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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现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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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笑颜,灿若流光》
文/景汐
如果相遇在梧桐树下
初冬季节的下午,阳光依然充满明媚的味道。夏小邶一如既往地逃掉自习课,抱着厚厚的速写本在空旷无人的塑胶操场上闲散地迈着步子,制造出某种懒散而有节奏的咯吱声。
走近操场南边的梧桐树时,她像是忽然被温暖阳光蛊惑一般,微微扬起头,半眯着狭长美丽的眼睛,如同午后慵懒而温柔的猫。
咔嚓。
她听到拍照的声音,骤然回过头,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清瘦少年,比自己高出十厘米左右,栗色刘海斜斜地搭在额前,比女生还精致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墨色瞳孔温润得恰到好处。初冬暖阳穿过尚未落地的梧桐叶子,从斑驳的缝隙里洒落满地,也在少年微笑的面孔留下了星星点点的韶光。
“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在拍阳光……”少年很无辜地为自己辩解着,顺便很无辜地把好看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夏小邶有些同龄女孩子没有的小孤僻,素来不主动与人交往,因此鲜少有人如此直接地与她对话,就更别说彼端的少年,尚且只是陌生人。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愣了三秒,忽然很想笑,“同学,找借口能再专业一些吗?还有,就算是做鬼脸,可是这样皱巴巴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可爱?”
这可能是有史以来,夏小邶说过的最长的句子。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斟酌再三,说出来的竟然是“可爱”这个词。她更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她其实在对那个陌生的男孩子微笑。
少年也呆愣了三秒,他从没想过,有着这样温暖笑容的女生会与传闻中“孤僻夏小邶”有一丝半厘的关系。
他敢打赌,这是他至今为止见过的最纯粹的笑容。
少年很想用照片记录这一刻的美好,并且,他握着相机的手也确实在毫无意识的神游状态中做到了。
咔嚓。
“你又在拍?!”话音落下,少年依旧是满脸的沉醉模样,可不知为什么,夏小邶自己却有些慌了。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年竟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打破她伪装许久的冷漠,以及淡定如常。这或许,是一种不得不防的危险信号。
于是刚刚还有着温暖微笑的少女,忽然板起脸孔,抱紧了怀里的速写本转身就走。
大概走出三十米的时候,她听到身后远远地传来少年有些赖皮又霸道的清亮声音:“夏小邶,我叫林卓然,就在你的隔壁班!要记得我,我叫——林、卓、然!”
她略一转头,极不情愿地瞥见了他依然微弯的唇角。
那样恰到好处的弧度,甚至将阳光都映衬成了最美好的流线形状。
安然暖颜为谁,为何
林卓然突然出现在夏小邶的教室门口,是两周之后的事情。
那时候,冬天的清冷气息已经可以透过蒙了淡霜的玻璃窗,渗入校园的一角一落,悄无声息地混在少年少女充满朝气的呼吸之中。
少年穿着很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提着小巧的淡蓝色纸袋,扶着木质门框微微向教室里欠身,对着门口的女生说:“雯雯,我找夏小邶有点事情,能不能麻烦你叫她一下。”
这话虽是询问,听起来却分明是陈述句。
隔着几米的距离,夏小邶还是敏锐地听到了少年声音里隐隐流露的礼貌、陌生与疏离。
她看到他神情中的淡漠坚定,心下一紧,只觉得眼前的林卓然与初见时调皮耍赖的他,几乎判若两人。
适意忽略掉心头的异样,小邶的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向门外的白衣少年,在张雯雯开口叫她之前。
“生日快乐,我的夏小邶。”只一晃神的功夫,他便又变成了梧桐树下的少年,有点莽撞,有点赖皮,在教学楼的走廊里不顾别人惊诧好奇的目光,说着这样惹人非议的话语。
他递上淡蓝色纸袋,夏小邶伸手接过,有那么一瞬间,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纸袋上精致的心型暗纹。这一刻,她突然像是做了错事般,低垂着眉目,窘迫地将纸袋藏在了身后。
“没事,别乱想。”他声音里似乎有着藏不住的得意,仿佛一眼便看透了女生不愿与人知的秘密心事。
“没有乱想,只是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喜欢。不过这次还是……”她没来由地顿了顿声,似有些害羞,然后飞快地说出那个轻不可闻的词语,“谢谢你。”
飞也似地逃回座位,夏小邶顺势转头望向窗外,强迫自己不再看他。
她在心底对自己反复强调:要镇静,夏小邶你要镇静。这只是一份在普通不过的生日礼物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然而事与愿违,她抓着礼物的手心却渐渐渗出了细微的汗水。
所以夏小邶不能不承认——她其实很紧张,打心底里紧张。她紧张少年遗留在纸袋上的掌心温度,紧张这走失了很久的,第一份礼物。
明亮的玻璃映出夏小邶泛红的脸颊,她怔怔地盯着玻璃窗中的倒影,却不期然地看到林卓然依然站在门外,微笑如天使般不染纤尘,身姿落拓地望向自己的方向。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响起林卓然方才话语中的异样,他似乎是说——我的夏小邶。
小邶忽然想起那天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谁都不是谁的谁。
所以林卓然,我又怎么会是你的夏小邶?
那天傍晚,映着暖意融融的西下夕阳,夏小邶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礼物。
精致的紫色铁盒里,从容地躺着32色的彩铅笔,铁盒的背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夏小邶,猜猜看,明年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她的唇角禁不住微微上扬,既然猜不到,那不如就等等看吧。
夏小邶垂着头,细心地摆好每一支铅笔的方向,那副认真的模样像是在雕刻最精美的工艺品。
其实她鲜少画画,大多时候,夏小邶只是抱着厚厚的速写本在校园间奔走,没有人看得出她其实是喜欢画画的。
不过还好,有这么一个人默默地知晓了她的喜好,并且刚好,记在了心上。
想到这里,夏小邶不自知地微笑起来,左侧脸颊浮现出淡淡的梨涡,形状美好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某些名为温暖的涟漪。
这是从不曾为谁流露过的,安然的暖颜。
那天之后,林卓然很自然也很没羞没骚地成为了夏小邶眼中的常客,用他独有的赖皮和霸道,与小邶保持着形影不离的相处方式,同时以他独有的疏离感,拒绝着其他人的热忱。
他带她去学校以北的免费公园荡秋千,一边推着她飞向明朗晴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没营养的冷笑话。虽然她不太经常笑,可他还是会继续讲。
他带她去吃路边的麻辣烫,每次都会迅速吃掉自己的那份,再毫不客气地抢走夏小邶碗里的鱼丸。他孩子气地对她说,你要多吃菜哦,鱼丸没有营养的。
他带她去公交车站的报刊亭买杂志,告诉她,不开心的时候就看看其他人的故事,并不是教你幸灾乐祸哦,但是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其实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他会偷偷地攒下零花钱,买一条厚厚的米色围巾,有些尴尬却很坚定地包裹住她冻得通红的脸颊,看她躲在围巾后面朝他眨眼,然后偷偷的弯起眉眼。
他也会在教室门口,依然佯装礼貌地叫她出来,两人心平气和地讨论问题或者争执得面红耳赤,不顾他人目光。
那时的她还不懂爱情,他也不懂。
林卓然只是很单纯地想让她快乐。
他想看到她笑,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夏小邶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灿烂华然。
两人形影相伴的时候,林卓然抑制不住心底的悸动和幸福。
他问自己,什么是幸福?或许他的幸福就是——有着纯净容颜的夏小邶,甘愿将一抹笑容为自己存留。
而对于夏小邶,爱情悄然降临却又是另外一番情境。
因为这个少年的出现与存在,她才终于体会到很多不曾体会过的任性与快乐。
小邶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竟然值得这么温柔的男孩子特殊相待。
然而不管为什么,她觉得幸福。
她也问自己,什么是幸福?或许她的幸福就是——想得到温暖和宠爱的时候,刚好他和阳光都在。
日子如素平常地从指缝中悄然溜走。
渐渐地,他们难舍难分。
渐渐地,高三年级里飘满了关于夏小邶的绯色谣言。
特立独行的夏小邶和林卓然始终对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置若罔闻,直到那天……
指尖触不到的碎片
“偷偷告诉你,夏小邶有男朋友了。”
“啊?不能吧……像她那种冷冰冰的女生,就算长得再怎么好看,应该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吧?”
“别不信,还真就有人喜欢她。哦,就是最近总在她班级门外逛悠的帅哥。说到这我就觉得她其实也挺虚伪,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估计也是装出来的。你看,她和那个男生在一起还不是照样有说有笑。”
“你说林卓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谁不知道他是张雯雯的青梅竹马……”
谁不知道他是张雯雯的青梅竹马?夏小邶就是这个“谁”。
远远地听见那几个陌生女孩子的议论,小邶不置可否,只自顾自地在脑海里仔细搜索着与“张雯雯”有关的记忆。
张雯雯?原来是班级门口的短发女生。
有的时候,他亲切地叫她“雯雯”。
这天放学的时候,林卓然没有来找她。
夏小邶一个人在渐渐空旷的教室里呆坐良久,反复思考着白天听到的关于“青梅竹马”的话题。
她扪心自问——夏小邶,你在意吗?
显而易见,她是在意的。
一旦确定了这个答案,夏小邶的心里反而落得轻松。
她很为自己骄傲,因为她确实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她在意林卓然,并且因着这份在意,她就不该听风是雨、无理取闹。
这样想着,夏小邶利落地收拾起书本,往校园外走去。
行至街边时,她路过一家西餐厅,遥遥地便可看出,这家餐厅装饰得极有格调。
夏小邶站在干净的落地窗外,可以清楚地看到餐厅里优雅而温和的暖色灯光,以及窗边餐桌旁的、他们的脸庞。
彼时,林卓然与一位端庄秀丽的中年女人并肩坐在餐桌一侧,和张雯雯亲昵地倚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与林卓然相对而坐。
这四个人,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说不出的亲密,即使隔了厚重的玻璃窗,小邶似乎依然能体会到,他们谈笑之间必定有如风声和煦。
不知怎地,有那么一瞬间,小邶忽然觉得她不能责怪张雯雯什么,毕竟自己,才更像是妄图搅局的旁人。
思绪至此,她默默抱紧了臂间的速写本,快步向远处走去。
看起来,这个傍晚,她注定难逃心事重重。
翌日下午,林卓然出现在夏小邶的教室门外。
小邶佯装课间小憩,半眯着眼睛懒懒地趴在书桌上,然而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外的林卓然。
可惜这一次,他不是来找夏小邶:“雯雯,过来。”
她绝对不会看错,林卓然对张雯雯说这话的时候,眉梢眼角隐隐有着欢喜的神色。
课间短暂的十分钟,漫长得令夏小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不知自己怎会在这点时间里,捕捉到那么多、那么微妙的细节。
比如说,他将一本包装得精致华丽的书籍送给雯雯时,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掌心;比如说,他被雯雯的某句话语逗得忍俊不禁,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比如说,趁老师转身背对着他们的时候,雯雯偷偷地在林卓然的脸颊上,印了一吻……
她刻意没再联系他,而他亦没有再出现。
时隔两周之后,林卓然找到夏小邶,隔着教室门廊遥遥地望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隐隐地写满了某种期待。
她不情不愿地,懒懒行至他的面前。
“小邶。”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夏小邶,说出口,情不自禁地带着喜悦,心跳也不可抑制地漏掉了半拍。
“林卓然,原来你称呼每一个女生都可以用这样亲密无间的方式。”她不知道心底这股酸劲儿要怎么按捺。
“小邶?”他望着她,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林卓然看得出来,此时,她平静外表下似乎暗涌着某种愤怒。只是他不懂,这怒火到底是从何而来?
夏小邶其实并非单纯的吃醋,她只是有些失望。
“如果从始至终,你都只对张雯雯一个人好,我敬佩你的专情,哪怕因你而幸福的人不是我。但如果你对每个人都这样,那么,林卓然,我鄙视你的滥情,虽然这其中有我一份。”
语毕,夏小邶莫名地觉得,漂浮了整整两个星期的意识终于出现了丝丝裂缝,从未有过的疼痛慢慢地渗入其中。
她甚至不敢抬起头面对林卓然那双清澈的眸子。
其实犹自逞强的夏小邶,也会觉得害怕。她怕有着这样清澈眼眸的男生,竟是那么不堪设想;怕自己的少女梦中,突然没了可以憧憬的王子;怕心底的那份欢喜,还没成型,就将破灭。
心中的某些期许是快要崩塌了吗?或许是的。
但就算是,她也绝不能允许自己在他面前示弱。绝不能!
想到这里,夏小邶的意识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字:逃。
赶快收拾起碎了满地的心,逃离这个危险的男生,这个荒诞的世界。
夏小邶,你是我的
林卓然看着夏小邶跑开的身影,呆愣了几秒之后,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她到底在气什么。
她分明是误会了他与张雯雯,而他分明最怕被她误会。
“夏小邶你这个傻瓜,不准再跑了!你给我站住,站住!”他一边追,一边奋力地喊着她的名字,“小邶!夏小邶!”
你追我逃,他从教学楼一路追逐她到校园南操场的角落。
终于,林卓然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上前去抓住夏小邶的手腕,不知死活地将她拥在了怀里。
仿佛只是一瞬间,周遭倏尔就寂静了。
这个躲藏在操场角落里的拥抱,对彼此来说,都太过猝不及防。
林卓然刹那间有种错觉,仿若自己终于牢牢抓住了这辈子最为重要的珍宝。看到她安静地躲在自己的怀里时,他的整颗心都柔软得没有力气跳动。然而感受到她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时,却又心疼得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他不知道,夏小邶早已在悲喜的交替与沉浮里,迷失了自我。少年的温暖毫无保留地呈递在她面前,甚至来不及她拒绝。
这个赖皮又温润的少年就像他的拥抱一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夏小邶的身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霸占着生活里每一个角落。
小邶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就这样纵容自己沉醉于绝伦的梦境中,明知他不是童话中完美的王子,却还是醒不过来。
这种甘愿为他而自我沉沦的感觉,就算是喜欢了吗?
夏小邶其实并不确定。
她只是觉得,在遇到林卓然之前,自己从未感受过整个心绪都为一个人而牵动的快乐与悲伤。
她只是忽然记起初相逢时,他半眯着一双桃花眼,笑得那样温柔,那样触动心弦。
想到这里,心有些乱,心跳亦有些乱。
也就是这时,她听到林卓然在自己的耳畔轻声说:“对不起,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但是小邶,我曾说过,你是我的。所以,我不准你再逃。”
他的语声温柔如许,不给夏小邶任何拒绝的机会,便霸道地用这最温暖的声线填满了冬日的一切空白。
她应该觉得幸福,不是吗?
可是她却倚在他的肩头泪如雨下,嘤嘤地啜泣不停,像是迷了路的孩子。
在这晃晃而过的青春岁月里,夏小邶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幸而得一人温柔如斯,幸而得一段佳妙年华。
所以她的眼泪,是甜的。
梨花带雨地哭泣半晌,夏小邶才终于抬起头,语焉不详地问道:“那你呢?”
“什么?”林卓然觉得自己的思路又被怀抱中的女孩子突然扯断了。
夏小邶却破天荒地耐心解释道:“我是你的,那你呢?”
看着她水雾朦胧却充满期待的眼眸,林卓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相识以来的几个月光景,一直都是他厚着脸皮去追逐夏小邶的身影。可是突然有这么一天,她回过头来,开始在意自己对谁温柔,开始在意自己的想法和态度,开始相信自己,开始窝在自己的怀里弱声哭泣,开始学会与他确认——“我是你的,那你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得失去了存在感与真实感。
林卓然心下柔软难抑,低下头去探寻夏小邶的目光。
彼此对视之时,他似乎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份期待,以及半盏惶然。他于是明白,她其实并不似看起来那般坚定与坚强。
如此一来,林卓然反倒不再踯躅。
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更勇敢。那么,就由他来选择每一步不确定的路吧。
“傻瓜,我是你一个人的。从遇见你的那天开始,就一直都是。”
他呢喃着,她微笑着,多希望这样就可以地老天荒。
夏小邶的玻璃鞋
有人说,幸福都是同一个模样,不幸却拥有各自的形状。
谁不曾期许自己的幸福可以得到永远的免死金牌。然而事实上,从没有人可以保证幸福不会变质,就连夏小邶和林卓然,也不能。
几个月之后,某个再平凡不过的傍晚,张雯雯颇为耀武扬威地站在夏小邶的面前,难掩得意地问她:“林卓然就要出国留学了,你有什么打算?”
“你怎么知道。”她的语气,淡漠得不像是询问。
“因为他跟我一起去澳洲。”张雯雯愈发自得起来,微扬着下巴,神情轻蔑又不屑。她在等着看夏小邶出丑,但可惜,小邶并没有。
“我知道了,谢谢。”她只是礼貌地道谢,然后,极疏离地就此别过。
春意已是阑珊,夏天的味道愈来愈近了。
可是不知怎地,夏小邶一个人走在蝉鸣聒噪的校园里,却还是觉得依稀有些寒冷。
高三剩下的日子,夏小邶始终佯装若无其事,而他亦然。
直到有一天,林卓然一如平常地抢走夏小邶碗里的鱼丸,她却依旧愣愣地盯着他的眉眼,不笑不闹、不言不语。
林卓然先是一怔,而后很快默默调转了视线不去看她,盯着筷子间的鱼丸,欲言又止地问道:“如果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会等我吗?”
“嗯?你说什么?”饭馆里的嘈杂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其实,她什么都听得到,什么都听得懂。
“算了……没什么,吃饭吧,等下吃完送你回家。”林卓然心头有些苦涩,但还是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原来,假装一切都很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他们对心痛视而不见,他们彼此疼爱,他们各自坚强。
彼此心知肚明,这不是虚伪,更不是欺骗,他们不过是想拼尽全力,抓住手心里最后一捧温热的沙。
吃过晚饭,他依言送她回家。一路上,林卓然不停地说着笑话,说到最后,竟也分不清究竟是为了哄她开心,还是为了让自己不要看起来落寞失常。
然而,再多的欢声笑语终究难掩心底隐忍的失落。
站在夏小邶家门外,林卓然默不作声地牵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说再见之前,他从校服里怀掏出一串润泽的紫水晶手链,地带在女孩纤细的手腕上。
有些约定,谁都无需亲口说出。因为他和她都曾听说——紫水晶可以约定一生的爱情。
他只想对她说:“小邶,我真的……喜欢你。”
而她踮起脚尖,轻轻亲吻他的脸颊,呢喃道:“卓然,我知道。”
后青春期的静默时代
夏小邶拿到A大通知书那天,林卓然已经确定了要去澳洲留学。
她在学校附近的凉亭找到了他,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的一副彩色铅笔画递给他。
画卷里,他们并肩站在梧桐树下,树荫斑驳,而笑颜依旧。
纸张的背面,是她留下的娟秀字迹:爱情是青春里的单行道,或者一路向北,终而执著相守,或者转身向南,渐渐淡忘于市隐。
看着林卓然悉心将这份礼物收好,小邶缄默着没有询问更多,只说些寻常的叮嘱和关心。
有关青梅竹马,有关澳洲留学,他们从未正式交谈过。但其实,他想说的她一直都懂,而她究竟为何装傻,他也一直都心知肚明。
这样的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必要将心底的迂回撕裂开来指给对方看。因为他们之间,沉默相处已是足够。
离别前的最后一天,夏小邶靠在他的肩膀上,静看斜阳渐落,浅浅地唱歌给他听:
“要不要一直牵着我,温暖我等待的双手。
拥抱着看日落,等未来确定了以后,再说说彼此的梦。
要不要一直爱着我,从老婆变成老婆婆。
两个人走不动,却拥有更多的爱,回到小时候……”
那些徘徊在心底、隐匿在歌词之间的心事,其实归根结底只有一句——她在乎他,亦真的舍不得他离开。
怎奈青春年华里恰巧遇到的爱情,终究逃不过缱绻,亦抵不过流年。
待到彼此再转身,和平分手,各奔前程。
林卓然离开之后,夏小邶将自己锁进了后青春期最缄默的时代。
渐渐地,A大一年级有一个名字被很多人偷偷流传开来,它几乎成了“赏心悦目”和“特立独行”的代名词,它是——夏小邶。
有人说,夏小邶漂亮到无以复加,走在路上可以很容易地认出她。
有人说,夏小邶总是逃掉下午的课程,去校园千水湖畔闲逛。
有人说,夏小邶从不与人讲话,甚至老师提问她也不回答。
有人说,夏小邶总是坐在阶梯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画铅笔画。
有人说,……
然而,没有人知道,夏小邶的画卷,主题永远是一个白衣少年。他有着一张极精致的瓜子脸,面颊上镶嵌着最标致的桃花眼,眼瞳温润如墨。
没有人知道,夏小邶与自己有个约定——如果画满九十九张铅笔画,他还不回来,自己就要学着放下。
唯独你的笑,灿若流光
十九岁生日那天,夏小邶一边在千水湖畔闲散游荡,一边回忆起去年今日。
那时候,有个少年白衣胜雪,眉眼温柔,站在高中的走廊里对她说“生日快乐,我的夏小邶”。
那时候,他送来一盒精致的32色彩铅笔,铁盒的背面,有歪歪扭扭的字迹:夏小邶,猜猜看,明年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是什么呢?是留我一人形影相吊,还是留下足以牵扯一生心绪的温暖记忆,然后独自离开。
她颇有些苦涩地摇摇头,对自己说——算了,不要再想了。不是已经跟自己说好了,只等待九十九张画卷的时间,然后就努力地练习放手吗。
“生日快乐,我的小邶。”千水湖的对岸,突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难以置信地回望过去,夏小邶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还有少年依旧温润的墨色眼瞳。
十九岁,她所期许的最美好的礼物,便是他。
或许,他一直都懂。
咔嚓。
他举着相机,对她笑得满脸无赖。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已回到了原点。
“卓然,你终于回来了。”她隔着千水湖的浩渺烟波望着少年的脸庞,喃喃自语,“还好,铅笔画还没有凑够……”
冬日暖阳照耀着静谧的湖水,十九岁的少年少女,终于徐徐笑开。
曾经她说,爱情是青春里的单行道。
此刻他说,爱却不同,它贯穿着生命的始末,时而沉静,时而喧嚣,却永远色彩斑斓。
只有他知道,这世界纵有千娇百媚,却唯独她的笑颜,灿若流光。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