皱。剑阁分为外门与内门，外门弟子只能修习基础剑诀，而内门才是真正的核心。以他现在的身份，若想见到七长老，必须通过内门试炼。
　　正思索间，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剑鸣。楚湘抬头望去，只见三道剑光划破天际，正朝他逼近。那是剑阁的巡逻弟子！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剑阁地界！”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厉声喝道，手中长剑直指楚湘。
　　楚湘稳住身形，举起弟子令，高声道：“弟子楚湘，持令入阁！”
　　那青年男子目光一凝，接过弟子令仔细查验，片刻后脸色微变：“云笙长老的令牌？你是何人，为何会有此物？”
　　楚湘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家父与云长老有旧，特命我前来拜见。”
　　青年男子狐疑地打量着他，目光在他手中的紫渊剑上停留片刻，突然瞳孔一缩：“这剑……是紫渊？”
　　楚湘握紧剑柄，暗自戒备。紫渊剑是剑阁四大神剑之一，若对方认出此剑，很可能会联想到父亲的身份。
　　果然，青年男子脸色骤变，厉声道：“紫渊剑乃楚宁枫佩剑，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两名弟子已拔剑出鞘，剑锋直指楚湘。
　　楚湘心中一沉，知道无法隐瞒，索性直言：“楚宁枫正是家父。”
　　“果然！”青年男子冷笑一声，“楚宁枫背叛剑阁，盗走宗门至宝，如今他的儿子竟敢持剑归来？拿下他！”
　　三道剑光同时袭来，楚湘不敢怠慢，紫渊剑横斩而出，一道紫色剑气如长虹贯日，将对方的攻势尽数挡下。然而，他并未反击，而是借势后退，高声道：“我此行只为见云笙长老，并无恶意！”
　　“休想狡辩！”青年男子怒喝，“楚宁枫夫妇勾结魔宗，罪不容诛！今日便拿你回去问罪！”
　　楚湘心中一痛。父母被污蔑为叛徒，而他却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眼见对方攻势愈发凌厉，他不得不全力应对。紫渊剑在他手中如臂使指，剑招虽未系统学过，却因血脉相连而浑然天成。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是剑阁精锐弟子。几招过后，楚湘渐感力不从心。就在他即将被逼入绝境时，丹田内的九幽琴突然震颤，七根琴弦的虚影透体而出，音波与剑气交织，将三名弟子震退数步。
　　“这是……天音谷的功法？！”青年男子大惊失色，“你果然与魔宗有关联！”
　　楚湘无暇解释，趁对方愣神之际，紫渊剑化作流光，带着他冲向剑阁山门。身后传来愤怒的喝骂声，但他已顾不得许多。
　　剑阁的山门巍峨耸立，两柄巨大的石剑交叉而立，剑锋直指苍穹。山门前，数十名弟子严阵以待，显然已收到传讯。
　　楚湘咬牙，知道硬闯无望，索性收起紫渊剑，高举弟子令，朗声道：“弟子楚湘，持云笙长老令，求见七长老！”
　　守门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查验令牌，确认无误后，沉声道：“令牌是真，但你的身份存疑。需先行羁押，待长老定夺。”
　　楚湘没有反抗，任由对方封住经脉，押入山门。他知道，这是最快见到七长老的方式。
　　剑阁的牢狱建在山腹之中，四壁刻满禁制符文，灵力被封的楚湘如同凡人，只能静坐等待。牢房外，两名弟子持剑看守，目光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终于被打开。一名白发老者缓步走入，他身着素白长袍，面容慈祥，手中拄着一根青玉杖。楚湘抬头，与老者四目相对，心中一震——老者的眼睛，竟与莫情的银白眼瞳有七分相似！
　　“你便是楚宁枫之子？”老者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楚湘点头，恭敬行礼：“晚辈楚湘，拜见云长老。”
　　云笙微微颔首，挥手屏退左右。待牢门关闭后，他才低声道：“你父亲可还安好？”
　　楚湘心中一酸，将父母被困幽冥海之事简略告知。云笙听罢，长叹一声：“果然如此……当年他们盗走九幽琴与轮回剑，我便猜到会有今日。”
　　“长老，我父母绝非叛徒！”楚湘急切道。
　　云笙抬手打断他：“我自然知道。楚宁枫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他盗剑离宗，实则是为了阻止魔尊的阴谋。”
　　楚湘瞳孔一缩：“魔尊的阴谋……是指九世容器？”
　　云笙目光一凝：“你竟知道此事？”他沉吟片刻，突然伸手按在楚湘心口，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探查他体内的情况。片刻后，云笙脸色骤变：“魔君血脉已觉醒三成，九幽琴与紫渊剑在你体内形成平衡……难怪你能活到现在。”
　　楚湘不解：“长老，我究竟是谁？为何魔尊称我为第九容器？”
　　云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缓缓展开。卷轴上绘着九名少年，每人胸口都有一个独特的符文，而第九人正是九头蛇胎记！
　　“上古时期，魔君被天道镇压，魂魄分散九世，每一世都会转生为特殊体质的容器。待九世齐集，魔君便可重生。”云笙指着卷轴，“而你，是第九个，也是最重要的容器。”
　　楚湘如遭雷击，脑海中闪过葬骨岭壁画上的九个“自己”，以及莫情所说的“双子”之秘。
　　“那我姐姐莫情……”
　　“她是天音谷培育的‘镇魔锁’，本是为了封印魔君血脉而生。”云笙叹息，“可惜二十年前，你父母盗走你们，打乱了天音谷与剑阁的计划。”
　　楚湘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所以，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云笙摇头：“不，你父母选择用九幽琴和紫渊剑封印你的魔性，是希望你能走出一条不同的路。”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但现在，剑阁内部已被魔尊渗透，你必须尽快离开。”
　　楚湘愕然：“离开？可我还没找到救父母的方法！”
　　云笙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塞入楚湘手中：“这是《紫渊心经》全篇，你父亲当年只学了前半部。另外，去藏剑峰找‘守剑人’，他会帮你。”
　　突然，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笙脸色一变，迅速解开楚湘的禁制，低喝道：“快走！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掌门！”
　　牢门被暴力破开，数名黑袍人冲入，为首者冷笑道：“云长老，果然是你包庇叛徒！”
　　云笙挡在楚湘身前，青玉杖绽放出刺目光芒：“走！”
　　楚湘咬牙，紫渊剑破空而至，他御剑冲出牢房。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但他已无暇回头。按照云笙的指引，他朝着藏剑峰疾驰而去。
　　藏剑峰是剑阁禁地，终年被云雾笼罩，传说峰顶供奉着剑阁历代神剑。楚湘刚踏入峰脚，便感到一股凌厉的剑意扑面而来，仿佛千万柄利剑悬于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来者止步。”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楚湘停下脚步，高声道：“晚辈楚湘，受云笙长老指引，求见守剑人！”
　　雾气缓缓散开，一名佝偻老者拄剑而立。他须发皆白，双眼浑浊，但身上散发的剑意却让楚湘浑身汗毛倒竖。
　　“紫渊剑……楚宁枫的剑。”老者喃喃道，“你终于来了。”
　　楚湘恭敬行礼：“前辈认识家父？”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向雾中：“跟我来。”
　　楚湘紧随其后，两人一路登峰。途中，老者突然问道：“你可知何为‘守剑人’？”
　　楚湘摇头。
　　老者轻笑：“守剑人守的不是剑，而是剑阁的秘密。”他指向峰顶，“那里有一把剑，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楚湘心头一震：“为我？”
　　老者点头：“二十年前，楚宁枫将紫渊剑带走时，曾留下一句话——‘若吾儿持剑归来，便让他取走那把剑’。”
　　峰顶云雾散尽，一座古朴的石台映入眼帘。石台上插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缠绕着血色纹路，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此剑名为‘斩魄’，专克魂魄之力。”老者沉声道，“魔君重生需九世魂魄合一，而此剑，可斩断魂魄链接。”
　　楚湘走向石台，伸手握住剑柄。刹那间，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涌入体内，与紫渊剑的凛然正气截然不同。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交锋，痛得他几乎跪地。
　　老者低喝：“稳住心神！以九幽琴调和！”
　　楚湘立刻运转九幽琴，七根琴弦的虚影在灵海中震颤，音波如清泉流淌，逐渐平息了两剑的冲突。当他再次睁眼时，斩魄剑已安静地躺在手中，与紫渊剑一左一右，形成微妙平衡。
　　“多谢前辈。”楚湘郑重行礼。
　　老者摇头：“不必谢我。你父母为你铺就的路，才刚刚开始。”他望向远方，突然脸色一变，“不好，剑阁大阵被触动了！”
　　楚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主峰方向黑云压顶，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隐约可见八道被锁链束缚的身影——正是魔尊已回收的八个容器！
　　“魔尊开始召唤第九容器了……”老者沉声道，“你必须立刻离开！”
　　楚湘握紧双剑，目光坚定：“不，我要去救我的父母。”
　　老者叹息：“幽冥海的封印需‘琴剑合鸣’才能打开，你现在还做不到。”
　　楚湘想起画像背面的密文——「双月同天时，琴剑合鸣日」。他抬头看向天空，此刻正是黎明，日月同辉，却非双月。
　　“我该怎么做？”他急切问道。
　　老者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去找天音谷的传人，学会完整的《九幽琴曲》。待双月同天之日，琴剑合鸣，方可破开幽冥封印。”
　　楚湘接过玉符，突然感到心口胎记一阵灼痛。他低头看去，发现九头蛇的图案竟蔓延出了一条新的蛇头——魔君血脉又觉醒了一分！
　　老者脸色凝重：“时间不多了。从后山密道离开，魔尊的人已经包围了剑阁。”
　　楚湘深深鞠躬：“前辈保重。”
　　他转身欲走，老者突然叫住他：“记住，魔尊在剑阁的内应，是——”
　　话音未落，一道黑光从天而降，瞬间贯穿老者的胸膛。楚湘目眦欲裂，只见一名黑袍人凌空而立，手中握着一枚血色铃铛。
　　“持铃人！”楚湘瞬间想起莫情的警告。
　　黑袍人冷笑：“第九容器，魔尊大人等你多时了。”
　　楚湘怒吼一声，斩魄剑与紫渊剑同时出鞘，一黑一紫两道剑气交织成风暴，朝黑袍人席卷而去。黑袍人摇动铃铛，铃声如魔音灌耳，楚湘的攻势顿时一滞。
　　就在此时，峰顶的石台突然炸裂，一道璀璨剑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黑袍人脸色大变：“剑阁的镇宗剑灵？！不可能！”
　　剑光中，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魔宗宵小，也敢犯我剑阁？”
　　楚湘抬头，只见剑光中浮现一名白衣女子的虚影，她手持一柄透明长剑，剑锋所指，黑袍人的铃铛瞬间粉碎。
　　“云清瑶？！”黑袍人惊恐后退，“你不是已经——”
　　白衣女子没有多言，一剑斩出，黑袍人当场灰飞烟灭。随后，她看向楚湘，目光复杂：“你终于来了。”
　　楚湘怔住：“你是……”
　　“剑阁圣女，云清瑶。”女子轻声道，“也是你父母为你选定的道侣。”
　　楚湘如遭雷击，脑海中闪过母亲曾提过的“天音谷圣女”。
　　云清瑶的虚影逐渐消散：“快去天音谷……时间不多了……”
　　剑光散去，峰顶恢复平静。楚湘握紧双剑，转身冲向后山密道。身后，剑阁的钟声响彻云霄，那是宗门最高级别的警报。
　　他知道，自己的到来，已经彻底打破了剑阁的平静。而前方的路，将更加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