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叱子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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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神化二百七十三年。
黄州地界，仙峪村。
“轰隆——”
惊雷在黑夜之中炸起，闪电仿若银蛇吐信般划过夜空，顷刻间，暴雨倾斜而下，哗啦啦的浇灌着雨中的村落。
暴雨和狂风来的又急又猛，她好几次想要将那两扇窗闭合，可巨大的阻力好似偏偏跟她作对似的，不一会儿，雨水就将房内的地面打的一片泥泞。
“唉......”女人有些无语的叹了口气。
房间里燃着一盏豆大的油灯，风吹的油灯忽明忽暗，可饶是背光的视角下，依旧能看出来女人那惊人的美貌。
她只穿着寻常的粗布长褂，头发挽了个妇人髻，在今天晚上第七次伸手去关窗的时候，终于，在他身后，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忽然响起，女人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去炕上哄襁褓中的婴儿，可那孩子今天晚上似乎是被雷声吓到了，哭的根本停不下来。
女人也有些烦躁了。
没一会儿，一串奔跑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女人心下一喜，再转头看去，就见一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年轻男人进了屋，还没等脱下身上的装备，男人赶忙道：“薇薇怎么还没睡？”
女人名唤白女小，是婴儿薇薇的母亲，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也是孩子的父亲，名叫徐志霞。
“还说呢。”女人嗔了她一眼，她真是长得漂亮极了，这一眼又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让人看了不由得一阵恍惚：“原本早就睡下了，这雷声太吓人了，刚把她吵醒。”
男人宠溺一笑，：“来，让我看看她。”
“哎别——”女人笑着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说道：“瞧你这身雨水，快去脱了吧，一会儿别把寒气过给薇薇。”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着蓑衣，心想竟是着急赶回来看他们母女俩，一时都忘了脱。
待他将自己整理完毕，白女小已经将孩子哄睡着了。
从灶户里端了饭菜出来，徐志霞吃的狼吞虎咽，白女小一双杏眼满是柔情，她一边拿起手边的针线活，一边笑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徐志霞三下五除二便将饭菜吃了个干净，末了还打了个饱嗝，惹的白女小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一笑，徐志霞便看的呆了。
成婚不过一載，每每看着白女小那张脸的时候，徐志霞总是忍不住沉醉其中，她的娘子实在是太美了，即便是画铺里的仙女图上，都没有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子。
况且如今这女子还成了他的妻子。
一想到这一年多来的幸福日子，徐志霞不禁感叹，到底是神仙真人眷顾着他，用半条命换来了如今的生活，他觉得很是值得。
可今夜他再看这张脸的时候，眼底却不似平时那般痴恋，多了一丝难以寻味的犹豫与惆怅。
“想什么呢？”白女小停下手里引来的针，问他：“怎么这样看着我？”
“娘子。”徐志霞回过神来，像以往那般夸赞道：“你好美。”
白女小并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恍惚，忍不住脸上一红，偏过头去笑了。
仙峪村本就是黄州地界一个十万分不起眼的小村庄，满村的人加起来都不过百来口，且当地的居民大部分都是从其他地方逃荒来的，也就是说，这个村子里，几乎没什么当地的土著，白女小也是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迁居在此，生活了二十来年。
在她的记忆中，从小便有人夸她的美貌，从前路过一个镇子，便有个教书的先生对她作出“仿若不似人间的之物”的惊叹，倒不是那先生文采不够，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此女的容貌。
从小到大，白女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夸赞，可此话从心爱之人的嘴里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红。
“我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娘子这样的美人，还为我生下薇薇这样一个漂亮乖巧的孩子。”
徐志霞是一年多前来的仙峪村，原本他是去隔壁镇子做生意的，可惜中途遭了土匪，将他身上的货物和银钱洗劫一空不说，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有一日清晨白女小正在河边洗衣服，远远看见河面上飘来一个人影，原以为是野兽什么的，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男人。
因为当时天色太早，大家都还没出门，白女小便从家里推来了架子车，将这个男人救了回来。
徐志霞在白女小家里养了半个月的伤才醒来，醒了以后又在床上瘫了近两个月，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待徐志霞彻底能下床了，便在河边采了一束野花，对白女小提了亲。
虽然生的貌美，可白女小却很少接触男人，徐志霞长得英俊潇洒不说，武功还极好，平日里只要一有空闲，便给她舞剑，白女小只觉得自己爱极了这个男人。
可平日里徐志霞舞的剑都是一把木剑，以他的武功，实在是有些委屈了，正巧白女小家里有一把祖传的宝剑，自他们孩子出生不久之后，白女小便将此剑拿了出来，交给了徐志霞。
第一次看见那把剑的时候，徐志霞一双眼睛都亮了，问道：“娘子，家中竟有如此宝物？”
白女小见他喜爱的紧，心里也很开心，说道：“这剑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只会些花拳绣腿，一直用不上，便收在箱子里了，你武艺高强，自当配它。”
自那日之后，徐志霞日夜用此剑练习，短短数月的功夫，他的武艺竟水涨船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剑名曰叱子焚，乃是仙人之物，我祖上一直帮仙人保管着，据说已经一千多年了。”
一千多年前的剑——剑鞘上镶满龙骨雕刻的珠石，那些珠石似有生命，每每指腹抚过，便会发出幽幽的红光，偶尔夜里那珠石好似还会轰鸣，可每每认真看去，却像是幻听了一般。剑柄上缠满墨绿色的细线，细线上趴着几枚黑色的，像是令牌一样的正方形墨石，每个墨石只有小指盖大小，握剑之时，五指正好卡在那三块墨石上，即便是对方拥有比自己强大十倍的武力，也无法打掉自己手中的剑。剑锋的用材似是非金非银非铜非铁非石，总之那剑刃锋利无比，触手冰凉，若是不小心被它刺伤，那么伤口周围的皮肉便会变得僵硬无比，好似磐石，无药可医，受伤的人也会在一日之内痛苦死去。
所以白女小将叱子焚交给徐志霞的时候便是千叮咛万嘱咐，切勿不可伤了自己。
“今日忙了一天，早些睡吧。”白女小站起身来准备服侍徐志霞休息，如今他们已经成了家，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徐志霞自然要担当起养家的重任，所以白日里经常会带着白女小做的那些手工，以及他从河边捞的海鲜前往镇子做买卖。
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幸福。
“娘子，现下时间还早，我先去练剑。”徐志霞起身就去拿剑，白女小不满：“外面这么大雨，今日就别练了吧。”
徐志霞背对着她，将叱子焚从墙上取下来，说道：“习武之人，怎可因为这点小事懒怠，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进来。”
白女小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武痴，原先还不觉得，自从她将这叱子焚交到他手里之后，徐志霞好似每日都对那剑爱不释手，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抱着剑发呆，每日更是不管多晚，都要在院内练上一个时辰才肯歇息。
知道劝不住他，白女小只得先收拾了碗筷，抱着孩子睡了。
“轰隆——”
闷雷自头顶滚滚而来，雨越来越大了。
闪电将黑夜撕开一到口子，光照在男人神色肃穆的脸颊上，徐志霞身形十分利落，他手中剑花飞快，将漆黑的小院刺的道道明亮。
一想到今日在镇子里遇到的那位先生，他心里那股无名的悸动，便怎么也按捺不住。
“我瞧先生像是习武之人，怎能屈身在此地方做这等生意？”
那先生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身形纤长消瘦，面容清俊，眼神如鹰一般，让人看着不很舒服。
徐志霞不满他的话，冷笑道：“先生所谓的这等生意是什么意思？都是赚钱，难道还要分个三六九等不成？”
“不不不。”男人摆手：“我是说先生这身好武艺，若是用对了地方，自当名扬天下，可如今却肯在这里卖点布匹海鲜，我都感觉委屈了。”
徐志霞面容俊冷，却也没有再开口驳他。
“大京五年一度的剑诀会即将开始，先生难道不想前往参加，一展心中抱负吗？”
徐志霞心中一动。
剑诀会他怎会不知？
想当年他家中还算富裕的时候，父亲便说待他再长大一些，就带他前往大京一观，那可都是当今天下名流高手的对决，若能在剑诀会上杀出名望，那么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便可万人敬仰。
他自小便喜欢习武，父亲原本还说招揽剑诀会上的名流之师给他当师父，可惜剑诀会五年才举行一次，还没等到下一次的决斗，他家中便徒生变故，父亲去世，家道中落，他也只得为了生计放下心中梦想，做起了原本熟悉的生意。
再后来，便是遇上了土匪，来到了仙峪村，娶妻生子，原本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和妻女过一辈子，可那一日遇到了叱子焚，他便心有不甘，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荒废光阴，近几日更是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了一般无处发泄，加之今日又遇上那先生，徐志霞想，他要去大京，要去参加剑诀会，哪怕一上场就被刷下来，他也得去看看。
“我.....有资格去吗？”徐志霞有些怀疑自己。
男人道：“你武艺高强，又有一把好剑，你与它可谓是相辅相成，自然是有资格。”
“你怎知我有一把剑？”徐志霞突然警惕起来。
“你身上有那东西的气味。”男人长笑一声，又问：“你真的想去参加剑诀会吗？”
徐志霞不说话，如今的他有了家室，且孩子尚小，此去大京一往一返，少说也要大半年的光景，若他只是孤身一人，自然可以说走就走，如今有了牵挂，很多事情没那么随心所欲了。
“你心里是很想参加的，对不对？”男人看穿了他：“只是碍于家中妻儿有些犹豫，我说的对吗？”
此人对他似乎了如指掌，不等徐志霞发问，男人便道：“可惜你的妻子与你并非是一路人，若是为了她耽误大好前程，可别后悔终身。”
“此话何意？！”徐志霞有些微怒。
“以后你自然会知晓，只是当下还没有看透一些事情，你只需要明白，扬名立万，需得抛下一切，况且那还是与你不同路之人。”男人缓缓道：“可若真让你抛下一切又是何等艰难，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将一切就此抹灭，心中再无牵挂，才能真正大彻大悟，名满天下。”
男人说完这一句便消失在长街深处，徐志霞的心里却再也不能平静。
雨水勉强将他心中的烦闷冲淡了一些，最后一道剑光斩断之后，他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将一切就此抹灭，心中再无牵挂，才能真正大彻大悟，名满天下。”
“——长痛不如短痛——名满天下——”
徐志霞狠狠地抹掉脸上的雨水，手中的叱子焚似乎还在颤抖，于黑夜中发出嗡嗡的阵鸣。
如此好剑，能让他一日足上三重武力，以后若是每日以此辅助，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天下无敌，若真是一辈子屈就在这个小山村里，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徐志霞咬牙，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他转头看向屋内，此刻烛光还在微微颤抖，白女小和孩子都已经彻底睡下了，如果他现在进去就——
不！
他不能！！
徐志霞想，那是他心爱的女人，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不能这样做！
可是很快，那男人的话再次闯入他脑海之中，徐志霞忍不住大吼一声，倏地将手中叱子焚一把插入泥泞的土地，狠狠喘息起来。
天雷滚滚，狂风肆虐，远处河岸惊涛阵阵，周遭的轰隆之声此刻在他耳边仿若世界末日。
“——不如将一切就此抹灭，心中再无牵挂，才能真正大彻大悟，名满天下——”
终于，再一道惊雷狠狠劈下，徐志霞猛地站起身来，手中叱子焚已是寒光满布，亮的可怕。
他抬脚，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提剑快步走进屋内。
，还差 